第四章 裴回盡日難成別
阿離聽著這個消息,看著滿身鮮血的蒙梓,愣在那裏半天回不過神,愣愣地恍惚地問:“什麽?”
“從鄭郡回來,王上急著見娘娘,故而甩下了禁衛軍,帶著微臣選擇了捷徑走小路。在從鄭郡到吉城的路上有個山穀,我們遇到伏擊,大片烏壓壓的人馬包圍了我們,遠處還有弓弩手……我們被分散了,微臣看著王上掉下了懸崖……”蒙梓說著說著,悲痛地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都沒事,他身手不是在你之上嗎?怎麽會出事??”
“那些人的目標是王上,等王上一掉入崖底,微臣被逼著跳入了逆水河,他們以為微臣死了……微臣獲救醒來已是三日後,帶著人馬去崖下找了五日,隻找到了被野獸咬得零散的肢體……”
阿離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強自鎮定地問:“那……屍體……可有什麽標誌物?”
如果沒有什麽可識別的,蒙梓不會這樣輕易下定論說贏墨昭死了,這麽大的事,豈是兒戲?
“找到了這個……”蒙梓雙手奉上一個佩囊,那麽大個子哭得像個孩子。
阿離看見蒙梓的左手小指包紮著,明顯矮一截,看來那小指是斷了,蒙梓身上到處是傷,戰況的慘烈可想而知。阿離膽戰心驚顫抖著手接過佩囊,解開佩囊,伸手掏出來一個石頭,模樣很平常,隻得不解地看著蒙梓。
“娘娘不記得了?這是去年娘娘送給王上的啊,當時王上送了娘娘一個塤……”
阿離握著那塊石頭,她那時不過隨意從地上撿了塊石頭,他卻這樣認真地收藏著。
“這塊石頭,很久以來,王上一直不離身地帶著,常常拿出來看,微臣認得……石頭的中央有三道石紋,兩邊粗中間細……”
蒙梓的話無疑在確認,崖下找到的屍體就是贏墨昭,阿離厲聲問:“此事還有誰知道?”
“微臣第一個告訴娘娘的……微臣想,王上必然是想讓娘娘第一個知道他的消息的。”
阿離聽了,隻覺得肝腸寸斷,咬著牙說:“不要聲張,繼續搜!”
“已經搜了十天了……娘娘,隻怕……”蒙梓說著,咧嘴失聲痛哭。他帶著人搜了五日,他回來路上的這五日,又繼續派人搜了五日,完全沒有消息,那兒的一草一木都翻遍了,都掘地三尺了,根本就沒有。人要是真的還活著,沒有理由搜不到,而且那佩囊跟石頭真的都是王上的東西。
蒙梓命人將那屍體塗了防腐的藥物,派人保護著,不敢聲張,隻說王上的印璽丟了,故而大範圍搜查。若是將屍體帶回來,王子年幼,又未冊立太子,這西陵的天下就要變天了。
“他不會死的!” 阿離瞪了蒙梓一眼,看見蒙梓的傷口隻是草草地處理了一下,“你先去讓太醫重新包紮傷口,然後去告訴王後。”
蒙梓聽到告訴王後猶豫了下,“王後,隻怕受不了這個打擊……”
“要先穩住朝廷的大臣和王室宗親,一旦這個消息泄露出去了,有不軌之心的人,會阻攔他回來。而且在他沒回來之前,不能讓朝堂亂掉。這些事必然要杜王後出麵,我是南淮的人,不能插手這些事。而且,王後跟著王上這麽多年,也是見過風浪的,你不要擔心,她應付的來。”
“微臣明白了。”
阿離仔細問了一些事以後,就讓蒙梓走了。
蒙梓走了後,阿離瞬間轉移就去了鄭郡到吉城路上的那個山穀,場麵依稀可以看出打鬥的痕跡,顯然有人事後處理過。阿離走到蒙梓說的贏墨昭出事的地方,隻見萬丈深淵不見底,石壁陡峭,任何人站在崖上往下看,都覺得腳發虛。
阿離來到崖底,這麽高懸崖,若是人掉下來,絕無生還的可能。地麵處處可見被翻找的痕跡,越看越揪心,可是她不相信他死了!扶著那崖壁,隻覺得天崩地裂,世界都傾塌了。
有人過來扶她,抬頭看見易昶靜跟林昌意,兩個人擔憂地看著她。林昌意說:“我們知道蒙梓回來了,西陵王沒回來,又聽說蒙梓在這裏大肆搜索了十日,所以猜想是西陵王出事了。”
阿離傷心地問:“他沒死是不是?是不是你們把他藏起來了?”
易昶靜的嘴嚅動了下,卻還是不忍心說出口,林昌意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我看了星象,他的命星已經看不到了……”
“你胡說!”
“太師姑,你的占星術遠在我之上,你自己可以看看。”
她不敢看!所以才先來這裏,想要找到反駁的證據,她好怕她用占星術得出她不要的結果。她不相信他就這麽輕易地死了,可是贏墨昭是人,他不是神,無論多麽強大,他沒有辦法對抗死亡。若真是如蒙梓所言從這麽高的崖上摔了下來,必死無疑!既然是蒙梓親眼所見,必然也不會有假,可是,可是她不甘心!
阿離甩開扶著她的易昶靜,看著天上的星辰,久久沒有動靜,不敢施術。林昌意雙手交叉,虛空畫著什麽,不一會隻見天上的星辰似乎就在眼前轉動,每一顆都伸手可及。
阿離清晰地看見已經沒有了他的命星,阿離腳下虛浮,立馬倒下去,易昶靜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阿離趴在易昶靜懷裏,哭著喊:“墨昭,你回來!我不生你氣了!你回來啊!不要這樣嚇我……不要……”
易昶靜踟躕良久,還是什麽都沒說,連蒙梓都認為他死了,那人還活著的幾率就真的很小,蒙梓不可能認不得自己的主子。
看著阿離哭得聲嘶力竭,也沒有別的好的辦法,易昶靜隻好把阿離打暈了,帶回了西陵王宮。
等阿離醒來,已是第二天,易昶靜肯定讓瀟鳶喂了她安眠的藥。卻看見格茸坐在那發呆,像個木偶一樣無神。
阿離穿了鞋,走過去,格茸都沒有抬頭。阿離拿手在她麵前晃了一下,格茸才驚醒過來,抓著阿離的手,“離憂,他沒事是不是??”
阿離不開心地說:“他當然沒事!誰告訴你他有事的?”
格茸結結巴巴地說:“昨天……蒙梓……我聽見……”
應該是昨天蒙梓來華蘭殿找自己,格茸站在暗處聽見的。阿離緩和著語氣,從容地說:“隻是一場誤會,他隻是受了點傷而已,現在有事回不來。”
格茸還懷著孩子,不能受打擊。
“真的嗎?”格茸的眼睛瞬間亮了,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阿離用力地點頭,對格茸說,也是對自己說:“他沒事!”
阿離在心裏不停地對自己說,是的,他沒事!他肯定沒事的!很快他就會回來了,到時候一定要狠狠懲罰他!
“你現在懷著他的孩子,要是他知道你這樣折騰自己跟他和你的孩子,他一定會不高興的。你回去好好休息,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離憂!”格茸抱住阿離,阿離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恐懼,連格茸都不敢相信他還會回來,“他一定會回來的……”
西陵的整個天空都籠罩著昏暗,朝堂之上,劍拔弩張,西陵王遲遲不回來,諸多猜測。已經將立太子提到了議程上,爭執不休,這一日眾大臣聚集到一起,到衡央宮,都向杜夢巒要一個答案:王上到哪去了?
隻是說著說著又自己爭執了起來,光祿大夫說:“如今王上遲遲不回朝,民心不穩,要盡快立太子安定人心!”
丞相怒道:“光祿大夫,你這話什麽意思?王上不過幾日未回朝,你這麽做,不是要告訴別人,王上不回來了嗎?”
“丞相大人,你血口噴人!”
於是七嘴八舌,吵得不可開交!
杜夢巒看著這些人,瞥了一眼站在一角的序維君,冷哼一聲,站起來手猛一拍桌,嗬斥道:“你們有沒有把本宮放在眼裏??”
於是全都跪下來請罪:“微臣不敢!”
杜夢巒氣勢淩人,“有什麽是你們不敢的?當年太後去福安寺許願,未來得及還願就拋下了王上和本宮不幸仙去。王上聽本宮說了此事,我西陵一向以孝治天下,王上一片孝心,親自出宮替太後還願。昨日王上還捎來書信,一切安好,還完願去體察下民情,你們就這樣鬧,成何體統!”
底下有個大臣甕聲甕氣地說:“即是如此,為何不同微臣們說?”
“放肆!王上做什麽事,還要向你們報告嗎?” 杜夢巒怒道,罵完看著跪著前麵的丞相,“丞相大人,你作為百官之首,怎麽也這麽沒分寸?還有序維君、宜敬侯,枉費平日王上這樣信任你們,也由得他們胡鬧!”
丞相、序維君、宜敬侯自然趕緊請罪,“微臣該死!請王後責罰!”
“回去後好好反省,若再敢這樣胡鬧,必然嚴懲不貸!”杜夢巒說完袖子一甩,帶著宮人回了內殿。
杜夢巒這招先聲奪人用得著實不錯,把大臣們都弄得一愣一愣的,都說王後素來賢良,原來不是吃素的啊!隻是杜夢巒回到內殿,踉蹌地差點摔倒,身邊的宮娥趕緊扶著。
杜夢巒讓宮人退下後,淚如雨下,“王上,您趕緊回來吧……臣妾好怕啊……”
而這廂,序維君跪著,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拱手說““大家回去都好好反省吧,王上萬福金安,自然無須我等擔憂。我聽王後的,就先回去反省了,各位大人,告辭!”
大臣們趕緊回禮,“謹記王後和序維君教誨,回去一定好好反省!序維君走好。”
宜敬侯看了,忍著怒,牆頭草!都怕萬一王上出了事,這西陵的天下就可能落入此人的手中,王上生死未定,這就開始拍馬屁了。隻是若王上真的出了事,還是要早立太子的好,王後的兒子立為太子乃是名正言順的事。
序維君說完轉身,陰森地笑了下,我到要看看,你們什麽時候能把我的好王兄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