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前塵試煉 19
關於神臨地到底是什麽,謝爾特從來就沒徹底弄明白過,連見多識廣的德維克和傑西卡在一開始都以“特異區”來稱呼,如果不是從深赤龍安德拉美索有意透露,他們還不知道有神臨地一詞。
“佤姬小姐,阿托斯領主,請問這裏是不是神臨地?神臨地到底是什麽?”
艾爾娜已經先一步替謝爾特說出疑問。
“為了保護族人,我沒有辦法。”
佤姬的話語中透著無奈。阿托斯則盯著托盤中的番石榴沉聲說道:
“某位神祗的神力浸染了某片區域,那裏就是神臨地。”
“也就是說,情欲之神瓦吉娜的神力浸染了這裏?我什麽也沒感覺到呀。”
謝爾特問。
“因為佤姬還坐在我們身邊。情欲之神瓦吉娜還不能為所欲為。”
阿托斯看了眼佤姬,接著對謝爾特說:
“這要從翁丁人與瓦吉娜訂立的契約說起。”
“翁丁是個古老的種族,他們有在露天**的……‘癖好’,引來了情欲之神的注意。”
“情欲之神瓦吉娜誘使翁丁人的祖先與其訂立永久契約,翁丁人從此將獲得更極致的肉體歡愉,並且擁有該血統的女人幾乎個個天生美麗。大家對美的認知應該相似,肯定能看出來。”
聽阿托斯這麽一說,謝爾特才意識到,送飯的仕女和外麵見到的翁丁女性士兵,都很漂亮,比佤姬差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有翁丁血統的女人中會誕生特殊的個體,她們能夠容納神祗的神識。我說的就是佤姬。謝爾特,你們幾個該明白為什麽佤姬被稱為邪神了吧?”
哈?人類能夠容納神祗的神識?這算什麽,神祗附體?
謝爾特還在驚訝,傑西卡皺著眉頭說:
“不可能,正如魔法的根源瑪納一樣,我們法師所作的僅僅是驅使瑪納。哪怕是最高祭司,同樣隻是獲得自己所供奉神祗的許可,傳導神的力量,偶爾會傳導神的聲音和表情罷了。”
德維克也說:
“傑茜說的沒錯,某些巫術的所謂召喚精靈或者其他東西‘附體’,本質是獲得對方許可,將自己作為媒介,傳導力量而已。神力也是如此。”
這時,話不多的佤姬終於親自解釋:
“我跟其他人不一樣。瓦吉娜的神識在我的身體裏。”
謝爾特和小隊其他成員發出驚呼。
“佤姬你現在是神了嗎?”
瑞托不禁問道。
“我不是。在榕樹下相遇的時候,我念出的句子是為了請求瓦吉娜允許我使用神力。作為代價,我需要付出靈魂的一小部分。等我的靈魂都交出去,身體就不是我的了。”
“啊?看樣子瓦吉娜跟你們祖先訂立契約,根本就沒安好心!佤姬,你不能送走這個情欲之神嗎?你會死的!”
謝爾特很著急,將心比心,他對神祗沒好感,始終認為所有神都是為自己所圖的東西利用人類。
“請神容易送神難。”
阿托斯默默念叨著,
“謝爾特,你以為我沒想過嗎?遇到你們幾個的時候,我尚不知各位的立場,攻擊佤姬不過是做做樣子。瓦吉娜的神識在她身上,她一直在竭力爭奪身體的控製權,否則我可能都沒機會射箭,下場跟那些士兵一樣。”
跟之前不同,阿托斯的音調提高很多,情緒有些激動,他接著說:
“如果我能早點找到埃利奧特作惡的證據,就可以向文科特的所有人揭發他的真麵目。可惜我現在已經徹底失去對領地的控製,白薔薇神殿的影響力已經擴散到整個中部大道,沒有證據的話,其他領主也不會幫我。”
“我才是最愚蠢的人,一門心思想找證據,本可以早點殺了他的。”
阿托斯的話有些喪氣,佤姬看著他,冷漠的臉色漸漸變化。謝爾特注意到這點,他相信兩人肯定都明白對方的心思,隻是有些疙瘩在心裏。
“阿托斯大人,別說這樣的話。您沒做錯什麽,隨便找個理由殺了埃利奧特的,大家會怎麽看您呢?”
小偷呲牙鼓起勇氣勸慰阿托斯。
“呲牙先生說的對,您作為領主,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殺了最高祭司,會激起民憤的,往後還怎麽治理領地呢?都怪我,沒學會什麽本事,來到文科特根本沒幫上一點忙。”
蘇想起自己受法師公會派遣,肩負查明真相的重任,結果沒起到什麽作用,此刻深深低下頭,隱隱要落淚的樣子。
嗨,再天才又怎麽樣?不過就是個剛成年的丫頭,跟艾爾娜這樣的公主還是沒得比。
謝爾特認為蘇畢竟不經世事,還有待曆練,剛想安慰她,結果屋內的光線變得朦朧,空氣中仿佛彌漫著細小的顆粒,隱隱若現,看不太清。
察覺到異常的德維克已經摸向斬劍,傑西卡睜大眼睛說:
“好高的瑪納密度,不用探測都能被肉眼看見,是誰在施法嗎?”
“請各位放心,本人並無惡意。”
“是我的老師!”
蘇聽見憑空出現的聲音,激動的站起來。房屋門口若隱若現的顆粒飛速凝聚,半透明的身形出現,看起來像個冰塊雕琢而成的女性。
門口的兩位女性翁丁守衛拔出長劍,卻被佤姬阻止了:
“不是敵人,你們兩個先下去休息。”
兩個守衛隻好收起長劍走開了。
除了蘇和佤姬,其他人都驚訝的合不攏嘴,包括傑西卡,她也沒見識過眼前的法術。
“好像鬼魂啊,蒙德的靈魂出現時跟這位差不多。”
德維克喃喃說著。
半透明身形的女人聽聞德維克的話,覺得自己嚇到大家,便道歉:
“各位,我出現的太冒昧了,請原諒。蘇,你該回來了。”
“現在就回去?可是我還沒完成任務呢。阿托斯領主正需要幫助。”
蘇沒想到老師再次聯係自己,是要叫自己回到法師公會。
“任務終止,不要再參與這裏的紛爭。阿托斯領主,事態發展到如今地步,調查已經失去意義。我建議您離開文科特領地。至於這位佤姬小姐,您也完全可以帶著族人遷居他處避難。”
魔法投射的女性法師兩眼空洞,身形朦朧,眾人聽聞其聲,卻看不出對方任何表情。佤姬看著對方的身形答道:
“我們不會背負誣陷離開自己的家園。”
阿托斯起身行禮後說:
“感謝法師公會的幫助,我能理解貴方的顧慮。您的好意阿托斯心領了,但我始終是文科特的領主,不會拋棄這裏的子民。”
是你的子民拋棄你!阿托斯大領主。唉,任務越來越棘手,雖說魔典當初沒提任務失敗的條件,更沒說要懲罰什麽的,但回到新紀元的方法同樣隻字未提呀!
謝爾特的心情有點糟糕。
蘇有點不知所措,她明白自己能力所限根本幫不了太多,戰鬥中起不到太多作用,可是現在離開又不甘心。
“蘇,別再猶豫了。站到屋外,會有別的師傅將你傳送回來。”
“老師,能不能再給我點時間,也許大家能找出關鍵線索,一旦有了證據,我們就可以揭發最高祭司的陰謀,贏回居民的支持和信任。”
“別再天真了。如果不是其他兩位精靈法師的幫助,你們此時還在監獄裏。”
果然是有人暗中幫助……
謝爾特明白,逃走時的幸運巧合根本就是沾了蘇的光,法師公會在暗中協助。
蘇低下頭,再抬起時麵露困惑的問自己老師:
“您在沒跟我聯係的情況下,如何知道我需要幫助呢?這麽遠的距離,您和其他老師又是如何及時幫到我們的呢?”
“四位首席中的一位始終關注著你,蘇,學徒中很久都沒人享受此等待遇了。”
“我可以理解為老師您和首席法師已經了解真相,從一開始接受阿托斯領主的委托,安排我前來協助,都不過是表麵上的應付而已。是不是這樣?”
蘇的語氣根本就是質問,她勇敢的看著老師投射過來的身影,盯著那空洞的眼睛。
謝爾特和其他人都看著蘇,他們沒想到蘇敢這麽對老師說話,還敢質問對方。謝爾特想起自己當年,在廚房裏沒少挨師傅老喬伊斯揍,他還隻是學廚藝,研究魔法的人肯定更為嚴厲。
“蘇,各位,還是讓我來解釋吧。”
又一個陌生聲音傳來,卻沒有像蘇的老師一樣,投射出自己的身形。
“本人是首席之一,黑袍賽班。蘇,派你來是我們四位首席商量一致的結果。公會感謝文科特曆任領主常年的資助,不會敷衍行事。你也並不是毫無建樹,通過你的眼睛,我們獲得了許多信息。”
“我僅僅是老師們的眼睛嗎……”
蘇重新低下頭,她很失落。屋內的其他人都默不作聲,投射而來的聲音是法師公會的首席之一,謝爾特也不敢隨便插話。
“原諒我這個老古董,整天跟瑪納打交道,忘了怎麽跟小朋友溝通。蘇,你無法在靠近神殿的情況下,保持完美的偽裝,對不對?”
“您都知道啦?”
首席沒有擺架子,說話很親切,蘇又重新抬起頭來。
“有想過為什麽嗎?”
“埃利奧特有跟神力類似的力量,我無法靠近。”
“你在靠近神殿廣場的邊緣,仍然做不到,這又是為什麽?”
“這……也許是他的力量非常強大,能夠影響到很遠的距離。”
“蘇,你可曾聽說過如此強大的祭司?”
“似乎沒有。”
首席黑袍賽班不理會其他人,隻顧著跟蘇一問一答,這讓謝爾特著急,對方明明就是在賣關子。聽對方跟蘇說話的語氣很柔和,謝爾特壯起膽子插話:
“我能插句話嗎?偉大的首席,黑牌賽班大師,您何必繞彎子呢?幹脆告訴大家最高祭司的秘密不就好了?然後您再把蘇帶回去,我們自己護對付那家夥。”
小偷呲牙和瑞托緊張的看著謝爾特,他們怕首席黑袍被惹怒,在千裏之外丟個隕石下來,然而那種情況並沒有發生。
黑牌賽班的聲音傳來:
“你這個小鬼,叫謝爾特對吧?你又何必繞彎子先奉承我再提要求呢?”
老頭挺有意思啊。
謝爾特膽子更大了,說話也更從容:
“我是小鬼,當然要尊重您啦。蘇的偽裝法術那麽厲害,傑西卡都稱讚不已,她可能會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天才的法師,而且蘇的金發跟傑西卡的紅發一樣漂亮,我肯定忘不了她。”
蘇瞥了謝爾特一眼,又低下頭。瑞托和呲牙換成了“這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啊”的表情瞅著謝爾特。傑西卡已經抱起胳膊投去鄙視的目光。
不在乎他人表情的謝爾特繼續說:
“我聽出您的意思了,埃利奧特沒那麽強大,他又不是神祗,就算有奇怪的神力也不能影響那麽大範圍,蘇這樣的天才不能完美的偽裝是因為神力會幹擾魔力吧?傑西卡跟我講過,瑪納會抗拒神力。”
“讓我猜的話,白薔薇神殿那塊區域根本就是神臨地!”
謝爾特的大膽猜測成功吸引眾人目光,他有點享受這種感覺。
蘇的老師投射過來的身形望向謝爾特,首席的誇獎也傳來:
“你這個小鬼挺聰明的,可惜我不收男學徒,特別是油嘴滑舌的家夥。我不討厭奉承,但是‘忘不了’蘇是什麽意思?最好不要有奇怪的想法,黑袍很擅長折磨人的法術。”
“禍從口出。”
傑西卡幸災樂禍的說了一句。
瑞托趴在呲牙的耳朵上說起悄悄話,兩人的笑容都意味深長。
我這不是借著誇蘇,恭維你們法師公會嗎?怎麽了?呀,糟糕!
謝爾特突然想起之前巷子裏發生的事情,首席黑袍又一直關注著蘇,那他肯定也知道當時的狀況。謝爾特的心提到嗓子,眼珠一轉,切換了話題:
“您誤會了,我是發自肺腑的欽佩蘇和法師公會的眼光。您還沒說我猜對了沒有。”
“隻能說你的猜測與我相同。蘇,你現在明白為什麽我們要招你回來了?”
蘇點點頭沒有說話。
“各位,事情已經超出法師公會力所能及的範疇。再插手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眾多神殿與我們之間的關係需要平衡,白薔薇神殿既然轉變為神臨地,證明那裏的確供奉著未知的神祗。”
“無論埃利奧特供奉的是誰,神力來源於哪位超出我們認知的神,法師公會都不能再插手。我們原以為埃利奧特是利用瑪納欺騙普通人,才會答應阿托斯領主的請求。”
“請各位理解。並不是所有神殿的祭司們都通情達理,一旦法師公會帶頭與神殿勢力產生正麵衝突,後果將會是長久且難以預料的。”
首席黑袍的話很清楚,阿托斯無奈的歎氣後再次表示感謝。看到自己領主的無助神情後,加伯特大膽拍了對方的肩膀,以示安慰。貝拉也充滿同情的看著阿托斯。
其他人都可以走,無非是換個地方活下去,阿托斯心裏裝著領地居民,領地算得上父親留下的最珍貴遺物,他很難拍拍屁股就離開。
蘇在猶豫之後,懇求老師和首席讓自己多待些日子,假若文科特士兵對自留地發起進攻,再走也不遲。
首席最終體諒蘇的善良之心,答應會在必要時才會講蘇傳送回去。蘇的老師在叮囑她小心後,終止了法術,投射的形象消失,屋子裏恢複正常。
氣氛變得凝重,一屋子人都默不作聲,想到當前的局勢,沒人能輕鬆起來。
謝爾特越想越不樂觀。
神殿原本就很得人心,如今阿托斯又逃到翁丁人自留地,最高祭司完全可以利用此事作為借口,發動攻擊。無論是為拯救被邪神帶走的領主,還是煽動民眾早已積累的偏見情緒,神殿都站在正義的一方。
反觀翁丁人的自留地,木圍欄一把火就可以燒光,士兵人數和裝備也完全出於下風。
再加上當前天氣並不會妨礙作戰,兩地距離又在半天之內,埃利奧特可以說占盡所有優勢。
就在剛才,法師公會也明確表示不會插手的立場,如今翁丁人能夠仰仗的就剩佤姬能夠“借來”的神力了。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飲鴆止渴的結局是什麽。
更何況,誰敢拍著胸脯說佤姬一定比埃利奧特強呢?埃利奧特也有辦法將神殿所在之地轉變為神臨地,他供奉的神祗連法師工會的首席都不知道,會不會強過瓦吉娜呢?
“阿托斯領主,我不懂神的事情,可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
小偷呲牙打破屋內的沉默。
“說吧,事到如今有什麽不能說的。從出城的那刻起,我就失去領主之位了。”
“不,我們隻承認您是文科特的領主。”
“對,您才是我們的領主。”
加伯特和貝拉認真的說道,但是在其他人看來,這些安慰的話沒什麽幫助。
呲牙說:
“您看,佤姬小姐容納了情欲之神的神識,將這裏轉變為神臨地,埃利奧特又是怎麽降下神臨地的呢?會不會也跟佤姬一樣,有翁丁血統呢?”
加伯特聽懂呲牙的意思,他說:
“如果能證明這點,他的形象就會瞬間崩塌,失去人們的信任,他宣揚的信仰將成為自掘墳墓的鐵鍬。”
然而貝拉卻提醒兩人:
“阿托斯領主說過,翁丁女人才有這種能力,埃利奧特是男人。”
隔間的布簾此時被人掀開,狄安娜絲靠在門框上。加伯特發現後,趕緊站起身來扶著對方。
“一切都是我的錯。”
狄安娜絲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隨即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