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幾許風流地

  西陵王篤定地說:“若水長公主俞城遇刺,是你安排的吧?”


  阿離並不否認,解釋道:“將景然川調往邊疆一事,我們想到一起了。隻是太子的人必然不會同意,可是若是景然川一走,誰來頂替他的空缺呢?如果替上來的是景寒殊呢?那樣邊疆有景然川,帝都有景寒殊,莫比與太子會不會很高興呢?所以理所當然地要把景寒殊送回帝都,否則他們又怎麽會同意我們把景然川弄去邊疆呢?”


  阿離自然不會告訴西陵王,她是為了讓景寒殊愛上若水而安排,此事知道的人極為少數,也就李太後、哥哥、莫鳶、瀟鳶。


  西陵王點頭表示認同,“費恬這一派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一則削弱太子在帝都的勢力,二則景然川老奸巨猾,景寒殊到底是年輕後輩,總是更好對付的。”


  “找什麽理由讓景然川去邊疆呢?”


  “明年開春,我準備北巡,順便見一見狼桑蒙科庫的酋長。”


  雲州雖然是中州、西羌、狼桑三局並立,實則西羌與狼桑都是各部落的聯盟。蒙科庫是狼桑的一個部落,南接西羌,東連大夏。


  阿離若有所悟地說:“哦……”


  若是蒙科庫有所動靜,派景大將軍前往坐鎮,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正事談得正認真,誰知這時西陵王曖昧地說:“愛妃就陪孤一同去吧,也可以借此機會,孤與愛妃你好好培養培養感情啊!”


  “嬴!墨!昭!有多遠你給我滾多遠!”


  西陵王趕緊過來挨著阿離坐著,阿離剛要揍人,他優哉遊哉地說:“你要是再對孤動手,孤就告訴大舅子端木琮所有的事!”


  阿離出去的拳就變成輕撫,拍了拍他的衣服,笑嘻嘻地說:“蚊子,有蚊子!”


  “愛妃,陪不陪孤去啊?”


  “去!您是大爺,您說了算!”


  阿離送走西陵王隻得歎息,你能跟一個流氓計較什麽呢?而且,待在宮裏著實沒意思,出去走走也好。


  西陵王與阿離的聯手,就注定了大夏的滅亡,帝都就此開始風起雲湧。他們遙在西陵,就讓帝都的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可是他們是否能夠掌控得了自己的命運呢?

  到了冬至,阿離懶散地走在回廊裏,冬至的這一天,這樣冷,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冰凍起來。


  李太後送來的消息似乎故意將杭青桓的消息全部都忽略,能免則免。想來新婚燕爾,自是無比恩愛的。


  李太後說哥哥勤理政務,鐵腕整肅吏治,興建學宮,不拘一格地任用賢才。更是勵精圖治,一改往日的作風,如今嚴刑重賞,以法治國。處於亂世之中,要經營霸王大業,光是仁慈是遠遠不夠的,要恤民養戰,成就宏圖霸業的,不但要得民心,擅用賢才良將,建立嚴格的製度,也是必須的。


  倒也不怕引起忌諱,在大夏的眼裏西陵才是真正的對手,莫說他們不信南淮能翻出什麽風浪,即使清楚南淮有不軌之心,但依舊西陵才是他們覺得最棘手的對象。而西陵是樂見南淮攪亂大夏的,南淮再怎麽樣,也隻能算後起之秀,怎比得上大夏根深蒂固來得紮手呢?壯大南淮削弱大夏,也是西陵樂見其成的。所以南淮才有了這個崛起的機會,可是僅僅有這個機會是遠遠不夠的。


  走著走著,阿離看到一個身影從眼前閃過,是他?她愣了一下,握在手裏的石子跌落在地,滾出去老遠,都沒察覺到。


  她飛奔趕出去,一路追出飛羽宮,一直追著他,心裏無比酸澀,所有的委屈一霎那全部湧上心口。是他嗎?會是他嗎??


  阿離直追到東明宮門口,就看見嬴墨昭一行人出來。阿離顧不上,剛要從嬴墨昭身邊飛奔過去,被他一把拉住,看了眼旁邊的人,就都自覺地後退了一丈。


  嬴墨昭戲謔地說:“丫頭,跑那麽急,有老虎追你啊!”


  阿離轉頭看嬴墨昭,才發現他穿了祭天禮服,威儀赫赫,穿著禮服的他帶了些許端莊文雅,別有一番意味。可阿離哪有心情跟他說這個,想要掙脫,著急地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早沒了蹤影。


  西陵的習俗是每年冬至,西陵王要前往長陽南郊圜壇祭祀天地與五畤。隻見嬴墨昭頭戴冕冠,冕用9旒,每旒貫白玉9顆。衣著冕服,玄衣纁裳,衣繪龍、山、華蟲、火、宗彝五章紋,裳繡藻、粉米、黼、黻四章紋,共九章。腳穿赤舄。


  天子大裘冕為十二旒,十二章服。西陵向大夏稱臣後,禮服用度皆降一等。


  阿離見追不上了,隻得放棄,顧左右而言其他,先打發了嬴墨昭再說,“沒,沒什麽。嗯……你今天很帥!”


  嬴墨昭白了她一眼,一副你才知道啊的表情,阿離就覺得他很欠揍,誰知他還是抓著不放:“你跑什麽啊?”


  這時,安公公過來請示說:“王上,時辰要到了。”


  嬴墨昭看了一眼阿離,說:“回頭我再審問你。”


  說完嬴墨昭率著眾人走了。留下林昌意陪阿離。


  等嬴墨昭走遠了,她看著林昌意,蒼涼地說:“昌意,我看見他了。”


  林昌意疑惑地問:“誰?”


  “師兄……”


  林昌意低頭不語,眉頭皺著,不解地思索著什麽。


  阿離落拓地笑了下,憂傷地說:“是我看錯了吧,六百年了,他隻是個凡人,不可能還活著。”


  這世上還活著的終究還是她一個人,他們都死了,忘不掉放不下的也終究隻有她一個人。她為他們逆天,上天就懲罰她失去他們所有人,逆天而行果然是要遭天譴的。


  林昌意問:“你怪他嗎?”


  當年莘國滅國,陰陽穀穀主蘇子然都沒有出現,沒有來救阿離。


  阿離笑笑,“他若肯救他們,我感激他一生,他不出手相助,我也沒有權利責備他。陰陽穀的規矩,不得幹擾人間的秩序,師兄亦有他的不得已。我與哥哥、蔚哥哥的這番經曆,是我們的劫數,我逆天而行,他們棄我不顧,這是報應。”


  “當年莘國亡國後,太師祖沒有來帶你走,你不想知道是為什麽嗎?”


  “我是莘國的公主,一切順應曆史,順應天意,師兄自然不會逆天而行。師兄在世之時,待我甚好,雖然我們名為師兄妹,實則他就是我師父,我的占星術和占卜術都是他教的。”


  林昌意欲言又止,那個人大抵是不願意做她師父的,對太師姑來說,這件事的真相並不重要,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是一樣的吧。


  阿離出了王宮,想去涅槃塔,林昌意不放心就跟著她,路經南郊圜壇。阿離停下腳步,找了棵樹輕輕一躍坐在樹丫上。太陽還未出來,碧綠的樹葉下,美人清逸動人。


  禁衛軍列在兩旁,威武昂揚,雄赳赳的氣勢,他的軍隊跟他一樣高傲,他們的眼神堅毅剛強,他們的眼裏寫著他們是不可戰勝的!因為他們的信仰,他們的王,是嬴墨昭!那不是卑微,而是崇敬與信賴。


  阿離坐在樹上遠遠地看著祭台上的嬴墨昭,無論在那,他似乎都像是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視整個萬物都如螻蟻,他高高在上,高貴、孤獨、危險。


  阿離靠著樹枝,懶散地說:“他太清楚這個世界,也太清楚他自己,你看他這樣孤獨,那樣自信。不,不是自信,而是自負。”


  林昌意接著說:“一個強者的自負,因為他有這樣的資本,他擁有至高無上的強大的力量,也擁有強大的內心,更擁有無懈可擊的謀略。”


  “他最危險的地方就是你永遠都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像不像涅槃塔?高入雲霄,沒有人看得清楚他,精妙絕倫,獨一無二,天時地利人和,想成就他稱霸天下的野心。”


  “他是雲州唯一有資格說這個世界是他的人,天下不過是他掌中的玩物,因為寂寞,一個人強大到這種地步,是何等的寂寞啊。”


  阿離看了眼林昌意,想來這是英雄見英雄,惺惺惜惺惺吧,林昌意不就像是太虛境的嬴墨昭嗎?雲州的嬴墨昭,太虛境的林昌意,都是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


  阿離凝神說:“所以他想要吞並整個雲州,創造一個絕世的神話,唯有這樣的豐功偉業才配跟他一起寂寞,跟他一起,名垂千古,萬世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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