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誰家王孫足風流
我馬不停蹄地趕到雲溪穀，順便帶了一群鵝、趕了一群雞過去，上次去拜訪玄老，人影都不曾見到。看來不帶禮物是不行的，都說禮多人不怪，這話說得真好。
我把鵝趕到雲溪中，把雞放養在玄老屋前，於是整個雲溪穀都是鵝與雞的叫聲，遍地都是雞糞。
不到三刻鍾，一個滿麵怒容的老者就站在了我麵前，怒吼：“小子，你找死！”
我立馬阿諛奉承，有句話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一直以為是至理名言，．奈何夫子說這是錯的，知道這是錯的時著實讓我幼小的心靈很受傷心啊，不過人生嘛，就將錯就錯地過好了，真理又不能讓玄老把九霄冰清琴給我，“玄老德高望重，怎麽會與我這無知小輩計較呢！”
玄老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謹慎地道：“聽說九霄冰清琴在您老手中，可否借晚輩觀摩觀摩？”
玄老一聽九霄冰清琴臉就開始抽搐了，我一說想看，話還沒說完，他的擒龍手就出招了。
當年我老子動不動就要揍我，逃跑的功夫我學得頂好！十歲以後我老子就再也沒有抓到過我，可玄老雖也帶個老字，卻不是我老子，所以不過三招我就被他逮住了。
他把我按在地上剛準備暴打我一頓，我把掏出曲譜，大聲歎息：“唉！《陽春白雪》啊！”
玄老揍人的手就懸在了空中，“你哪來的《陽春白雪》？鍾雲子那個老不死的小氣鬼會把《陽春白雪》給別人瞄一眼？”
我感慨萬千，不禁感歎：“鍾先生大方得很，老頭你才是小氣鬼！”
“臭小子！你嘀嘀咕咕說什麽？”
“玄老武功天下第一，晚輩著實佩服得緊！”
“少油腔滑調！把《陽春白雪》給我！”
我趕緊把竹簡抱在懷裏，“您把九霄冰清琴給我，我就把《陽春白雪》給您！”
於是乎，玄老劈裏啪啦地就把我狠狠揍了我一頓，順帶把《陽春白雪》也給順手牽羊了，蒼天啊！還好我先謄抄了一份。
我正琢磨著是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玄老卻從屋裏把琴抱了出來。
“此曲老夫甚是鍾愛，自是不會白拿你的。葉陽那丫頭與老夫也有一麵之緣，也指點過她一二，送給她，老夫覺得也算合適。”
我立馬就覺得我的陶瓷小心肝碎了，我送給這老頭絕世名曲，外加被狠揍一頓，這老頭現在告訴我他是阿離的半個師父，這琴本來就很有可能會送給阿離。
“你也不用覺得委屈，老夫揍你是因為臭小子你把雲溪穀弄得雞飛狗跳……”玄老花還沒說完，一隻雞就從玄老麵前飛了過去，氣得玄老差點石化。
“我立馬給您整理幹淨！保證跟原來一樣漂亮，哦，不！是比原來更漂亮！我發誓！”看著玄老要石化的臉，我剛拚好的小心肝差點又嚇碎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您怎麽知道我是要送給阿離啊？”
“莘國誰不知道，但凡有好東西，蔚公子就要耍無賴要去送給葉陽公主。”
“嘿嘿……”我摸了摸頭，隻好傻笑。
九國紛傳莘國的葉陽公主有天人之姿，各國求親的王室子弟、貴族公子一撥接著一撥來到莘國，我總是感到忐忑不安。
阿離太美好，我想，隻要見過她，任何一個人都會願意為她傾盡天下的。
人人隻知莘國的葉陽公主擅撫琴作畫，卻不知她的舞冠絕天下。她曾編過一段舞，叫《桔梗花開》，身似飛燕，嫋嫋腰疑折，褰褰袖欲飛，翩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如桔梗臨風，靈秀飄然。
隻是阿離身為公主，身份尊貴，不應沾歌舞。所以她從不於人前起舞，我也不過偶然見過一回。
阿離的琴音盡是歡快，純淨，就如她清澈的眼眸一樣。
她美好得讓我恐慌。
直到有一天，阿離看見我會羞澀地低頭，臉微紅。我狂喜不已，回家練了兩個時辰的劍，把我喜愛的紫竹林劈得找不到一片葉子。
阿離行及笄禮的前一個月，王上為我們賜婚，我拿著詔書望著王宮笑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臉不停地抽筋，為這被人笑了整整大半年。
一向穩重的太子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來蔚府找我打了一架，他覺得我把他最心愛的妹妹騙走了。在他看來我肯定是配不上阿離的，天下間沒人配得上阿離。
結果是他三天沒出門，我十天下不了床。
王上似乎急著讓我們成婚，婚禮定在八月，故而我於十七歲便行了冠禮。
那時候，覺得一切太美好，美得不真實，仿佛像隨時會醒來的夢。是夢終會醒的，六月，正當我們忙碌地為完婚做準備，柏國進攻莘國，父親戰死沙場！還來不及悲傷，我便跟隨太子出征。
一切都來得太快，快得像另一場夢，噩夢，卻永遠都不可能再醒來。
我們離開王宮的時候，遠遠地看見阿離站在高高的碧水橋上，眼裏的憂傷不住地往外溢。
我在心裏發誓：“阿離，我會守護著莘國，守護著太子，守護著你！”
一年多，征戰無數，死傷無數，其餘七國懼於柏國強盛，袖手旁觀。他們為什麽不明白，如果莘國亡了，他們的滅國之日還會遠嗎？
我終於明白無論太子多麽高瞻遠矚，多麽足智多謀，多麽英明神武，弱小的莘國都不可能阻擋得住柏國的鐵騎大軍。滅亡是莘國唯一的命運，所有人都知道，而我到這一刻才明白。
第二年五月二十日，王上急詔，我與太子趕回王宮。王上召見了太子和阿離，後來他們去了涅槃塔，那原本是莘國的禁地。
整個莘國都籠罩在悲傷之中，隻有這裏的桔梗花依舊開得這樣明亮。
一個時辰後，太子怒氣衝衝地回來了，阿離跟在他身後，眼中含淚。阿離清減許多，那個曾經我說不讓她擔半點憂的阿離，那個曾經輕蹙一下眉都讓我心疼三天的阿離，如今變得沉穩持重，再也沒有孩子氣。
太子不容質疑地道：“回雁回關！”
我深深看了阿離一眼，快步跟上太子。
走了幾步，太子忽然轉身，慢慢走近阿離，對著阿離凜然道：“你若敢擅自開啟《逆天術》，我就死在戰場上，絕不回來！”頓了下，卻寵溺地看著阿離，扶著她的發，柔和地笑著，“阿離，你要好好活下去，相信哥哥，在開滿桔梗花的地方，我們會再見，在滿地的桔梗花中，我一眼就能認出你。桔梗花開的時候，幸福會再度降臨，你永遠都不會孤單，哥哥會一直在你身邊。”
太子轉身先走一步，在前邊等著我。
我知道一切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我輕輕地抱著阿離，“阿離，來生再見！你會找到我們的，是不是？阿離，你要勇敢地活下去！我愛你，矢誌不渝！”
轉身的時候，我的眼淚往下掉，可我不敢擦，我怕阿離會看見。阿離，我這樣舍不得你！
我們連夜趕到了梁城，一路上，太子一言不發。
雁回關已經失守，我們退到梁城。
聽說阿離將七份自畫像，送往七國。然後頒布詔書，若有人能解莘國之危，無論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葉陽公主願下嫁，嫁妝是莘國。
可是沒有任何回應，沒有人敢挑釁柏國，柏國就像不可戰勝的神一樣矗立在人們的心中。
七月初六，梁城大戰的前一晚，我和太子站在城牆上。
太子緩緩地說：“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莘國王室是神族後裔的傳說是真的，在莘國遇到危難時，神族將會拯救莘國，但是，祈求的人將會付出巨大的代價。那時，我想，隻要能保護莘國，保護阿離，無論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那怕是我的性命。”
我望著太子的背影，他孤獨一如從前。
“涅槃塔頂有個結界，隻有莘國王室嫡係同父同母的兄妹，代表著一陰一陽，一陰一陽之謂道，把血滴在結界上，結界才會打開。我和阿離打開了結界，看到神族留下的一本秘術叫《逆天術》，用結界封印在涅槃塔頂。《逆天術》記載著要想打開神界與人間的通道，需以陰者的靈魂為引，血肉為祭……”
我看著夜空，隻有沒有盡頭的黑暗，但我看見了我們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