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長於春夢幾多時
林昌意站起來,“也許吧。我喝多了,回去睡覺去。你們也喝了不少,趕緊回去吧。”
林昌意說完就先走了。
阿離想不通,趴在樹幹上,接著喝。卻忽然被易昶靜一擋,他從她手裏拿過酒瓶,“你喝得有點多了,回去睡吧。”
阿離格格一笑,“哎呀!原來你也會講超過四個字的句子啊……”
易昶靜複又坐回去,自己喝自己的酒,不說話。
而嬴墨昭看著他們,覺得心裏悶悶的,一甩袖就回房了。
阿離不想回去見嬴墨昭,就想賴著,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昌意與劉千茹,師兄與櫻師姐……你說,永恒的愛究竟是什麽呢?”
阿離原先以為易昶靜不會理自己,誰知易昶靜緩緩地搖了搖頭,卻答非所問地說:“或許,你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愛他。”
阿離霍地坐起來,不滿地看著易昶靜,“別以為你長得跟我師兄一樣,我就不會揍你!”
易昶靜卻不理阿離,隻管說自己的:“豆蔻年華的你喜歡上的隻是那個美好的少年,可他為你死了,於是你也認為你會愛他到至死方休。如果他還活著變心娶了別人,你還會這樣痛苦嗎?”
“你胡說!”阿離毫不客氣地怒喝道,“你還不如隻說三個字!”
“你在逃避,你應該勇敢地麵對改變,那些已經不可能的永恒,你要學會如何去握著新的幸福,而不是不停地回頭。”
不知道是因為易昶靜跟師兄長得一樣,還是因為別的,阿離總覺得他不會傷害自己,她在心裏給他畫上“自己人”的標號。
哥哥和蔚哥哥是“自己人”,可是他們都不原諒她;林昌意是“自己人”,可是他要守護這天下蒼生;易昶靜是“自己人”,可是他跟林昌意一樣都是為了阻止她才來到她身邊的。
不相幹的人無論他們怎麽想都無所謂,可我們對自己人卻總是分外苛求,因為是自己人,他就應該明白你支持你。
阿離氣惱地說:“你懂什麽!那年,但凡有一個人願意護我周全,我便不至於這般絕望。當我跳入三途河的那一刻,我便知道,除了哥哥與蔚哥哥,我將再也沒有能力愛上任何人。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易昶靜頭一次特別認真地盯著阿離,問:“《逆天術》的代價究竟是什麽?”
阿離腳一翹,躺在樹幹上,看著滿天繁星,幽幽地說:“這無盡的生,可真是孤單啊。你說死亡是什麽呢?”
易昶靜想了下說:“輪回過後,就可以重新開始,就像桔梗花開的時候,幸福會再度降臨。”
阿離毫不猶豫地說:“輪回嗎?不,如果輸了今生,那麽我也不要來世。”
阿離大抵是沒有想到喝起來口感不濃的梨花釀,原來後勁這麽大。易昶靜不放心她,就送她回去。
易昶靜推開門,嬴墨昭正坐在燈下看書,看見易昶靜扶著阿離進來,隱隱地就有些怒氣,走過去輕手接過阿離,對易昶靜冷冷地說:“你可以走了。”
易昶靜也不惱,安靜地走了。
嬴墨昭抱著阿離,讓她躺在床上。嬴墨昭隻帶了蒙梓來,自然不能讓蒙梓來照顧阿離的,這林家莊裏的人終究不是自己人,阿離體質又特殊,也不放心。隻吩咐人端熱水來,自己親手給她擦臉。
阿離似乎很難受,緊緊地皺著眉頭,眼神有些迷離。
嬴墨昭看著她難過的樣子,心情很低沉,低聲問:“他就讓你這麽難過嗎?”
阿離隻是笑了笑,她覺得很累,很想沉沉睡去,她聽不清嬴墨昭在說什麽,她安靜地睡去。
嬴墨昭看著她的睡容想,有時候那樣會鬧的一個人,現在這一刻卻連醉酒也這樣安靜。嬴墨昭分不清到底那個清冷的女子是她,還是那個古靈精怪的丫頭是她。也許天性活潑,隻是經曆了太多,才有那樣安然的清冷。
今夜似乎難以入眠,嬴墨昭坐在燈下,握著書,看著燭火搖曳,久久出神。聽過太多愛與被愛的故事,嬴墨昭忍不住輕輕地問:“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嬴墨昭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回頭看,阿離似乎睡得很沉。月光涼涼地照在地麵上,再看天上的明月,千百年來,月圓月缺都隻是她一個人的事。
如果,這一生,都不曾好好認真地愛過一個人,是不是生命就充滿了遺憾呢?愛誰呢,這個丫頭嗎?
嬴墨昭依著窗,看著沉睡的阿離,“我們之間又何止仙凡之別?我們之間隔著天下,隔著宿命,隔著我們各自的執念……”
可人這一生,總也要去做一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
阿離醒來的時候,嬴墨昭依舊不知道去那了,隻是看著嬴墨昭的被窩裏像塞了個枕頭般突起,疑惑地掀開被子一看,小不點睡得正香,阿離扶額。
小不點沒睡沉,也就醒了,跟著也坐起來,委屈地看著阿離,哽咽地說:“阿離,大流氓說你們要走了,他說的是真的嗎?”
阿離忍不住不答先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大流氓說你要走了,我就來找你,可是你在睡覺,我等你很久了,我就跟你一起睡啊!我娘不要我了,阿離,你是不是也不要我啊?”
阿離安慰小不點說:“伏念,沒有人不要你,我很喜歡你……”
這時嬴墨昭推門而入,就看見阿離跟小不點兩人坐在床上,聽見阿離說“我很喜歡你”。嬴墨昭過來拎起小不點往門外一扔,門一關,盯著阿離,活脫脫一副抓奸在床的模樣。
阿離伸出四個手指,“他才四歲!你不會跟他計較吧?”
嬴墨昭沒好氣地說:“我管他四歲還是四百歲,隻要是雄的你就給我離他遠點!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是我的夫人!”
阿離揉了揉太陽穴,喝多了頭暈,“誰惹你了?”
嬴墨昭頓了下,淡淡地說:“昨晚遇見劉千茹,她告訴了我當年的真相,我都告訴林昌意了。我也已經跟林賦意談過了,往後他不會打壓柏劉兩家。這件事也算結束了,我們下午就走,安德他們快要到狼桑蒙科庫了,我們要加緊趕上他們。”
阿離尋思著林、柏、劉三家聯手,西陵的經濟會更加繁榮昌盛吧。
嬴墨昭吩咐人端醒酒湯來,阿離洗漱完,邊喝湯邊聽他講昨晚劉千茹告訴他的關於她和林昌意的。
阿離聽完沉默了下,拋家棄國,為愛奮不顧身,有時候是一種殘忍,對別人的殘忍。劉千茹作為家裏的長女,她有責任與義務承擔起一個家族的興榮,而不是為愛而生,為愛而死。
一個家族的興榮,意味著她的親族都將衣食無憂,意味著所有人的下一代都將有更好的生活條件。那是一個家族所有人的幸福,錢財或許不是幸福的保障,但一定是活下去的保障,隻有活著才有權利去追逐更多,隻有活得更好,才有更多可以選擇的機會。
沒有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愛情留給別人傳誦,所有的愛都埋在心裏,把自己的心隱忍成一片苦海,然後讓別人的心海裏開出絢爛的花來,這樣的人或許才是真正的值得敬佩的。
嬴墨昭跟阿離去跟林莊主和林夫人道別,小不點抱著阿離十分不舍,連林賦意也拉都拉不過去。阿離一再承諾以後回來看他,可伏念還是哭得眼睛通紅,跟兔子一樣。
林昌意也跟著他們一起走,林夫人看著林昌意和阿離,總是笑得別有深意。阿離也不解釋,把這個爛攤子留給林昌意去收拾,誰叫他老是大逆不道幫著外人欺師滅祖。
劉千茹與柏尋也是一同告別,阿離看著他們那樣和諧地站在一起。陳年往事,有時候就像佳釀,藏得越久越濃烈,可一開封,或許就可能香氣飄散,淡如流水。
走的時候,阿離看見嬴墨昭跟林賦意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這才住了兩日,什麽時候他們變得這麽熟了?酒喝多了,頭痛得厲害,來不及多想,阿離就坐在馬車裏,靠著嬴墨昭睡著了。
到了狼桑蒙科庫,草原自有一番別樣風光,天高地闊,雄鷹展翅,群馬奔騰,碧綠的青草一望無際。麵對這樣的景觀,內心不由得湧上一種豪情萬丈的情愫。
狼桑蒙科庫酋長親自來接嬴墨昭,晚上接風的宴席就設在美麗的星空下,烈酒的辛辣味,羊肉的腥味,充斥在整個空氣裏。個個豪氣萬千,喝酒都是大碗大碗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