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飛梅弄晚
“若水,若水……”阿離在心裏默想,那個喜歡叫她“離姐姐”的小姑娘,終於要開始麵對她悲劇的人生了,而這依舊隻是開始。
想來哥哥也收到消息了,她毀了他最心疼憐愛的妹妹,他一定更加不會原諒自己了。阿離閉著眼,心裏默默地念著:“哥哥……”
阿離讓李太後帶了一句話給他:勵精圖治,壯大南淮,除掉大夏,攻入帝都,救出若水,否則若水的悲劇就永不會終止。
事已至此,沒有人能回頭了。
阿離回過神來,問瀟鳶:“若水與景寒殊怎麽樣了?”
在整個謀略裏,景寒殊是個關鍵,決不能有半點差錯,瀟鳶便細細說了帝都莫鳶送來的消息。
若水進入帝都的前一晚,一個人蹲在庭院裏吹冷風。侍婢遠遠地退在一邊,連莫鳶都隻能遙遙地看著。她一個人拿了根樹枝在地上不停地寫著,寫了用手擦掉,擦掉又寫。
馬上就要進入帝都了,若在這個時候病了就不好了。莫鳶擔憂地看著若水長公主,看見景寒殊進來,拿眼神示意景寒殊,叫他去勸勸她。
景寒殊走近她,行完禮,溫言溫語地說:“長公主,風大,還是回屋吧。”
若水慌忙要伸手去擦,蹲久了腳麻了,慌亂之中就不小心跌倒。景寒殊趕緊伸手去扶,低頭就看見她寫的:自吾遇汝,常欲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說:自從我遇見了你,常常希望天下有情人都可以終成眷屬。
那是對自己不能的得到的幸福、便隻得寄望那些有情人都能如願的深切的無可奈何,不似自己有愛說不得、有情不能表的深深的痛苦。那個原本擁有全世界的幸福的小公主,她的一生就這樣毀在帝都的一紙詔書裏。
而更不幸的是,她愛上了他,她愛他!他從她的眼眸裏,看見了一個女子錦繡年華裏最純真的愛與戀,苦與痛,哀與怨。她是大夏未來的太子妃,他是大夏的臣子,那是注定不被容許的。
景寒殊抬頭看她,雙手相執,四目相對。若水眼裏噙淚,長長的眼睫毛往下垂,碩大的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泥土裏。風一吹,那些字就被一掃而空。
若水對著他淒涼地笑,轉身回屋,那背影無盡荒涼,單薄纖瘦的身軀,似乎風一吹就要傾倒。越接近帝都,她笑得越少,笑得越勉強。
景寒殊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得心裏的哀傷止不住地漫延出來,似乎要淹沒所有的防備,那樣單純清澈的眸,唯有她一人獨有,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地被毀滅。
莫鳶走過來跪在景寒殊腳邊,含淚說:“王上說公主心性單純,在宮裏隻怕……請將軍務必提點奴婢,奴婢對王上發過誓,必然護住公主性命。”
景寒殊冷漠地說:“他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送她來帝都?”
“公主以死相逼,王上能怎樣?公主說想吃河安的梨花膏,王上連夜親自策馬趕去河安買梨花膏,公主說想看看九霄冰清琴,王上立馬去?山不顧生死連破兩陣取回琴……哪次公主淘氣不是王上兜著?哪次公主惹禍不是王上挨罰?王上就公主這麽一個嫡親的妹妹,人人都說南淮王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幸福都隻給公主一人,南淮國小勢弱,豈由得我們說不?”
“太子溫良,必然會好好對公主的。”景寒殊隻是漠然地笑說,說完就走了。
那顆種子在兩個多月的朝夕相對中默默地發了芽,在他們心裏無聲無息卻生機勃勃地生長。在天時地利人和的局勢下,他們的相愛是順理成章的事。
愛是情不自禁,可路卻是自己選擇的,唯有冷漠才是對兩個人都最好的安排,因為在家國天下、陰謀詭計中,他與她的愛,注定是一生的無望、一生的悲涼。
阿離聽完,幽幽地歎息了一聲,默默地念著:“自吾遇汝,常欲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終成眷屬……”
她是不是也隻能像若水一樣,唯有期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她們得不到的,唯有期望不是每個人都同她們一樣,是注定的悲劇。
阿離轉頭看見瀟鳶看著她,便輕笑著問:“怎麽了?”
瀟鳶笑說:“一切似乎都如長公主所料想的一樣,難怪太後說得長公主就可得天下。瀟鳶隻是不明白,長公主如何知道一切會這樣發展呢?”
“《素書》說,苦莫苦於多願;絕嗜禁欲,所以除累。可人生在世,誰能做到無所求呢?一個人隻要有所求,就必然有弱點,抓住弱點,對症下藥,加以利益誘惑,就能讓他做我們想讓他做的事。”
南淮要的是大夏內亂,夏帝荒淫無道,眾叛親離,百姓怨聲載道。費恬最想要的是富貴榮華和除掉太子,故而把若水長公主送到費恬麵前,現成的美人計,讓費恬去幫南淮完成南淮想要得到的。
瀟鳶默然點頭。
阿離接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總有一些東西,是我們非要不可的。杜夢巒最想要的是西陵王的愛,景寒殊最想要的是一心一意的愛情……”
瀟鳶便問:“長公主為什麽知道景寒殊一定會愛上若水長公主呢?”
“兩個月的朝夕相處,男才女貌,又正值青春年華,如何才能不動心呢?何況同樣的執念,共同的美好的願望,與他最愛的母親一樣的命運,你說他如何守得住他的心呢?那樣的美人深情款款地望著他,那個男人不會心猿意馬?隻是這份愛,現在既不足以讓她背叛她的王兄,也不足以讓他背叛大夏。”
瀟鳶想了想,還是問:“為什麽不告訴若水長公主我們的計劃呢?有她配合不是更好嗎?”
“若水對我們的一切都一無所知,我隻要她做她自己,其餘的莫鳶會安排好。因為這樣,她才會保持住她那樣美好的清純,擁護那樣清亮的眸的女子,才有可能打動大夏的戰神景寒殊。而且她太單純,知道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帝都的人必然想從她那下手探聽消息,隻有她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傍晚時分,西陵王來飛羽宮的時候,阿離也不再跟他慪氣,什麽事都要適可而止,就隨口道:“嬴墨昭,與我聯手滅了大夏吧。”
西陵王一聽,笑逐顏開,“愛妃,孤正有此意!你且說說你的打算。”
阿離不理會他的調侃,分析說:“若水已經被封為淑妃,費恬必然會從中挑撥夏帝父子的關係。可這廢太子非同小可,隻要莫比與景然川安然無恙就動不了項太子。故而要先想辦法對付莫比與景然川,讓他們先自顧不暇。”
“莫比與景然川……”西陵王低頭想了下,“不如將想辦法將景然川調往邊疆,到時候廢太子,他可就遠水救不了近火。”
阿離稱許地說:“嗯,這到是個好計謀。費恬勞苦功高,幫了我們不少忙,你不如送他個幕僚,好好幫幫他,就更加事半功倍了。”
阿離猜想帝都肯定有嬴墨昭安排的人,他安排的人是可以放心的。南淮的細作終究不夠深入高官府宅,想要成為心腹,一時半會是培養不起來的。
西陵王嘴角上揚,笑得春風得意,“愛妃,孤可真是你的知音啊!孤一收到帝都迎親的是費恬的消息,就緊鑼密鼓地為費恬安排了個得力助手。後來聽說南淮的使臣是端木燿,孤就琢磨著項摹隻怕是娶不到美人了。看你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孤體諒你勞心勞力的,就讓人給費恬獻計,孤這個生米煮成熟飯的計謀如何啊?”
西陵王一聽是此人作為若水長公主的送嫁使臣,多少就看出了點眉目,南淮要趁機獅子大開口。
阿離隻得歎息自己早該猜到的,這是嬴墨昭設計的,難怪如此周密。嘴上卻不饒人,低聲不屑地說:“流氓就隻會想到下流的計策。”
阿離雖然說的很小聲,還是被西陵王聽到了,“愛妃,你這麽說就不對了!要不是孤神機妙算為你錦上添花,南淮哪能得到那麽大的好處啊?”
最後大夏給南淮的好處是五年不進貢,萬兩黃金,百駟車馬,白璧二十雙。
戰國時,陳國大舉進攻宿國,宿國以黃金千鎰、白璧十雙,車馬百駟,作為禮物,派淳於熬向桐國求援。桐國給了宿國十萬精兵,千輛甲車。雖說與淳於熬是詭辯之才有莫大的關係,但也可看出千兩黃金,百駟車馬,白璧十雙是多少的財富。而夏帝卻翻倍給了南淮,而且免去五年歲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