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細雨濕流光
阿離也睜開眼看著他,這麽認真,那她也不能隨性,嫣然一笑,乖巧地說:“君意即我意。”
嬴墨昭在榻上坐下,拉著她的手,估計是被調戲太多了,阿離都沒反應過來。嬴墨昭心疼地說:“離憂,你都不覺得悲傷嗎?”
阿離看著嬴墨昭,就有點不自然,為什麽突然這麽認真?嬴墨昭卻繼續說:“丫頭,有時候,我都在想,你把悲傷放在了哪裏?”
阿離心一酸,卻淡然地說:“我把悲傷都放在了心裏,那是我愛一個人的證據。墨昭,你能看見我內心的悲傷,是因為你的心裏也有一段悲傷。”
嬴墨昭在榻上躺下,阿離自覺地往邊上挪了挪,嬴墨昭卻伸手輕輕地將她的頭一抬,放在了另一隻手的臂彎裏。
嬴墨昭抱著她,徐徐道:“她是個少使,身份很低微,出身也不好,父王臨幸她隻是個意外,直到她快要臨盆,父王才好不容易想起來他是臨幸過這麽個人的。”
阿離靜靜地聽著,他說的想必是他的母妃,都隻以為他是華陽夫人的孩子,卻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
“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母妃的孩子,隻是母妃雖說也對我很好,可對我管教的很嚴。六歲的時候,有篇文章背錯了一句,她打我掌心打出血來。我看著她,她看我的眼神,沒有任何心疼的樣子。我就問自己,為什麽我的母親會連一點點都不心疼我?”
隻是六歲的孩子,還什麽都不懂,不過是背錯一句而已,就罰這麽重。說來慚愧,想她六歲的時候不是在被窩裏睡懶覺,就是父王和哥哥每天找新鮮的玩意逗她開心。
“後來王後的孩子沒了,沒了嫡子,父王自然就選擇了他寵愛的母妃的兒子,我成了太子。太子的位置如坐針氈,但我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成為最優秀最讓父王滿意的孩子,不敢有一絲怠懈。因為偶爾會看見母妃看著我的冰冷的眼神,那讓我覺得很危險,我直覺如果我不能坐穩這個太子之位,隻怕活不長久。十歲的時候,身邊的宮女說露了嘴,我無意知道我不是母妃親生的。”
阿離就推測說:“華陽夫人無所出,雖然得寵,可是若無子嗣,怕自己一朝失寵,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所以讓你父王將你過繼給她。”
“不是,”嬴墨昭冷冷地說,“她剛生下我,甚至都沒有抱我一下,就主動找母妃。告訴母妃隻要能讓她成為美人,她就向父王自請身體不好不能養育孩子,把我給母妃撫養。”
這樣的事情必然不是阿離能想得到的,親情對她來說就意味著溫暖,意味著愛,意味著不離不棄!怪不得他說他羨慕她和哥哥。
嬴墨昭以手覆眼,沉靜地說:“她把我給了華陽夫人,換來了她的美人的身份。不過是個美人,每次宴席,我都看見她笑得那麽開心、那麽滿足,濃妝豔抹打扮的花枝招展。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成為最傑出的太子,我要讓她知道,放棄我是一個多麽錯誤的選擇!”
嬴墨昭停下來,半晌也沒有開口,許久才恨聲說:“可是她死了!那天她來找我,對著我說,你記住,你一定要聽你母妃的話!我問她,我不是你的兒子嗎?你為什麽不要我?她的巴掌狠狠地扇過來,我摸了摸嘴角,手上都是血。她說,你的母妃是高貴的華陽夫人,你要好好孝敬她。過了一個月我就聽說她病死了。”
可是阿離不相信那個女子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一個身份低微的嬪妾,在宮中活下去都不容易,她這麽做應該是怕她的兒子跟她一樣日夜膽戰心驚,怕她的兒子未成年先夭折。
也許她覺得唯有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才能隨心所欲。隻是她不明白,高處不勝寒,高處也有高處的苦不堪言。
阿離想起馮小姐,便問:“你是怎麽認識馮小姐的啊?”
“你猜呢?”
“是華陽夫人故意把她放在你身邊的吧,你覺得宮中冷漠,她就把馮小姐接進宮。小孩子沒心性,她一個小姑娘初到宮中,自然對你格外依賴,她真心實意待你,你自然也念著她的好,華陽夫人想利用外甥女來拴住你的心。”
說完阿離不自覺地往他那邊靠,三更半夜可真冷啊,嬴墨昭也將她抱緊些。
“一眾兄弟不是跟我搶王位的,就是依附我想要榮華富貴的,爾虞我詐,虛與委蛇。我的母親拋棄我,我的兄弟都希望我快點死,沒有人關心我開不開心,沒有人在意我願不願意。隻有婉瑢,那時候華陽夫人很喜歡這個外甥女,把她接進宮。婉瑢對我很好,讓我覺得很溫暖,我一直希望有個妹妹,相依相偎。長大後我才明白……”
阿離接口說:“華陽夫人早就知道你知道了你不是她親生的,就算那時不知道,將來你長大了也總會知道的。你繼承王位,她功不可沒,加上你跟馮婉瑢的情分,你必然會善待她的娘家。就像你讓馮太守出任紹寧太守,離開長陽王都,也就遠離是非,而且紹寧是富裕之地。”
阿離想到還有別的,笑道,“原先應該是希望你娶她的,後來發現杜夢巒的背景更合適,更有助於你登上王位,何況杜夢巒還喜歡你,該不會你們相識就是華陽夫人安排的吧?以你的才貌身份,西陵哪個女子不傾心啊?何況嫁給你就意味著是將來的王後。”
嬴墨昭毫不客氣地說:“愛妃,過獎!過獎!”
阿離瞪了他一眼,又不正經!
嬴墨昭拍拍阿離的頭,“丫頭,你很聰明,可是一個女子不應該這麽聰明,太聰明的女子不太容易幸福。什麽都看穿了,就沒有那個男子駕馭得了你。一個男人想逗你開心非常不容易,即使感動天感動地,我想也感動不了你。”
阿離不在意地說:“我寧願清醒著痛苦,也絕不要被騙。你又何嚐不是呢?你願意被騙嗎?”
嬴墨昭點點頭,他們是同一種人,“愛妃你幸虧遇見孤了,不然這輩子你都嫁不出去!”
嬴墨昭說完起身,將阿離一抱,“睡覺去。”
阿離驚慌地看著他,“你,你,你想幹嘛?”
嬴墨昭將她往裏麵的被窩裏一塞,自己開始脫衣服,然後往外麵的被窩裏一鑽,兩床錦被,各蓋各的,漫不經心地說:“當然是睡覺啊,難道在那凍一夜嗎?”
阿離就愣了下,就這樣?他不是流氓嗎?
嬴墨昭拍了下阿離的頭,笑眯眯地說:“愛妃,是等著孤幫你更衣嗎?還是你想做點別的?如果愛妃想的話,孤是很樂意的。”
阿離趕緊罷手,“不用,不用……”
立馬自己更衣往被窩裏一鑽。
隻是半夜裏突然覺得熱乎地很,記得自己體寒,被窩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睡不暖和。然後阿離睜開眼就發現,他們兩個抱在一起,什麽時候蓋一個被子了啊?
阿離第一反應就是一腳踹死他,奈何空間不足。阿離往後挪,剛想拍他,嬴墨昭突然軟綿綿無力地說:“丫頭,別鬧……”
說完咳嗽得厲害,阿離趕緊拉著他的手把脈,著涼了,正發燒呢!怪不得這麽燙。
想想自己真是春粗心大意,這麽冷的天他在水裏待了會,又一路濕淋淋地回到馮府,兩人在榻上聊那麽久,也一直凍著。自己一向都是被照顧的那個,就疏忽了。忽然覺得很自責,趕緊起來,開藥方。
外邊蒙梓見燈亮了,聽見屋裏的動靜,就壓低聲音試探地問:“王上?”
阿離剛想說話,才發現自己穿著不雅,趕緊換上衣服,才說:“蒙梓,進來。”
“喏。”蒙梓一進來,阿離就把藥方給他,“趕緊去抓藥!煎好了端過來。”
蒙梓皺著眉問:“怎麽了?”
阿離隻得解釋說:“他發燒了,趕緊讓人去煎藥!”
蒙梓一聽,趕緊過去,跪在地上,輕聲喚:“王上!王上……”
嬴墨昭卻沒什麽反應,蒙梓跪著請罪:“微臣該死,得罪王上。”
然後探手試探了下嬴墨昭的額頭,果然燙得厲害。蒙梓抬頭警惕地看著阿離,阿離隻急忙說:“磨蹭什麽啊?你快去啊!這有我呢。”
蒙梓卻更加警惕地看著阿離。
他懷疑她!阿離手一撐腰,氣勢洶洶地說:“你再不去,我就去煎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