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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斷腸爭忍回顧(2)

  帝都的旨意,南淮是不能抗拒的,南淮名義上終究是大夏的臣,隻是太子與太子妃成婚三日後,李丞相嫡長子家的三女兒、杭大將軍弟弟的大女兒都被冊封為良娣,那是南淮無言的抗辯。


  西陵兵強馬壯,大夏更是正統,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南淮在三者中算是弱小,隻是南淮北臨大夏,西接西陵,一旦西陵與大夏開戰,南淮便至關重要,西陵和大夏都努力爭取南淮的支持想要消滅對方。


  對南淮而言,三足鼎立是最有利的局麵。隻是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破後而立,那是曆史發展的必然結局,不是小小的南淮可以阻擋得了的。


  選擇哪一方,南淮曆來態度模糊,於是帝都把舞陽公主送來了,那是帝都對南淮的拉攏,也是帝都對南淮的警示。而西陵跟南淮的和親曆來不斷,昭示著他們堅定的聯盟,他們的聯盟是為了對抗大夏的吞並。


  可無論哪一方勝出,南淮都難逃滅國之災。


  若水公主自然是要參加典禮的,阿離一個人在宮裏聽著喜樂的聲音,不知該悲還是喜,那些熱鬧都與她無關,這浩瀚的天地間,她不過孤身一人。


  阿離想去看,卻又怕看了舍不得離開,如果不去,隻怕這一別再見無期,就這麽猶豫著。


  杭青桓卻選擇了這個時候,避開所有人來找阿離,“離姑娘,可好些了?”


  阿離看也不看他,冷若冰霜,“杭公子什麽時候這麽關心離憂了?真叫人受寵若驚啊。”


  杭青桓便不再拐彎抹角,“姑娘為何明明沒了氣息卻好端端無事,真是神通廣大啊。”


  “今日我就會回?山。”


  “姑娘前日一說要走,昨日就救了若水公主,苦肉計都用上了,這麽好的戲都開演了,姑娘怎麽舍得就這麽走了呢?”


  阿離自嘲地笑了下,不想多做無謂的辯解,對所有我們愛的人,我們喪失掉所有辯解的能力。心裏想:“如果你相信,不說也會相信,如果你不信,說什麽都不會信,越解釋你越不信我越心涼。”


  “你究竟是誰?”杭青桓拔劍指著阿離,目光咄咄逼人,“是帝都還是西陵的公主?不惜金枝玉葉之尊來我們南淮委曲求全,如斯美人,倒真看得起我們南淮!”


  阿離冷嘲熱諷地說:“杭公子在害怕嗎?害怕什麽呢?難不成杭公子還會愛上我不成?”


  “姑娘縱有天姿國色,在青桓心中不及寧兒一絲一毫。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太子,危害南淮。姑娘若再不坦言,就莫怪青桓不客氣了!”


  “嗬嗬……杭公子不覺得,太自不量力了嗎?你想傷我絕無半點可能,我若要殺你易如反掌。”


  “姑娘要是殺了我,隻怕就再也得不到太子的信任,還如何留在南淮進行你的陰謀呢?”


  “公子果然足智多謀、才思敏捷啊。”阿離揶揄道,說完便要走。


  杭青桓怒喝道:“姒離憂,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阿離轉身看著杭青桓,平靜篤定地說:“你不會!”


  “那就試試!”杭青桓揮劍而來。


  阿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不相信杭青桓會殺她,杭青桓也不相信阿離會不躲。當劍尖貼著阿離的時候,杭青桓已來不及收手,劍鋒一偏,插入阿離左肩,杭青桓回手,劍一拔出,鮮紅的血刹那染紅了阿離的白衫。


  阿離用右手捂著肩,張開手,獻血從指間滴落,眼中滿是驚愕,全然不相信,“當年我一皺眉,你都能三天坐立不安,如今你卻要殺我……”


  “荒謬!你來南淮究竟想做什麽嗎?說!”他的劍指著阿離,劍上的血映著阿離慘白的臉色顯得格外殷紅。


  “是誰說:你若傷一分,我便痛十分;是誰說:緣定三生,情牽三世……”阿離隻覺得心寒,“蔚哥哥,你對我這樣狠心!那就讓我們一起痛苦吧,看究竟是誰辜負了誰……”


  阿離點穴封血,伸手抓住杭青桓的肩,杭青桓尚不知發生的什麽事,隻見兩人處於一結界中,快速飛行,四周一片混沌,黑暗處,似乎有無數鬼魂妖魅在張牙舞爪。


  大約一刻鍾,兩人雙腳著陸,大片火紅色的花海望不到盡頭,炫燦緋紅,隻有紅色,這是彼岸花,也叫曼珠沙華,是接引之花。


  佛經記載:“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彼岸花,花開葉亡,葉生花落,無數個輪回裏,他們注定相愛而不能相守。彼岸花,獨自彼岸路,人稱火照之路。


  看見彼岸花,就可以回憶起前生。


  那年,我十三,阿離十一,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阿離。那時,桔梗花開得甚好,白色的桔梗花開滿了整個王宮。


  阿離著流彩飛花花錦深衣,腰帶係紮,小鹿皮製鞋,惹人憐愛。喜歡笑,聲音似深山的清泉“叮咚”滴落那樣清脆好聽,笑起來天真無邪,帶著一種明亮,那明亮,我總覺得能讓大片葵花黯然失色。


  那一刹那,死氣沉沉的王宮突然變得明麗可人,搖曳生姿。


  阿離,姓姒,名離憂,封號葉陽公主。


  此後的四年時光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年華,無論多少來生,我想都不可能再有這樣的幸福。


  隻是太子總是滿麵肅然,總是看著我和阿離安靜地沉默,他眼裏有太多的沉重,那是我所不能明白的。隻有阿離看著他的時候,太子才會開心地笑,如同璀璨的珠玉般絢爛。他那樣努力地想要成為文韜武略、英明神武的王,廢寢忘食,似乎從不知疲倦。


  而多年後,我才明白,如果那時我能預見未來,我也會像他一樣拚盡一切讓自己變得更強大,隻有足夠強大的人才能守護想要保護的人,有絕對的力量才有絕對的選擇權。


  阿離逐漸從一個略帶嬰兒肥、一團孩子氣的小姑娘長成如白桔梗那般亮麗奪目的少女,冰肌玉骨,仙姿佚貌,眼眸中似有一彎清泉,清澈靈動,淺笑盈盈,所謂傾國傾城大抵便是如此了。


  阿離喜撫琴,我決定為她尋來九霄冰清琴作為她的及笄禮。


  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打聽到琴在一個隱居在雲溪穀的老者玄老手裏,玄老一喜琴二癡曲。而絕世名曲《陽春白雪》在名家鍾雲子手裏,鍾雲子極喜愛竹子,雲遊四方,看見翠竹林,鍾愛不已,幽居於此。


  於是,我買下了翠竹林。


  不過好歹我也是將門之後,兵家有雲:“先禮後兵。”遂,我登門拜訪,“鍾先生,晚輩甚是傾慕《陽春白雪》,可否借晚輩謄抄一份?”


  鍾雲子怒,曰:“豎子無禮!”


  於是第二日一大早,我拎了把斧頭,抱著棵竹子,坐在鍾雲子屋前的竹林地上,一見他出來,我拿起斧頭砍竹子,砍一下,歎一下,“卿卿薄命,匪我所願。鍾子不憐,奈若何兮!”


  鍾雲子大怒,“臭小子!你在做什麽!?”


  我揚了揚手裏的地契,接著砍,接著歎息,“卿卿薄命,匪我所願。鍾子不憐,奈若何兮!”


  鍾雲子憤而轉身回屋閉門。


  我砍了一百下,才把一棵竹子砍到,怎麽說我也是習武之人啊,整整一百下,不多不少,耶!

  我每天都去,每天砍一棵,如此半月,鍾雲子黑著臉問我:“你這麽個粗俗的人,要《陽春白雪》做什麽?”


  我起身作揖,恭恭敬敬地答道:“為博佳人一笑。”


  “可是葉陽公主?”


  “前輩真是無所不知!”


  “哼!誰不知道,蔚將軍家的公子,整天就知道討葉陽公主的歡心。”


  “讓前輩見笑了。”


  鍾雲子捊須道:“葉陽公主倒是略懂音律,琴藝也算精湛,隻是年少不知愁,欠缺感悟與對意境的領悟。自古紅顏多薄命,若逃得過將來必有大成。”


  我開始恭敬地聽著,聽到他說“紅顏薄命”不禁動怒,“公主自有大王與太子洪福庇佑,不勞您費心!”


  鍾雲子冷哼一聲,道:“小子無知!”手一揮,一物朝我疾速飛來。


  我習武多年,伸手一握,便安穩地握在手裏。我低頭一看,是竹簡,正是《陽春白雪》曲譜。抬頭看,鍾雲子已不知去向。


  我將地契放在他門口。


  所有人都知道莘國的命運,唯有阿離與我在太子的保護下,以為可以擁有的是天長地久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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