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揀盡寒枝不肯棲
阿離無需同他結盟,隻要是對費恬自己有利的事情,費恬自然會挖空心思去做到。阿離隻要把一切送到費恬麵前,讓他知道他的利益在裏麵,費恬其人詭計多端,隻會想到更陰損的計謀,必然不會讓阿離失望。否則,那麽多王公大臣,阿離也就不會獨獨選擇費恬了。
“昌意,你且等幾日,帝都暗潮洶湧,很快一切就會浮出水麵了。”阿離說完就轉身回飛羽宮了。若水很快就要到帝都了,那時一切自然就見分曉了。
十一月二十五辰時一刻,西陵王來飛羽宮的時候,阿離坐在寢宮裏,對著九霄冰清琴出神,連他來了都未察覺。
西陵王在她旁邊坐下,若無其事地問:“聽說昨天你去夙蘭殿了?”
昨天,夙蘭殿的俞容華,邀請了幾位妃嬪賞畫,阿離也受邀在列。阿離並不推辭,欣然赴宴。至於到底是賞畫還是賞“人”,眾人心裏是雪亮的。
而阿離回來後,在寢宮對著九霄冰清琴,坐了一夜。
阿離抬頭看著西陵王,打起精神,振振有詞地道:“是。墨昭小子,昨兒個老身去與你的一眾媳婦爭奇鬥豔去了,老身豔壓群芳,風采絲毫不減當年!這麽一來,雖說你小了老身六百來歲,咱們結這樁親事也就不算太委屈你了。”
西陵王聽到阿離一口一個“老身”,不禁啼笑皆非,但看她麵容疲倦,想了想,認真地說:“你若不想見她們,回了就是。”
阿離伸出食指左右搖擺,興致勃勃地道:“不!不!你的一眾美人對老身牽腸掛肚,念念不忘!老身一向菩薩心腸,尤其是憐惜美人,疼愛後輩,豈能攪了她們的興致?再說南淮的長公主,這禮數總是不能缺的。還有,昨天老身帶著舒禾,她可以作證老身可沒欺負她們。”
筱舒禾是嬴墨昭的人,當初剛來西陵的時候,嬴墨昭就對阿離說:“筱舒禾是我的人,讓她跟著你,我就放心了。”
在阿離看來,這話的真實意思是:這是我的人,看著你,你可別欺負我的美人們。
阿離帶著筱舒禾去了夙蘭殿,回來之後,筱舒禾自然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西陵王。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阿離素裝前往赴宴,她在眾人的眼裏看見“驚豔”二字。至此以後,西陵後宮第一美人,再也沒有異議。
俞容華也是個才女,擅長琴簫。眾人賞畫,一派其樂融融,阿離坐在一邊沉默地看著她們。
這時俞容華就走過來對阿離說:“都說南淮王的琴藝舉世無雙,妹妹的琴藝必然也是超凡脫俗,若是能得聽妹妹雅樂,我此生便再無所求了。”
阿離隻是笑說:“我不會彈琴。”
先不說阿離傾城的容貌,單單就西陵王常往飛羽宮跑,就足夠讓她們嫉恨了。
趙美人是家中幺女,又是新進宮。趙美人就笑盈盈地說:“聽說聞名天下的九霄冰清琴就在夫人手中,夫人的琴藝連南淮王都讚歎不已,我也是有所聽聞的。難道都隻是謠傳嗎?還是夫人不把容華放在眼裏?”
阿離看了她一眼,神色自若地說:“原先是會的,隻是後來手受了傷,廢了,彈不了琴了。”
趙美人聽了就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怎麽回。
俞容華剛要出言調解,阿離不看她,隻是淡淡一笑,“我有些乏了,先回了。”
阿離說完不管她們,就走了。一路上,阿離沉默不語,神色黯然。回寢宮後,屏退了左右,隻是那燈火一夜透亮。
個中緣由,西陵王心裏多少是知道的。西陵王見阿離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隻好淡淡地說:“你不要跟她們一般見識。”
這話聽在阿離耳裏,就有替她們說情的意味。
阿離冷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會對她們怎樣。知道我的左手是怎麽廢的嗎?我訓斥了下若水,哥哥與蔚哥哥心疼了,他們聯合著對付我,這手暴露在陽光下,就廢了。”
阿離伸出左手,端詳著那纖纖玉指,眼裏清晰地蕩漾著痛楚的漣漪,“吃一塹長一智,她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少不得要心疼。你一心疼,也許我這另一隻手也要廢了。我老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人人都是金貴的,唯有我是根草,沒人疼,沒人憐。”
阿離說完,蒼涼地一笑。
西陵王看阿離誤會了,看她明明心中痛楚,卻硬要裝作自己可以很好,就想要解釋,憐惜地說:“丫頭……”
阿離卻轉身背對著他,斷然地打斷他的話:“我很累,想休息了,你先回去吧。”
西陵王起身,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一下阿離,阿離撫摸著琴,依舊背對著他,西陵王隻得走了。
西陵王走後,阿離臥在床上,合著眼想著,在嬴墨昭眼裏,她不欺負別人就好了,事實上,也是如此。可一個女人要是強大到不讓人覺得心疼,又如何能讓他愛上呢?誰會愛銅牆鐵壁啊?女人要學會示弱。什麽時候他會心疼自己了,就有可能會愛上她。她的痛苦是真實的,他不會看不出來。
阿離並不曾想過要與嬴墨昭的嬪妃麵對麵地一較長短,真要一決高下,還是得看嬴墨昭心裏誰的分量最重。他總覺得自己盛氣淩人,那就要讓他看看究竟是誰欺負誰,就算鬥得過也要放低了姿態讓她們盡情地欺壓。
連著幾日,西陵王都宿在飛羽宮,阿離沉默寡言,不太理人,不想笑就不要勉強自己,反正多的是願意在他麵前笑得花枝亂顫的女人,多個她也不稀罕。
杜夢巒依舊是賢後,六宮和睦。隻是聽說,宮裏這幾日又弄進來幾個美人。原先除了杜夢巒,還比較得寵的是左將軍的女兒趙婕妤,這兩人都是世家出身,自是不說。還有一人便是陰貴人,這陰貴人出身低微,卻極為得寵。
阿離尋思著,這太平不會太久了,無論是西陵王宮,還是帝都的皇宮。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從容應變,處亂世而不驚不擾。
李太後謀劃多年,無論是帝都還是西陵,都有她派出的細作,縱然不清楚內幕,但對大體時局與形勢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太後的手上有大夏和西陵兩國各方麵的情報,比如項太子與費恬針鋒相對,比如夏帝好女色,比如杜夢巒愛嬴墨昭……
當年是為了在大夏和西陵的夾縫中求生存而收集的情報,也是為哪天要是南淮亡國了,用來想辦法為南淮王族求得一個善終,如今卻派上更大的用場。
說起來,李太後深謀遠慮,是個奇女子,她籌謀的遠遠不止於此。但也正因為如此,她一生為南淮嘔心瀝血,卻先不得南淮先王寵愛,後不得南淮王端木琮的體諒,一生孤苦寂寞。
統觀全局,權?利害,以利避害,將害轉化為利,是為謀略也。對敵人誘之以利,迫之以害,借勢成就天下。
若水長公主去帝都和親,就是阿離與李太後分析帝都的形勢,而謀劃的第一步,借費恬之手,把若水送到她們想要她去的那個人身邊。
眼看若水長公主的送嫁隊伍馬上就要進入帝都,可項太子與若水長公主的婚期卻遲遲未有消息。十二月十三,卻忽然頒下聖旨,冊封若水長公主為淑妃,淑妃位同相國,爵比諸侯王。
這樣的結局讓所有人始料未及,夏帝強占兒媳,為天下人所不齒,皆道夏帝荒淫無道,卻敢怒不敢言。況且不涉及自身利益,便也就在茶餘飯後心中憤慨一番而已。隻是奇怪的是賢臣莫丞相沒有反對,良將大將軍景然川也默許,連南淮都悄無聲息。
收到消息後,林昌意來見阿離,“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說的就是太師姑吧?”
阿離白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你心裏說的是最毒婦人心吧?”
林昌意笑笑,問:“太師姑為什麽讓若水長公主嫁給夏帝呢?讓若水長公主嫁給項太子生下皇孫不是更好嗎?若想讓若水長公主生下夏帝的皇子再立為皇儲,隻怕絕非易事。”
“真要這麽做,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說的是下下策。那得多少年的功夫啊,如今天下形式嚴峻,一觸即發,就算南淮願意等,西陵跟大夏會願意等?”
“還請太師姑明示。”
“兵家不是說如果敵人閑逸,就要想辦法讓他勞累;如果敵人安穩,就要讓他發生動亂。老子搶了兒子的媳婦,而且這女子絕色傾城,再加上有費恬這個奸臣從中作梗,夏帝與太子失和指日可待。一旦發生廢太子什麽的,那可是動搖國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