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容年知道景寒殊未必願意回帝都,隻好往好的地方說:“回帝都就可以陪著夫人了,夫人肯定十分掛念將軍。”
景寒殊聽了果然一笑,許久未見娘親,是該回去好好盡孝道了。
方容年見此,舒了一口氣,閑扯著說:“傳聞不盡可信,人人都說若水長公主飛揚跋扈,我原先還為太子擔憂,如今我見了,倒覺得是溫婉的女子,與太子極為相配。”
景寒殊想飛揚跋扈或許言過其實,刁蠻任性到是應該是的。他能想象,在她接到大夏的聖旨的時候,一瞬間長大,成為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子。
他想起那日,他掀開車馬簾子,看見那女子一身嫁衣端坐,容貌傾城,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子。而她身上那種清新,是他見過的貴族女子所沒有的,眼眸中依舊帶著一絲慧黠,想來是個古靈精怪的女子。
她望著他,淺淺一笑,眼中卻略帶淒婉,他就知道遠嫁大夏終非她所願。她倒在他懷裏,纖瘦輕靈,花容蒼白,纖手低垂。征戰沙場多年,看慣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的大夏的戰神景寒殊,忽然覺得原來生命這樣脆弱。
方容年見景寒殊不接話,就自顧自歎息說:“長公主傾城美貌,金枝玉葉的身份,南淮王最寵愛的妹妹,這樣得天獨厚。都的說紅顏多薄命,宮裏的生活,隻怕她……”
這樣得天獨厚的女子,原本她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嫁給任何一個她喜歡的人,在她王兄的愛護下,丈夫疼愛,兒女成群。而現在和親遠嫁,隻怕難有善終。
景寒殊雙眉一皺,厲聲打斷道:“休得胡說!容年,言多必失!”
“卑職知道,也就當著將軍的麵才會直言。”
“以後休要再提!”
“是!是!”
無論如何,若水長公主決不能在大夏出事,果然費恬讓人八百裏加急將消息送進帝都。
很快帝都傳來聖旨,無非痛責地方官員,該降罪的降罪,該降職的降職,安撫若水長公主一番,以證明大夏對這次和親的重視。若水長公主留在景府養傷,傷愈再啟程。景寒殊功過相抵,由景寒殊親自護送進京。
一如景寒殊所料,帝都太子與費恬雙方一拍即合,雙雙啟奏夏帝。皇帝難得見兩邊意見如此一致,欣然允許。
養傷少說也要大半個月,原本就是恨不得日夜兼程趕路的,這婚期是必然要延誤了。幹脆傷愈再出發,免得萬一有個什麽好歹,隻怕有傷兩國和睦,也更能體現大夏對若水長公主關懷備至。
若水長公主傷勢好些,能下床走動已是十日之後的事。然後景府會有琴聲傳出,反複彈的隻有兩首曲子,《高山流水》與《憑欄人》。
景寒殊那日經過,聽見的是《憑欄人》,於是立在廊下聽得出神,說不上彈得有多好,但貴在情真意切。一曲畢,又彈了《高山流水》。
《憑欄人》是他母親最常彈的曲子。他的母親,是手握兵馬大權的大司馬大將軍的原配正室夫人,皇帝賜的婚,與他父親共結連理,夫妻相敬如賓。更是他這個大司馬驃騎將軍的生身母親,兒子少年得誌,戰功赫赫,多少人豔羨不已。
可是,又有誰知道她夜夜獨守空房,二十年來,他踏進她房間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先後納了七個妾室,侍妾更不知換了多少人。他有七個兒子,五個女兒,而嫡出的卻隻有他一個人。
他有多愛他的母親,就有多恨他的父親。
而這個女子,她為什麽也喜愛《憑欄人》?可是在南淮有心上人?景寒殊不禁皺了皺眉,若是如此,可千萬別出什麽事才好,否則對南淮來說也好,對大夏來說也好,都不是什麽好事。《高山流水》,求的便是知音了,尊貴的太子殿下,會懂這個女子的心嗎?縱然太子溫謹仁厚,可會是她要的良人?一個早晚有一天要後宮佳麗三千的人,怎會是那個說“他待我,就像我待他一樣,一心一意”的小公主的的良人呢?
那個傳說中嬌嗔任性的公主就這樣千裏迢迢來大夏和親,她畢生的幸福就這樣毀在一紙詔書裏。而他的母親,她一生的幸福也毀在一紙詔書裏,所以他痛恨賜婚。
這個女子她的命運跟他的母親如此相似,那麽結局呢?總有一天,他會帶著大夏的鐵騎踏上南淮的土地。這個南淮的和親公主,他已經能看到她的結局。他微微地歎了口氣,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一路沉思著回房。
人生裏,多少人,我們當時隻道是尋常,卻不知一見伊人誤終身。人生若隻如初見,你鬧我笑,各不相幹,是不是會比較美好?你我若從未相逢,便不會有這一生的思量。
而阿離這廂,十月二十三日,到了長陽。
嬴墨昭早已成親,雖說沒有後宮佳麗三千人,夫人身份再高貴也隻是個妾,沒有婚禮,隻有冊封典禮。
冊封那日,西陵王宮天未亮就開始忙碌起來了。夫人位僅次王後,何況這受冊封的是南淮尊貴的長公主,絲毫馬虎不得。
不同於冊封使、欽天監官等人的謹慎小心和忙得滿頭大汗,阿離住的飛羽宮,儀仗、節案、香案等一眾事宜,自然有宮人打點妥當,阿離要做的不過是接金冊,印璽。
隻是這三跪三拜,跪的阿離著實不甘心。放眼整個雲州,能讓她拜的唯有哥哥一人。隻是這西陵與南淮的結親,終究還是要依禮。
阿離在寢宮裏,打發了宮人下去,一個人站在那,看著那一對紅燭。她這一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成為別人的側妃,除了蔚哥哥,她從未想過其他人,從未。她隻當嫁給蔚哥哥那是水到渠成的事,他憐她護她,隻當一世恩愛無限好,那知一朝紛飛各嫁娶。
她不知不覺地伸手將右邊的紅燭掐滅,指尖滾燙,痛得沁入心肺!這樣痛,才明白這是真實的,才不會自欺欺人。寢宮一下子暗了不少,清冷的月光嫋嫋地照進來,月光下的桔梗花,依舊開得綽約多姿。
阿離看著九霄冰清琴,哀婉地笑說:“蔚哥哥,你可曾想到,你我竟會有今日?我不曾想到,你肯定也不曾想到,是不是?”
許久,阿離終究還是施法手一揮,將那紅燭又點上了。他已經歡歡喜喜地娶了,她自然也要開開心心地嫁了。
不多時,西陵王駕臨飛羽宮,洗漱罷,屏退了一幹宮女內侍。西陵王闊步走向阿離,一臉不懷好意的笑,“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每次看見嬴墨昭,阿離都特別想要打死他!這個願望此刻尤其強烈!他又調戲她!!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今夜是何夜啊?自是洞房花燭夜啊。見到這樣的美人,哎呀!哎呀!我該把這美人怎麽辦啊!洞房花燭夜,自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阿離坐在床沿上,晃著腳,漫不經心地說:“你說,要是堂堂西陵王,在冊妃當日,被新妃打得鼻青臉腫扔出了寢宮,會不會是史無前例,後無來者啊?”
西陵王也不緊不慢地回道:“南淮的端木夫人不受寵於西陵王,也不利於西陵與南淮的邦交吧?”
阿離有恃無恐地笑道:“什麽時候你打得過我了再說吧。床這麽大,我睡裏麵,你睡外麵,你要是敢不老實,就休怪我不客氣!”
“愛妃,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你還是陪孤……”西陵王揚了揚眉毛,一臉壞笑,故意不往下說。
阿離右手伸出食指,懶懶地來回搖晃,“王上要是春心蕩漾,請出門左拐再右拐再左拐,有的是美人陪你共度良宵!”
出門左拐再右拐再左拐,那沒有美人,隻有茅房!最好他掉茅坑裏這輩子都別再出來!
西陵王得逞地、快意地笑道:“愛妃,你想哪去了?孤是想和你說說話聊聊天。不過孤看愛妃是等不及了,何必裝矜持呢!來!來!孤立馬就把你撲到。”
西陵王說完就要上去作勢撲過來,阿離站在那,對著指尖吹口氣,那食指指尖就火苗嗤嗤地燒著,笑吟吟地說:“你再上前一步,我就立馬放火燒了你的王宮!”
西陵王搖了搖頭,“愛妃,怎麽能這樣呢?這不是也是你的王宮嗎?別忘了你已經是孤的人了哦!”
阿離不理他,徑自和衣睡了。西陵王也很配合的睡了,反正來日方長嘛。
隻是,第二日,阿離醒來,忽見西陵王的手不老實的挨著她的腰,嘴角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