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莫負好時光
“清源,如果阿離不在了,那我守護著莘國的意義在哪裏?”太子的聲音平緩,卻讓空氣裏彌漫滿了憂傷。
一切終於到了盡頭,鮮紅的血液染遍了整個梁城,空氣裏到處是血腥味,如同人間地獄。
阿離沒有了太子和我,終究有一天會得到幸福,因為她值得任何一個人愛。
阿離,隻要想著來生我依舊與你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土地上,死亡亦變得無比溫暖。
阿離,你要一個人勇敢地活下去!
梁城一戰,莘國太子、副帥蔚清源歿,六萬將士、兵卒戰死。為泄莘國頑抗之憤,五萬俘虜被活埋,柏軍屠城,九萬無辜百姓被屠殺,血流成河,白骨皚皚,慘絕人寰。
這是姒舜華與蔚清源所不知道的。
杭青桓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麵如死灰。
他沒有看見,阿離望著三途河時驚恐的眼神和深邃的痛苦,如果他看見了,所有人的結局會不會都不一樣呢?
阿離帶著他回到南淮王宮,他依舊龐然失措。
阿離捂著傷口,一個人安靜地離開,沒走幾步,突然倒在地上。
杭青桓驚醒過來,疾步跑過去抱起她,看見她的衣襟上全是鮮血,“阿離!”杭青桓的聲音裏全是恐慌。
杭青桓摸著阿離的脈搏,沒有任何脈象,心裏從未有過的慌亂。高聲大喊:“來人!去宴席上把蘇晴寧請來,把太醫找來!快!”
他將阿離抱回床榻上,看著她,分不清自己是前世還是今生。
蘇晴寧來的時候,看見杭青桓握著阿離的手,他的手不停地在發抖。他看見她,抬起頭,紅著雙眼,“寧兒,你一定要救救她!”
蘇晴寧鎮定地看著他,“我知道,你不要慌,沒事的。”
蘇晴寧剛要伸手把脈,杭青桓急忙說道:“她的脈象很奇特,張太醫和趙太醫都把不到,但是她是好好的……她沒事……”語無倫次,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蘇晴寧看著他,平靜地笑著安慰他,“青桓,姒姑娘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你先出去,我幫她包紮傷口。”
“好!”杭青桓退出去,守在門外,坐在欄杆上,腦子裏一片空白。
蘇晴寧聽了太醫描述上次診斷阿離的情況,看了上次阿離自己開的放藥方。雖然把不到阿離的脈搏,但是覺得可以像對普通人一樣治療劍傷,而且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包紮,開方,抓藥,熬藥,喂藥,換衣服,蘇晴寧跟宮女細心地照顧阿離。
阿離雖然臉色蒼白,手冰涼,那隻是像大多數女子所有的體寒所致,她受的傷從傷口來看並不重,至少沒有傷及要害。蘇晴寧總覺得她會沒事,這個女子總讓人覺得無所不能,堅不可摧。
昏迷這麽久,應該是因為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這會無論是端木太子,還是若水公主都不宜驚動,蘇晴寧就自己守著,看杭青桓在外呆坐了一下午也不打擾他。
一個人有時候需要自己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裏靜一靜,他不想要任何人打擾。無論多麽親近的人,在某些時刻,也走不進我們自己徒手堆砌的一個人的世界。
直到亥時,若水公主才回來,她見阿離沒事了便玩得放心,一回來發現發現杭青桓甚是驚訝,叫他也不理她,回屋看見蘇晴寧也在,阿離臥在床上。
若水公主不解地問:“這是怎麽了?”
蘇晴寧無奈地笑笑,“我也不知道。”
這時,阿離動了一下,睜開眼睛,看見蘇晴寧跟若水公主,卻不見杭青桓。
蘇晴寧溫和地笑著問:“姒姑娘,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若水公主也急著地問:“你怎麽了啊?我走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我沒事……”阿離無力地回答,覺得心裏酸酸的,轉過頭不再看她們。
杭青桓聽見阿離的聲音,回過神來,抬腳就往裏走,走到門檻,抬著的腳懸在空中,轉身走了,回了沁水長公主府。
第二日,阿離便要回沁水長公主府,一則拗不過她的堅持,二則阿離留在宮中終究於禮不合,於是蘇晴寧便陪她回沁水長公主府。
阿離回到沁水長公主府後,一言不發,隻是看著九霄冰清琴發愣。她在等一個結局,六百年的執著終究要有一個答案。等待是一種煎熬,內心如沸騰的水不停地翻滾洶湧,臉上卻要用若無其事來偽裝內心的緊張與不安,冰火兩重天。
蘇晴寧跟欒意珞交待了下就去看杭青桓,丫鬟說杭青桓自宮中回來就一直關在房間裏,沒出來過。蘇晴寧便擅自做主留了下來,打理一下花草,看下書,親自做可口的飯菜叫丫鬟送過去放在門口,隻是經常走神。
第二天戌時,杭青桓來找蘇晴寧,他神色淒涼,神情潦倒,麵如土色,一看見她,就緊緊地抱住她。
他們雖然一向頗不拘禮,卻一直發乎情止乎禮,蘇晴寧一驚,羞怯地低頭,卻乖乖地讓他抱著。他抱得太緊,她的肩痛得厲害,她卻隻是把頭埋在他懷裏。
杭青桓聲音沙啞低沉,“寧兒,我是愛你的!我愛你!”
蘇晴寧雙手環抱住他,臉貼著他的胸膛,“青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兩人攜手坐下,蘇晴寧給他倒了杯茶,杭青桓喝了口茶,陸陸續續地把昨天發生的事告訴蘇晴寧。
蘇晴寧聽完了,把頭靠在他肩上,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連著三日,阿離都沒有見到杭青桓,日子漫長地像是停格了一樣,連著三日,阿離未曾說過一句話。隻是總是熬不住的,愛得比較多的那一個隻能先低頭。
第四天,阿離在花園中等著,杭青桓出去的時候總會經過那。她看見他從遠處慢慢走近,心裏很慌亂,一顆心亂跳,隻是一切總要有個結局的,那怕一個殘忍的答案也好過不停地猜測,不停地自我折磨。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怯怯地試探著問:“蔚哥哥?”
杭青桓歉意地看著她,聲音嘶啞,“姒姑娘,對不起!”
阿離趕緊轉身,微仰著頭不停地用力眨眼睛,這樣眼淚就會倒流回去,也許悲傷也就會倒流回去,她顫著聲音說:“你不是蔚哥哥,你是自由的,是我打攪了你,是我不好!”
阿離拿出一個小青瓷瓶,放在石案上,“這是忘川水,飲過忘川水便前塵盡忘。這世上沒什麽法子隻讓人忘記一段回憶,真是對不住!”
阿離說完,踉蹌地扶著假山快步逃也似的走開。
“姒姑娘……”杭青桓叫住她。
阿離停在那裏,因為緊張整個身體僵硬著,卻聽見杭青桓苦澀地道:“不要告訴太子。”
阿離的淚水終於大顆大顆地砸下來,在塵埃裏開出痛苦的花朵,愛多深,痛就多苦。那些流淌著的傷,匯成無邊無垠的海,再也望不到岸。
阿離張嘴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用力地不住地點頭。壓抑著聲音,無聲痛哭,痛到沒有知覺,痛到花朵在她的世界裏枯萎,世界在她心裏荒蕪。
阿離隻覺得,如果死在這一刻也是好的,好過在從此以後的無數個日子裏,每一刻都帶著絕望麵對沒有他的結局。這就是她六百年的等待等來的結局,219000個日夜,他說對不起,三個字,從此他是他,她是她,命運正式宣布他們是陌生人。
阿離心裏灌滿了痛苦,走到沒有人的角落,蹲下來抱著自己,像個被丟棄的孩子一樣痛哭,“蔚哥哥,原諒我!我隻是以為我們還能重新來過,畢竟我們曾經那樣相愛過!如果我知道會這樣,我就會留在?山,留在九霄冰清琴裏,永遠都不接近你一步。”
我們以為一切都還可以回頭,所以放下尊嚴、放下高傲不顧一切歇斯底裏地去抓住,若知道再多的挽回都是枉然,隻是給他徒增煩惱,隻是自取其辱,那麽,在一開始,我們就會放手,然後故作驕傲地走開。
有些事也許真的不應該尋根到底,那會讓彼此都痛苦,可是沒有答案,就無法甘心放手。
又或者,也許這世上沒有誰辜負誰,隻是忽然間不愛了。不愛了就放手,誰都無需自責,我們是愛過,不是負擔過。
可憐明朝花更好,知與誰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