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前塵試煉 18
加伯特將狄安娜絲背入木屋,裏麵有兩個隔間,佤姬將布簾撩起,示意加伯特進入,隨後她要單獨為狄安娜絲進行治療,於是又讓加伯特先出去。
佤姬的木屋內幾乎沒什麽家具,地板是橡木製作,沒有經過複雜的打磨,粗糙的很,毛刺也不少。好在有寬大的亞麻地毯鋪在地上,眾人席地而坐,等待佤姬,同時等待之前被交代製作食物的侍女,謝爾特的肚子已經開始叫喚。
因為出汗的原因,硬皮甲在身上捂著非常難受,謝爾特將其脫掉,扔在一邊。貝拉也將鬥篷脫掉,裏麵穿著的罩衫款式和傑西卡的一樣,都露出部分肩膀。
“貝拉,你穿鬥篷是為了遮住肩膀嗎?”
傑西卡想到城裏看到的其他女性都捂的很嚴實,哪怕這裏的天氣有點熱,她也知道這是領地的規矩,神殿的瞎管閑事。
加伯特隊長替貝拉做了回答:
“她要是隻穿這件罩衫出門,會被人通知警備隊,最後肯定要挨鞭子的。”
“這樣穿犯法?”
謝爾特問。
“是不是覺得很荒唐?坦白說,我本人還是喜歡原來的服裝樣式,女人可以展示出漂亮的肩膀和鎖骨。”
穿著睡袍的領主阿托斯,看著貝拉和傑西卡露在外麵的肩膀說道。
“阿托斯,我聽說不僅僅是穿什麽衣服,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規定都被寫進本地法典,包括對應的刑罰什麽的,你幹嘛要聽神殿的?荒唐又愚蠢。”
謝爾特覺得阿托斯本質上在抱怨自己。阿托斯挑挑眉毛辯解:
“我還不想被軟禁在自己家裏呢,有用嗎?很多事情在我那個糊塗父親做領主時,就已經被定下來了。”
“你可以改啊?哦,我忘了,你這個領主都快當不成了。”
話一出口謝爾特就覺得自己是白說。
德維克已經解下皮質劍鞘,將斬劍放在身邊,他問阿托斯:
“阿托斯領主,現在能給我們講講文科特的事情嗎?我們被你帶進城裏後,在什麽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卷入麻煩,如今所知都是隻言片語,很多想法隻能停留在猜測階段。”
阿托斯的神情嚴肅起來,他說:“一言難盡。”接著開始娓娓道來。謝爾特和小隊成員聽得認真。加伯特、貝拉、呲牙幾個本地人也很仔細的聽著,他們看得見領地的變化,對內裏到底發生什麽也不甚明了。蘇更是正襟危坐,就像在上魔法課。
在阿托斯沒繼承男爵之位,也沒繼承領地之前,是他的父親擔任領主之職。正如謝爾特等人已經了解到的,自從文科特男人接連離奇死亡,並且被發現是在與翁丁女人媾合之後,最高祭司埃利奧特開始敵視翁丁人。
在無確鑿證據的情況下,老領主僅僅是將文科特城內的翁丁人趕回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謝爾特等人現在所處的地方,翁丁人從此隻能待在自留地,或者徹底離開文科特領地境內。
緊接著,事態急劇變化。埃利奧特將離奇死亡事件的原因歸於邪神瓦吉娜的陰謀,翁丁人也被定性為邪教徒,邪神試圖入侵文科特,希望將整個領地變為神臨地。
起初居民們半信半疑,包括老領主也並不完全相信此種說法。況且長久以來,翁丁人供奉瓦吉娜的習俗不是秘密,祭祀儀式雖然有違傳統倫理,讓人麵紅耳赤,卻從未害過其他人。說到底都是翁丁人自己的事情。
可是埃利奧特展現自己的神力後就不一樣了,人們開始相信埃利奧特的話。
被大家同情的多年無法生育的夫婦,在白薔薇神殿祈禱後,很快就擁有了孩子。
因染上性病,生命岌岌可危的男人也在最高祭司的觸摸下,恢複健康。
更有殘忍的強盜,在被抓住並即將被執行絞刑的時候,由埃利奧特出麵求情,希望用信仰的力量感化對方。居民出於對最高祭司的崇拜和信任寬恕了對方,老領主也發布特赦令,結果強盜隨後痛改前非,成為一名白薔薇神殿的低階祭司。
最不可思議的神跡出現時,阿托斯本人也在場,看的清清楚楚。
一位患有早衰症的可憐少女,年僅14卻已白發蒼蒼,皮膚褶皺,牙齒脫落,即將走到生命盡頭。居民同情這個孩子,將其抬入白薔薇神殿,當天許多居民在廣場祈禱,懇求最高祭司施展神力救治,老領主和阿托斯也在殿內祈禱。最後埃利奧特僅僅是握住少女雙手,就恢複了她的青春。
講到這裏,阿托斯非常感慨,他的心情複雜,皺眉看著德維克說:
“假如你們在場,也會被深深震撼。感覺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湧入少女體內,幹癟的手臂慢慢恢複該有的樣子,皺紋以看見的速度消失,她的胸脯也鼓了起來。”
“稀疏的白發逐漸變黑,絨毛一樣的細頭發快速長出來,就連她的牙齒在後來說話時,也變得完整沒有缺失。”
謝爾特和小隊成員聽得心驚,在新紀元的艾布倫王國,根本不存某個人類能施展如此神跡,真正供奉神祗的祭司也不行。埃利奧特簡直可以跟創世的阿卡斯克相媲美了。
謝爾特甚至聯想到卡爾,他懷疑卡爾再厲害,恐怕也達不到埃利奧特這種程度。
隔間的布料被撩開了,佤姬從裏麵走出來,她沒有打斷阿托斯的講述,靜靜坐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佤姬身上,大家都在看她肩膀上的傷口。屋內頂上有吊燈,四根蠟燭的光線足夠讓眾人看清佤姬的傷口。
“看我幹什麽?沒見過被射穿鎖骨的邪神?還是覺得邪神的身子充滿誘惑?”
佤姬的話仿佛帶刺,在場的男人都將目光移開了。
真厲害呀,阿托斯說的話簡直是真理,活在這個世界上,千萬不能惹女人和法師……不,應該說,千萬別惹女法師和女祭司!
想到這裏,謝爾特又看了看傑西卡。察覺到謝爾特異樣目光的傑西卡瞪了他一眼,謝爾特趕緊打岔:
“那個,傑西卡你餓不餓?我的肚子剛才一直響。”
談吃的話題很有用,傑西卡轉而詢問佤姬,什麽時候有東西吃。此時做飯的仕女端著木製的托盤進來,然後放在圍坐在亞麻地毯當中。托盤裏是剛熟的麵餅,還有烤熟的肉塊,謝爾特看不出來是什麽肉,托盤裏有把匕首,似乎是切肉用的。
“沒有餐具嗎?”
謝爾特問佤姬。
“茹毛飲血的邪教徒哪裏配用純潔的銀餐具?”
佤姬麵無表情的說。
都怪阿托斯!
謝爾特明白佤姬記仇,處處針對阿托斯,他看向阿托斯,結果對方輕輕哼了一聲,拿起匕首切肉,然後分給眾人。好在放下托盤出去的侍女繼續端食物進來,並為每個人準備了木製的餐碟,引得艾爾娜和傑西卡大呼“太好了”。
侍女陸續端來其他食物。有新鮮的水果和煮熟的蔬菜雜燴湯,謝爾特還分辨出烤熟的波特菇,總之餐品樣子沒那麽精準,但食材本身都非常新鮮。
食物上來後,大家決定先填飽肚子再繼續了解文科特的秘密。
狄安娜絲已經睡下,眾人不知佤姬是如何為她治療的,也不敢貿然多問,隻顧吃飯。
阿托斯雖被軟禁,吃喝還是不愁的,他已經用過晚餐,現在僅僅吃些新鮮水果。
不喜肉食的艾爾娜端著木碗喝蔬菜湯,她和傑西卡都很喜歡烤波特菇,不停說好吃,蘇和貝拉在公主的推薦下嚐過後,同樣讚不絕口,不過她們說不清蘑菇裏到底加了什麽。
烤肉幾乎都是男人在吃,謝爾特作為廚子當然知道波特菇的做法,他好奇的問公主:
“艾麗,烤蘑菇有那麽好吃嗎?蔬菜湯裏應該放了很多種子,既能當食物又能作為香料的那種,我沒看出來這蘑菇有什麽特別的。”
“我差點忘了,謝爾特你是很棒的廚子,正好嚐嚐看,我們都分辨不出裏麵到底加了什麽。”
艾爾娜用手捏起一塊切好的烤蘑菇,送到謝爾特嘴邊。謝爾特覺得眾目睽睽之下被公主喂食有些不好意思,便在道謝後自己接了過來。
除了小隊成員,其他人都不知道謝爾特原先是個廚子,他們都以為謝爾特一行人是冒險者或者旅行者。
“謝爾特真是廚子?看你穿皮甲使長劍的樣子,還以為你是個普通護衛。”
阿托斯重新要了把匕首,一麵問謝爾特,一麵切番石榴,表皮發黃,內裏發紅。切成小塊後,阿托斯直接送進嘴裏。
“你覺得我像艾麗和傑西卡的護衛嗎?像我這麽高大英俊又瀟灑的男人,理所當然要保護她們倆,不過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種護衛。”
謝爾特還在觀察烤波特菇,蘑菇傘蓋被刀劃開很多口子,口子裏麵夾著白色的薄片,看不出是什麽。
嚼著烤肉的加伯特用身上的舊袍子衣角擦擦嘴,問德維克:
“他廚藝很厲害嗎?你們來文科特的路上肯定吃的很舒服吧?”
德維克用匕首將烤肉切成片,再把麵餅折兩半,將肉片夾在當中,又加了烤蘑菇,這次用力咬了一大口,然後才回答加伯特:
“嗯,謝爾特是真正的廚子,手藝不錯。這個烤蘑菇到底加了什麽啊。”
貝拉喝了口湯然後說:
“酒館裏不提供別的食物,真可惜,我挺想學做飯的。旅館老板賽爾先生一直勸我為他工作,我當時很想去的。”
原來賽爾先生是看中貝拉,想讓她去自己店裏工作。難怪他好像關心貝拉,提到不想讓加伯特出事,說貝拉會活不下去什麽的。看來我之前真的看錯賽爾先生了,這樣的老板其實挺好的。
謝爾特想起了旅館老板賽爾,有著奇怪的名字,聲稱隻喜歡錢,不過後來做的事情倒很顯人情味。
“有股蒜的氣味,加了蜂蜜嗎?看不出來啊,好奇怪呀。應該是蘑菇裏夾著的薄片的味道。”
將烤波特菇靠近鼻子聞了聞,謝爾特分辨出大致的氣味,然後塞進嘴裏細嚼慢咽,不過到底薄片是什麽,他說不上來。
女人們都是挨著坐的,蘇離佤姬最近,她小口咬著餅,細細觀察被稱為邪神的對方,不過沒看出特別的地方。佤姬將一顆通紅的野草莓送入口中,轉過頭看了眼蘇,說:
“剛剛成年?”
“嗯,嗯……”
盯著佤姬的蘇有些不好意思。
“以後不要相信任何男人。”
佤姬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阿托斯,倒是蘇和其他人不約而同的瞅向阿托斯。不過這位領主沒有什麽反應,還在吃番石榴。
小偷呲牙因為被斬斷了所有拇指和中指,所以吃飯的時候有些困難,而且他必須摘掉遮擋畸形嘴巴的麵罩。整個用餐過程中,他都沒有說話。
謝爾特突然意識到,原來呲牙也坐在這裏,自己忽略了對方。謝爾特看著兩手捧著木碗喝湯的呲牙,心中泛起微妙的自責,可是他又不知道該不該幫忙。
因為小偷也有自尊心,哪怕呲牙表麵上不在乎自己的畸形和殘缺。
“蘑菇味道真好,呲牙先生你也嚐嚐。”
謝爾特說著就拿起另一塊切好的蘑菇,送到呲牙的嘴邊。呲牙先是一愣,然後嘿嘿笑起來,說了聲謝謝後小心咬住了蘑菇,然後嚼起來。
“從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嘿嘿。謝爾特你是廚子,肯定嚐過很多菜吧?”
“我生活的地方偏僻又貧窮,能吃飽就行啦。”
謝爾特下意識的撒謊,他在當廚子的時候沒少偷吃好食材。
呲牙吃飯的樣子比說話好不了多少,但是沒人再覺得他的模樣可怖。被當成邪神的佤姬更是從沒多看呲牙一眼。
默默吃番石榴的阿托斯悄不做聲的重新拿起切肉的匕首,將烤肉切成小塊,然後裝進木餐碟,倒入呲牙木碗中,後者受寵若驚的連聲道謝。
瑞托也很貼心的將麵餅掰成小份,然後放入呲牙的碗中,呲牙又是一陣感謝。
“謝爾特,烤蘑菇的味道為什麽這麽特別,你現在有答案了嗎?”
瑞托掰著麵餅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艾麗你吃過的好東西應該是我們中最多的,你知道嗎?”
謝爾特轉而問公主,艾爾娜在王宮長大,各種好食材或者香料肯定都熟悉。
艾爾娜將紮頭發用的布條解開,黑發散開,在燭光下也很有光澤。她將布條當做擦手的餐巾來用。
“剛才想到一樣東西,但是味道又不完全相同。以前嚐過黑鬆露。”
“哇,我連見都沒見過。”
謝爾特聽說過鬆露這種東西,從沒見過。他隻知道,鬆露的氣味非常特殊,沒人能分辨出其中蘊含的所有氣味,是極其名貴稀少的食材。
“我嚐過的黑鬆露味道更濃鬱,樣子也跟蘑菇裏的薄片不同。佤姬,我想請問,這裏麵的薄片是白鬆露嗎?”
艾爾娜的猜測得到佤姬的肯定回答,後者說:“是白鬆露。我們靠它與特殊的商人換取所需的物資。他們有自己的辦法保存鬆露。”
不得了,翁丁人居然有這麽稀有,這麽值錢的食材。斯洛福德要是也能找到鬆露,再由我來做成美味佳肴,那就太美妙了……
廚子的天性讓謝爾特陷入美好想象。
艾爾娜得知蘑菇裏夾著的確實是白鬆露後,非常驚訝的說:
“佤姬小姐用白鬆露這樣的寶貴食材招待我們,簡直太奢侈了。就我所知,白鬆露比黑鬆露還要稀少,本身既難找又很難保存。我們今天的運氣太好了。”
“不值得大驚小怪,翁丁人有自己的辦法找到白鬆露,商隊的家夥們給了翁丁人特殊的保存器皿。我已經很久沒嚐過了,他們自從被驅逐,就再沒賣給文科特一塊白鬆露。”
阿托斯的話讓謝爾特嗤之以鼻。
冤枉人家,還要趕人走,這就不說了,現在要消滅所有翁丁人,傻子才繼續賣給你們!不如換些武器護甲,保衛自己的生命和土地!
眾人吃的差不多了,謝爾特讓阿托斯繼續介紹文科特發生的事情。
“阿托斯,埃利奧特這家夥到底信仰什麽啊?純潔的愛情?他有神力做好事,為什麽還要用荒唐的法令和殘酷的刑罰控製大家呢?呲牙先生不該被這樣對待。”
吃完飯的呲牙重新用布圍在臉上,遮住嘴巴,聽到謝爾特說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這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埃利奧特原本是父親的執事,深受信任。他的神力從哪裏來,不是我最關心的。他的野心才是我最擔憂的。如果不是他,我和佤姬早就走到一起,佤姬也不會成為供奉瓦吉娜的祭司。”
阿托斯把目光轉向佤姬,佤姬看著門外的夜色,淡淡的說了句:
“我已經不是原來的佤姬了。也許你們真的應該殺了我,免得文科特轉變為真正的神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