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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溪雲初起日沉閣

  西陵王送阿離離開以後,站在廊下,拿著一柄傘端詳,嘴角上揚微微帶著笑意。仔細看就會發現,西陵王宮,每個拐角都會有一柄傘,每柄都精妙世無雙。


  這些傘不但是西陵各地進貢上來的,還專門著人前往大夏和南淮收羅而來,從官製到民間家坊,俱無遺漏。一時間,天下但凡精妙絕倫的傘,都送進了西陵王宮,由專人負責挑選、保管、更換等事宜。


  西陵王戲謔地說:“這場征服的戰爭比孤想象的要更精彩,孤覺得有個美人見證孤成就霸業君臨天下,會更加波瀾壯闊。如果孤留給後人的曆史上,沒有配與孤並肩的美人,那多少是可惜的。”


  西陵王是這樣自信的一個人,這種自信是源於一個人對自己深深的欣賞和肯定,沒有任何人能夠折服他,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改變他。他不會俯就任何人,他就是他自己的信仰,他是主宰所有人命運的神。他來到這個世間,似乎就是要創一番豐功偉業,隨意地書寫一段讓人熱血沸騰的曆史。


  虎賁中郎將蒙梓站在西陵王身後,默默地聽著。他看了看那棵樹下,那個女子依舊站在那裏,看見他轉頭看她,轉身走了。


  愛一個人總是不容易的,而愛一個一心一意要爭霸天下的男子,要成為對他很有用的人,才有機會留在他身邊。蒙梓在想,這麽多年了,她是否明白,原來在西陵王的心裏,能和他一起留名青史的女子,從來就不是她。


  而阿離與西陵王分別之後,看見林昌意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本正經地問:“陰陽穀穀規第五條是什麽?”


  林昌意不知所為何事,就規規矩矩地回答:“凡我陰陽穀弟子,尊師敬長,但有教訓,莫有不從。”


  阿離滿意地點頭,笑容滿麵,看得林昌意頓時覺得自己要遭殃了,就聽見阿離說:“很好,你還記得。去抄《女誡》一百遍,給我老老實實地抄!三天之內務必完成。”


  林昌意不禁哭笑不得,就是讓他去跳崖也比抄《女誡》要好啊!林昌意抄《女誡》要是傳出去,隻怕要讓天下人笑掉大牙。


  林昌意在雲州的名望是無人能匹敵的,本就玄功蓋世,名動整個太虛境界,加之英雄出少年,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天下公認的天下第一,多少人傾慕不已。


  林昌意就討好地說:“太師姑……”


  阿離完全不給他機會說,頭都不抬一下,問:“我讓你做的事,可有跟其他穀規衝突?”


  “沒有。”


  “可是違背天下大義?”


  “不是。”


  “那你還站在這幹嘛?”


  於是林昌意就安安分分地去抄《女誡》去了,心裏無比憋屈,連為什麽被罰都不知道,而且罰的是抄《女誡》!直到一年後,他知道那夜阿離去見西陵王了,才知道他是因何得罪了太師姑了。太師姑著實是公報私仇,師父說得對,果然女子都不好得罪啊!


  每當林昌意謄抄的時候,阿離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叫各種各樣的人去觀摩。於是不出兩天,每個人看見林昌意都笑得意味深長。半個月後,傳遍整個雲州:陰陽穀準穀主,天下第一高手林昌意,愛好是抄《女誡》。


  十月初三,阿離算算,若水應該要到俞城了。到了俞城,就要遇見景寒殊了吧。


  若水長公主的送嫁隊伍行至俞城外,遇刺。幸而驃騎將軍景寒殊相救及時,刺客皆當場服毒自盡。若水長公主受傷,隻得停在景府養傷。因為景府是俞城最安全的地方,而那裏有一個傳奇人物,景寒殊。


  這是阿離為若水和景寒殊的相遇設定的場景。


  那時,李太後聽了後,問:“如何才能讓景寒殊注意到若水呢?對於景寒殊,光有美貌是遠遠不夠的。”


  阿離說:“一個女子曾經說‘他待我,就像我待他一樣,一心一意’,跟他說‘一心人,白頭盟,非卿不娶’,可是如出一轍。這句話,曾被當做若水長公主恃寵而驕的證據傳遍天下,自然也會傳到他耳裏。他會為這,記住一個叫端木若水的女子吧,她和他有著同樣美好的願望,他會為此多看她一眼吧?”


  他們有著共同美好的願望,而他親眼看著她的願望破滅了。看著美好被毀滅,又有誰能夠無動於衷呢?


  若水長公主,這個即將成為大夏太子妃的女子,當他第一眼看見她,可會有一點點遺憾?那樣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如露珠般清靈出塵,她說她的婚事自己做主,卻在大夏的一紙詔書下,灰飛煙滅。


  “根據哀家調查,景寒殊很孝順他母親,與他父親關係不睦,為的是景然川冷落他母親。這在帝都雖不是眾人皆知,卻也不算什麽秘聞。”


  “他母親最喜歡什麽?”


  “景夫人未嫁給景然川之前,是帝都出了名的才女。據探子回報,極喜一曲子《憑欄人》。哀家已經讓若水好好學習了,隻是若水自小無憂無慮,不懂曲中深意。”


  “這深宮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憑欄人。我心鑒日月,君心住何人?踟躕複徘徊,熬煞憑欄人。”


  一個人愛過另一個人,為他久久地、久久地無言站立,踏著冰涼的月光,默然無語,隻心緒萬千,不停地問你到底愛著誰?可不可以是我呢?後來李太後找人如此提點若水一下,若水本就極為聰明,何況身邊就有個“憑欄人”,自然領悟的很快,彈得極為哀婉。


  李太後悵然若失地說:“那個和他有著同樣美好夙願的美麗的公主,那個跟他母親有著同樣的命運的女子,是注定要在他心裏埋下一顆種子的。而有一天這顆種子會發芽長大,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若非走投無路,把唯一的親生女兒嫁去帝都,看著她走向痛苦,又豈是李太後忍心看到的?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自幼當成掌上明珠,唯恐她受委屈。可是,生在帝王家,就該為了王族、為了她的子民,去承擔起她應該去承擔的命運。


  而對於景寒殊,同情也好,憐惜也好,喜歡也好,隻要她在他心裏留下身影,就是他飛蛾撲火的開始,這隻是開始。你說一個男子從憐惜到心動的距離有多遠?從心動到不能自拔又需多久呢?

  所有的情節都如阿離設定的那樣發展,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發展。


  身著官服的景寒殊,帶著親信策馬而來,正遇上若水長公主遇刺。場麵兵荒馬亂,刀光血影,侍衛橫躺了一地,宮娥驚慌失措,刺客一劍刺入若水長公主胸前。幸而景寒殊趕來及時,於是飛刀殺賊。其餘刺客見事情敗露,服毒自盡,沒有任何線索留下。


  景寒殊火速將若水長公主送到景府,大夫看過後,說長公主並無性命之憂,但要臥床靜養一段時日,不能長途奔波。


  第二天,景寒殊帶著副將方容年去案發當場又仔細查看了一番,依舊一無所獲。


  方容年擔憂地說:“根據卑職調查,現場清理得很幹淨,沒有線索。長公主的送嫁隊伍聲勢浩大,無論是誰都可以輕易地打探到行程,早早在此埋伏,所以也無法查到這些人的來曆。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顯然是精心策劃,這次遇刺隻怕要成為一樁懸案。”


  景寒殊點了點頭表示認同,“無論是西陵還是大夏,或者是南淮都有可能。”


  方容年疑惑地說:“西陵不願南淮與大夏結親是必然的,若是若水長公主在大夏出了事,隻怕南淮必然與大夏反目。大夏那些個皇子,隻怕也是不願太子與南淮結親的,這就意味著太子的地位更加牢固了。隻是南淮有什麽理由要這麽做呢?”


  景寒殊凝重地說:“南淮,雖然看起來是最不可能的,天下人皆知南淮王對若水長公主的疼愛,雖不敢說空前,但能超過他的,也就隻有舜華太子了。可南淮既然肯將若水長公主送來,除了遵從聖旨,未必就沒有別的心思,不好說。”


  景寒殊望著竹林,頗有留戀的神色,“容年,帝都很快會有旨意來,我想我要回帝都了。”


  “將軍為何這樣肯定?”


  “費恬膽小怕事,更是老奸巨猾,眼看這一路不太平,總要拉個墊背的。若有我同行,萬一再出什麽事,也有我擔著。帝都太子的人是不會讓我出事的,隻要我無事,他有皇上這個後台,當然更是安然無恙的。而太子顯然更不願若水長公主出事,她是讓南淮王支持大夏、支持太子的最有利的人質。而且,太子一直想我回帝都,跟我提過很多次。他們一致啟奏皇上,皇上難道會不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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