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一語,對芳尊
贏墨昭想也沒想就走了。阿離回到殿內,看著空蕩蕩的大殿,和贏墨昭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有點恍惚。她為什麽在這裏?他是別人的丈夫,他們原本應該是不相幹的人,她是為了幫哥哥奪天下而來。
可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累,他的女人懷孕小產,大概總是涉及後宮爭鬥,她能預感到這件事大概與她有關,這是女人的直覺。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也是這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人,作為一個公主,她一直以為在哥哥的庇護下,嫁個自己喜歡的人,平庸而又幸福地過一生。而今,她嫁了贏墨昭這樣的一個男人,他們是對手,而她還要糾纏在他的女人的鬥爭中。
她這一刻,看清楚,這不是她要的生活,可是她隻能往前走。
阿離回到飛羽宮,過了兩個時辰,安公公便來請阿離去王美人宮裏。在所有人眼裏,阿離都是很受贏墨昭的寵愛的,樹大招風,總是難免的。這會估計王美人也醒了,要好好聲討她了,所以贏墨昭派人來叫她過去了,阿離不在意地笑了下。
安公公行禮後,彎著腰說:“王上讓奴才來請娘娘去歸雲殿。”
阿離禮貌地笑著,“那請安公公稍等片刻,我更衣後就去,免得失禮。”
安公公也不急,沉穩地說:“喏!”
安公公出去等著,阿離更衣的時候,就問瀟鳶:“王美人流產,此事與你無關吧?”
阿離借故更衣,就是要向瀟鳶問清楚情況,瀟鳶上次是問過她要不要弄掉王美人的孩子的。
瀟鳶一愣,“王美人的孩子沒了?奴婢沒做過。”
阿離點了點頭,不說話。
瀟鳶苦笑一下,“長公主不信?太後讓奴婢一切聽從長公主的,既然長公主說不要去動王美人的孩子,那奴婢就絕對不會做,服從命令是奴婢十八年來必須要做到的事,若是有違反過一次,奴婢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阿離慰藉瀟鳶,親和地笑著說:“我沒有不信,隻是想問清楚下。我必須要了解所有的情況,才好有應對的萬全之策。若是我們做的那就要有我們做的應對方式,若是不是我們做的,那要有不是我們做的應對方式。”
瀟鳶堅定地說:“奴婢沒有做過。”
“我相信你,信任是我們之間最重要的東西。所以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會相信你,無論我說什麽你也要相信我,反間計就是因為彼此不夠信任,才會導致的悲劇。瀟鳶,我們是要為王兄爭天下,越是在重要的事情上,越要相信。”
“奴婢知道了。”
阿離跟著安公公去王美人的雲歸殿,安公公一如既往地對她很恭敬,看不出什麽頭緒來。阿離也不做多想,無論是牽扯到她也好,是有人要陷害她也好,都不足畏懼。
到了雲歸殿,燈火通明,阿離一踏進內殿,就聞到空氣中有很濃的香味,不禁皺了皺眉,她一向不喜歡這樣濃鬱的香味。阿離看到贏墨昭在,杜夢巒也在,贏墨昭一小半的女人都在。阿離看了眼贏墨昭,贏墨昭低著頭沉默。
王美人梨花帶雨地哭得好不淒慘,“王上,你要為臣妾做主啊!”
阿離給贏墨昭行完禮,杜夢巒見贏墨昭不說話,就問:“端木夫人,你可是送過一對金鏤空嵌珍珠如意給王美人啊?”
阿離笑著說:“是。”
“那這金鏤空嵌珍珠如意底下墊著的錦緞與這木托盤都是用麼香浸泡過的,你怎麽解釋?太醫說王美人小產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不知道。但是離憂想問問,送過來也這麽久了,王後是怎麽斷定這錦緞與這木托盤就是在我那被浸泡的呢?真要是我做的,這不是明擺著自尋死路嗎?”
“王美人一向喜愛如意,她說這金鏤空嵌珍珠如意製材上層,做工精致,她特別喜歡,又是端木夫人你送的,所以那日端木夫人身邊的宮婢送過來後,王美人親自收拾好鎖在櫃子裏的,今日是第一次拿出來。”
這話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王美人憤怒地說:“這才是你的高明之處!你這麽做,你越是把一切不利的證據都指向你自己,越不會讓人懷疑你。端木夫人,究竟我哪裏得罪你了啊?”
王美人說著說著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事情看起來很簡單,王美人沒道理要謀害自己的孩子,對於後宮的女人,子嗣就是最大的依靠。那麽就是有人要嫁禍自己了,如果王美人說的是真的,那麽這錦緞與木托盤究竟是在送到歸雲殿之前被浸泡的呢,還是之後呢?
王美人轉頭對對贏墨昭哭訴說:“臣妾總不會害自己的孩子吧?虎毒不食子,何況臣妾能懷上王上的孩子,是前世修來的福分,臣妾欣喜不已。更何況臣妾與端木夫人無冤無仇,又怎會為了嫁禍給端木夫人,而毒殺這個孩子呢?”
贏墨昭握著王美人的手,冷著臉。
杜夢巒就問:“端木夫人,還有什麽話說嗎?”
“有幾點疑惑,離憂想問問。”
“你問。”
“離憂雖然不才,但也略通醫術,知道麝香雖然有開竅通閉,辟穢化濁之功,但是如果王美人隻是聞下麝香,是不會導致流產的。”
“今日本宮跟各位妹妹來看王美人。王美人說前些日子你送了她一對金鏤空嵌珍珠如意,王美人很喜愛,特地拿出來給大家看。王美人拿著把玩許久,把玩後來一直放在王美人身邊,大家邊聊天,邊吃了些點心。”
先把麝香粘在手裏,跟著高點吃進去。若是吃了麝香,流產就有可能了。
阿離接著問:“麝香有特殊的香氣,氣味迥異,隻要在室內放一丁點,就會使滿屋清香。王美人既然有孕在身,為何這屋裏還熏了這麽濃的香掩蓋了麝香的氣味呢?”
問清楚了,才能好推測事情的真相。
“王美人一向喜歡濃鬱的香味,這大家也是都知道的。”
王美人喜愛如意,喜歡濃鬱的熏香,阿離偏偏送了如意,看起來似乎很別有用心。阿離若是說自己不知道,大概也沒人會信。阿離不著痕跡地看贏墨昭,贏墨昭疲倦地閉著眼,麵容冷峻,阿離能感覺到他的怒意。
“無論你們信不信,這事與我無關。”
“夫人不知道嗎?那或許該請你的貼身婢女來問問。”
於是瀟鳶就被傳了進來,杜夢巒問:“這金鏤空嵌珍珠如意是你送到歸雲殿的嗎?”
“是。”
王美人搶著指責說:“這金鏤空嵌珍珠如意底下墊著的錦緞與這木托盤都是用麼香浸泡過的,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做的?”
瀟鳶跪著低著頭,言語不起波瀾一如往常,“這是奴婢親自送過來的,麝香氣味特殊,若是有麝香的氣味,奴婢沒有道理聞不出來。”
“你自然是不肯承認了!我可憐的孩子啊!”王美人痛哭流涕,於是各個妃嬪都趕緊勸慰她,“王美人,保重身體要緊啊!”
“我的孩子都沒了,我這個做娘的沒用,不能為他討回個公道,還保重身體幹什麽啊!”
王美人流產,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阿離。王美人抱著贏墨昭嚶嚶哭訴,梨花帶雨,肝腸寸斷。贏墨昭子嗣不多,所以這次王美人懷孕,那是贏墨昭交待杜夢巒親自看護,務必要讓王美人順利產下麟兒。
這時贏墨昭手中的茶盞就往地上一擲,“嘭”的一聲,碎成了渣。所有人都跪下請罪,“王上息怒!”
阿離倔強地站著,與贏墨昭對望,他不相信她是不是?杜夢巒是跟了他八年的原配,王美人是懷著他的孩子的,這兒的女人都跟他耳鬢廝磨,唯有她是他日夜提防的敵人。
她本就不指望他真的相信她,可真見他不信她,卻滿腔的悲涼湧上心頭,他不相信她,可她為什麽要他相信她呢?
贏墨昭看著阿離,冷冷地說:“安德帶端木夫人回飛羽宮禁足,瀟鳶先關押。讓太醫好好照顧王美人,其他的人都散了吧。王後跟孤來。”
阿離冷笑了下,自己就提步先走了。回到寢宮,阿離看著燈火,覺得無力感那麽明顯。
此事莫說不是她做的,就算真是她做的,為了西陵與南淮的聯盟關係,也沒人敢拿她怎麽樣,贏墨昭更是清楚,他奈何不了她。
可是阿離覺得心裏堵得喘不過起來,他不相信她,他怎麽可以不相信她?她以為他是懂她的。原來沒有人相信她,蔚哥哥不相信她,哥哥也不相信她,連贏墨昭也不相信她。到了關鍵的時候,贏墨昭還是選擇了不信任她,阿離覺得透心地涼。連哥哥和蔚哥哥不相信自己的時候,她都沒有覺得這麽悲憤。她這是怎麽了?
阿離不想再鑽牛角尖,還是想想怎麽救出瀟鳶吧,雖然她肯定不會有事,瀟鳶可不好說。
王美人沒道理要為了嫁禍給她而讓自己流產,除非是被逼或者有人給出了足夠大的誘惑。但無論王美人有沒有參與,這幕後一定有一個主謀。這個是人會是誰呢?是杜夢巒還是趙婕妤?還是另有其人?
贏墨昭打算怎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