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驚起卻回頭
杜王後的腳步一步未停,但阿離知道她必然是一字不漏地記在了心裏。
阿離看著杜王後離去的方向,淡淡地說:“這世上很快又要多了一個傷心的女子,這並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是,在傷害你,還是傷害我之間做一個選擇,我隻能選擇傷害你。”
一個人要想不受傷,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去愛,可是心動心痛都是劫,半點不由人。一旦愛了,就必然傷筋動骨。
瀟鳶疑惑地問:“奴婢不明白,為什麽長公主對杜王後這樣咄咄逼人呢?而且還全盤托出實情。”
阿離反問:“你覺得呢?”
“雖說若是與王後心生間隙,那對西陵王來說真是一件頭疼的事。朝中的棟梁之才宜敬侯跟杜王後可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妹,他要是不相信杜王後了,還能有多相信宜敬候呢?可是這樣明顯的挑撥方式,似乎……”
阿離淺笑著解釋說:“一則,這些事必然瞞不過杜夢巒,不如索性明著講。二則,我想知道杜夢巒與嬴墨昭到底有多信任彼此,若是杜夢巒全盤告訴了嬴墨昭,說明他們之間的信任非比一般。三則,杜夢巒愛嬴墨昭,可杜夢巒不也自詡是賢後嗎?”
“可沒有那個女人,是真的歡歡喜喜地將心上人送到別的女人身邊的。”
“在嬴墨昭麵前扮了這麽多年賢良淑德,她是不是應該很渴望在嬴墨昭麵前嬌縱一下呢?她是不是很想被嬴墨昭捧在手心裏疼呢?可是她不能,而我可以,等時間長了,等嬴墨昭對我夠放縱了,那怕嬴墨昭對我虛情假意,你說她會不會起疑心呢?她得不到的,我都有,你說她會不會嫉恨呢?”
阿離也想在杭青桓麵前任性撒嬌,那怕她咄咄逼人,那怕她無理取鬧,他還是會寵著她,護著她。若非有那樣相同的體會,又如何會有這樣的感同身受呢?
在愛的人麵前,我們總是希望他特別寵溺著我們,那怕我們本身並不是嬌弱的人。有時候無理取鬧,隻是想要證明對方愛著我們的心,那是對無論多相愛都改變不了作為兩個獨立個體存在的不安。
瀟鳶點頭,了然地說:“嬴墨昭寧願將心交給一個愛著別的人的女人,也不愛她,她必然是會恨之入骨。一個女人的恨意,可以摧毀很多東西。一個女人不輕易恨一個人,可一旦恨了就一定要不擇手段地將對方斬草除根。”
付出得太多就害怕,懷疑就像燎原的火,一旦著了,怎麽也熄不滅。
“恨才能讓一個人失去理智。恨吧,恨是摧毀一切的力量的源泉。你在一個人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它自己就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愛,恨,懷疑,嫉妒,它們的生命力都是那樣頑強,在哪裏都能拔節生長。”
它們就像沙漠上的仙人球那樣,無論多麽惡劣的環境,都能生意盎然地蓬勃生長。即使滅亡了,春風一吹,又死而複生,生生不息。
阿離自然知道,這麽幾句話,自然是挑不起什麽風浪。這杜王後與西陵王夫妻恩愛多年,雖然西陵王對她並無男女情愛之意,可是西陵王對她信賴有加,後宮之事全部交給杜王後,他從不過問。
何況,西陵王對宜敬侯很是倚重,杜夢巒膝下有嫡子,立為太子隻怕也隻是早晚的事,他們之間利益一致,杜夢巒又對西陵王是一往情深。這樣的關係是很難離間的,固若金湯。
可是,愛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她現在自然是不相信的,可在歲月的長河裏,總有些事是能夠作為佐證,如果沒有,就要幫忙製造一些,她自己就會去尋找證據去證明。
來西陵後,阿離總是會去涅槃塔,站在塔下沉思或者出神,但是從來沒有進入塔內。
十一月二十一,這晚,依舊來到涅槃塔下。西陵的冬天還是跟莘國一樣寒冷,天上的明月曾經照故人,唯有它見證了人世間所有的滄海桑田。千裏共嬋娟,這明月也照著南淮的那兩個人吧。
呆了半個時辰,阿離才要回飛羽宮。回來的時候,剛要越過東明宮回飛羽宮,見有人來,就側身隱在樹上。
有個公公打頭舉著燈籠,那個行首正中的赫然便是西陵王,麵容冷峻,不怒而威。想來是要去寵幸那個妃子,這臉色冷的,阿離不禁同情,不知道是那個妃子要遭殃了。
西陵王抬頭看了下阿離隱藏的這棵樹,不過隻是瞥了一眼,一行人就過去了。
為了免得再跟西陵王撞上,阿離特地逗留了兩刻鍾,才慢悠悠地回了飛羽宮。回到飛羽宮,沒有驚動旁人,靜悄悄地回了寢宮,一進去就發現西陵王坐在那飲茶,想來是等了有一會了。
阿離扶額,敢情剛剛她同情的要倒黴遭殃的人是她自己?
說起來,自從那日她戲弄他之後,這幾日他倒是都沒來,沒人打架,沒人鬥嘴,生活還挺無聊的。可大晚上的,打架也好,鬥嘴也好,隻怕少不得驚醒幾個人。這宮裏,一個人知道,大抵就是整個王宮的人都知道。
阿離就和顏悅色地說:“我以為你不會來,就出去走了走。”
西陵王冷著臉走到她麵前,眼看他就要挨著她,他走近一步,她退一步,就這樣退到了牆角。
阿離不禁有點惱怒,武力解決才是王道啊!剛一出手,隻見西陵王順勢將一個鐲子套進了她手裏,那白色鐲子套在手腕間透著冰涼,質感晶瑩剔透,有細微的氣泡沉浮在裏麵,顯現出純淨之美。
阿離知道這是琉璃鐲,琉璃裏總是會有氣泡。阿離雖然不懂琉璃,卻也知道琉璃的燒製極其不易,都說天下間是不存在一模一樣的琉璃製品的。琉璃曆來都是皇室和王親貴族才能賞玩得起的東西,何況西陵王親自給她送來,想來是個稀罕物。
西陵王無奈地說:“林昌意說琉璃對你的身體有好處,你自己卻總不上心。你總是不在意,何時才能愛惜自己些呢?”
阿離就隻好略微尷尬地收回手,假裝環視寢宮,才發現室內有許多琉璃製品。之前並未去刻意留意過,即使看到了,也不會把這跟自己聯係起來想過,卻原來是他特意為自己而吩咐人裝置的。就說那案上的如意,綠意流走於叢白,色彩流雲漓彩,光彩奪目,美倫美煥。
琉璃是佛教七寶之一,阿離因著那幾年長期浸在三途河,寒氣纏身,陰氣入體,故而長佩琉璃對身體是極好的。
隻是離開?山後諸事不斷,何來心思調養身體。他為她花的心思遠比她想象的要多,到是她對人疏離慣了,一時對他也帶著排斥。
被一個人寵愛的感覺始終這樣好,林昌意說的對:我們每個人都需要被愛。強大如她姒離憂,尊貴如他嬴墨昭,也不例外,隻是在天下帝位麵前,愛是最奢侈的事。
阿離看見案上擱著的紅木盒裏有簪子、耳環等飾物,都是同一色的琉璃。這一套飾物構思奇巧,是阿離喜歡的簡潔的風格,但難得的是簡潔中卻是構造精致,獨具匠心。琉璃中那遊走的氣泡,似乎是會呼吸的夢,那夢裏美好重重。
人家又是送關懷又是送鐲子的,如此用心良苦,阿離也總得有表示,免得浪費他一片苦心。阿離順手拿起那簪子,簪子下墜著白色的琉璃,就討好地笑問:“這是淚滴形的嗎?”
西陵王低沉地說:“怎麽會是淚滴形?這是水滴形!道家不是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我以為你會喜歡,不曾想到你會想到淚滴,可是心中苦悶?丫頭,你再強,也總是個女子,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阿離不想談這個,就故意轉話題:“我到不知道嬴墨昭也會談道,你到說說,什麽是道?”
“天下人從不管道是什麽,隻有你們這些人才沒事找事道來道去。你當年極為頑劣,也甚是聰明伶俐,在?山呆了兩年就跟那些臭道士臭味相投了,還是小安兒比較可愛,哎,我的小安兒啊!”
西陵王順便不著痕跡地拉住阿離的手,一副惋惜模樣,就差捶足頓胸了。阿離拿著簪子的手就覺得抖得慌!變臉是不是變太快了?
明明那時的事是阿離六百年前的往事了,可他那模樣活脫脫地愣像是他看著她長大的。阿離看著嬴墨昭長籲短歎的樣子,真想揍他一頓,人真不經誇,剛在心裏誇一下,立馬就原形畢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