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崩潰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殘陽燒紅半邊天。
蕭靖童坐在院裏的秋千架上詫異的轉過頭去，腳尖一點整個人便騰空而起，便問：“什麽時候的事兒？”
那小丫鬟便道：“就是方才的事兒。”
“王爺同宋王妃一道回來的，一進府就把一覽居的丫鬟婆子都遣去別的院子裏了，跟著便又請了大夫。”
“王爺也怕這病症呢，沒多會就出門去了，咱們府裏頭都傳開了，說宋王妃搞不好沒得幾日功夫了。”
秋千漸漸緩了下來，蕭靖童半響都沒說話，腳尖挨在地上將秋千停穩，跟著便起身往屋裏頭去。
那小丫鬟還要跟著，卻叫她吼道：“不準進來。”
曉得宋清歡要嫁給蕭辭的時候，蕭靖童是討厭她的，便是上回她不分晝夜衣不解帶的照顧自己，也沒能叫她把那份討厭給壓下去。
可如今聽說她染上瘟疫，就要病死了，這心裏頭一時間又不曉得是什麽滋味。
隻覺得不大好受，也開心不起來。
她把自個鎖在屋裏頭大半天，到底還是逮著春蘭問起來。
春蘭一聽那些個胡話，便沒得好臉色，問道：“小郡主，你跟奴婢說，是哪個賤蹄子在你跟前這般搬弄是非。”
“王妃好好的，怎麽可能染上瘟疫，還，還日子不久了。”
蕭靖童年紀不大，可心裏卻明白，別個同她說的，自是不能供出來，隻問：“當真沒得這回事？”
春蘭便道：“自是沒這回事的。”
“侯府老太太去了，王妃心裏不得勁，那一覽居裏頭伺候的人又多，便嫌煩得很，都叫人暫且搬出來，好叫她清靜幾日罷了。”
“郡主，可別聽風就是雨的，這些個小丫鬟不曉得實情，叫旁人說得兩句，便胡亂說得一通，可哪裏有這麽回事。”
春蘭眼神沒得半分躲閃，說起話來也底氣十足，蕭靖童便暫且放下心來，不提此事，可自打這日起，便也開始對一覽居裏住的宋清歡留意起來了。
宋清歡一連兩日，吃了睡睡了吃，也沒覺得身上起個什麽疹子，或者是有頭疼腦熱的現象，便越發不將瘟疫放在心裏。
隻一下還不敢太掉以輕心，畢竟這王府裏頭出了一府的管事嚇人，還有蕭辭的一雙兒女。
然而碧水山莊那頭卻已經鬧翻了起來。
老何跟小袁是最先被送進碧水山莊的，從送進來，到如今已有五六日了。
日日湯藥不斷，卻沒半點起色，反而身上的疹子越發多起來，有些地兒更是開始潰爛起來。
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除了身上的難受之外，更多的是瞧不見的希望。
老何年紀稍長倒還好些，小袁年輕經的事少，進了這碧水山莊便哭過好幾回了。
這日，離得不遠的那邊院子有個順天府的衙役忍不得這瘟疫帶來的折磨，一條褲腰帶就這麽生生把自個給吊死了。
這碧水山莊本就人少，隻每日裏定點定時給眾人送湯藥飯食，等人發現的時候，那年輕的衙役都死透了，被人救下來之時，身子都是硬的。
整個碧水山莊也就那麽幾個人，出了自個大的事兒，老何同小袁自也曉得，兩人還往那頭去看得一回，回來的時候小袁便又躲進屋裏頭哭起來。
老何怕小袁撐不住，跟那小衙役一樣走了最下等的退路，便坐在他房門前守著，沒聽見聲了便同他說兩句話。
小袁哭得一雙眼睛都腫了，又喊爹又喊娘，又說自個還沒成親，直到累得睡了過去，這才安靜下來。
可他睡著也沒多久，便又叫身上那些疹子給癢得醒了過來，大半夜裏，瞧見黑漆漆的房梁，他也沒忍住，不住的伸手去抓，抓得到處都破皮流血，散著異味。
借著從屋外打進來的月光，他看著一雙手上令人作嘔的血跡同皮屑，當下就忍不住想起那個上吊自縊的小衙役來。
紅著眼兒從床上滾下來，嘴裏便不住道：“活著受罪，死了一了百了，反正都是要死的，反正都是要死的。”
身上各種不適時不時的提醒著他，活著受罪，他那心裏最後的一根防線也跟著崩了。
也想學那小衙役一樣一根褲腰帶把自個吊死算了，可找了半天他連條褲腰帶都沒有。
瞧著那石轉砌的牆壁，心想，撞上去就能一了百了，可閉著眼兒往前衝得兩步又怕疼頓了下來。
他還有佩刀，大可自刎了事，可又沒那個膽量。
跟個慫包似得跪坐在地，死也不敢死，活也不敢活。
捂著臉哭得大半天，才又滾回榻上躺了下來。
麵上還掛著淚，嘴裏喊得一聲：“爹，娘。”
一個翻身，便摸到枕頭邊上那個裝了藥的香包。
想起這香包是睿王府送來的，當時兄弟們一人一個，隻說是以毒攻毒的藥，還叮囑他們不能亂用。
那會子兄弟們多高興啊，得了這東西，人人都掛上，當真以為有了這玩意必然能同那瘟疫隔絕。
可誰能想到，這東西也不過瞧著好看罷了。
手裏拽著這香包，心裏頭那尋思的心思複又蹭蹭蹭的冒了上來。
小袁一個翻身坐起來，取了佩刀就將那香包割開。
裏頭的藥材都打成了粉，他捧了一把在手裏，想了半天，這才仰著頭送進口中。
連著吃了兩大口，嗆得他眼淚直流，灌得一大口水下去，又將剩下的那些拿來抹臉抹身。
心裏想著這些個藥肯定有毒，吃下去總該能死了吧。
那些藥當真叫他丁點沒浪費。
吃完了還曉得往榻上去躺得好好的，蓋著被子沒多會子便覺得眼皮發沉就這麽昏睡了過去。
徹底失去意識前，他還呢喃一句：“爹，娘，兒子不孝，先走一步了……”
隻當這一回不用痛苦的死去了，哪曉得他一覺睡到天亮卻是叫腹中的絞痛給痛醒的。
人還沒睜開眼睛，捂著肚子大叫兩聲，一彎腰，卻是猛的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老何就同他一個院子，聽見動靜便衝了進來，瞧見屋裏頭一片狼藉，小袁口吐鮮血，也叫唬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