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萍
但也僅僅是長相,對她這個人,我卻是一直記得的。
因為我們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我們在一幫因各種病症,生活無法自理的兒童中間,屬於智力正常的孩子;
我們又進了同一所小學,在同一個年級上學。
雖然不同班,但我們兩個班級的教室是緊挨著的,因此我們在學校裏也會經常遇見。
本來,我們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又在同一小學、同一年級上學,完全可以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的,但在我們那個年代,特別是小學生,都莫明其妙地緊守那道“男女防線”,加之我們心裏都不願被班上其他同學知道,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我們是福利院的孩子,所以我們兩人之間好象達成了某種默契一樣——
盡管每天上學時一同出門,但一離開福利院,到了街上,我們就會馬上分開。
在學校裏,我們也假裝不認識一樣,見麵互不打招呼。
放學後,也不關心對方是否放學,就獨自回去。
就算在半路上遇見了,也會刻意保持一段距離。
如果福利院的阿姨問我們為何總不一起放學回來,我們的回答基本一樣:因為不同班,所以放學時間不一樣。
福利院的阿姨開始還說,你們可以等對方一起回來呀,但問過幾次後,就不再過問了。
總之,我和她的關係,就像兩條平行線一樣,雖然看上去距離很近,卻一直沒有交集。
所以我對她的事情已大半沒什麽印象了。
唯一給我留下深刻記憶的,就是我們分離的那一天。
那天發生的事情,對於我和華小月來說,顯得十分突然。
那是1995年4月12日(之所以一直記得那天的日期,是因為這一天後來成為了我的生日),我和華小月本來都在學校上課,不料在上午第二節課時,我被班主任龍老師叫出了教室。
龍老師告訴我說:“今天你不用上課了,你現在就回教室去把書包收拾好,然後跟四班的華小月同學一起,馬上回福利院去。”
我感到莫明其妙,雖然看見龍老師表情有些嚴肅,還是大起膽子問她:
“龍老師,為什麽我今天不用上課?”
龍老師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剛才福利院打電話到學校來,說有急事,要你們馬上回去一趟。”
我納悶不安地在教師辦公室裏等了兩分鍾左右,就看見華小月進來了。
龍老師看見她來後,又對我們說:“你們現在都不要多想,一起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華小月沒有多問,看了我一眼,默默轉身離去。
我遲疑一下,也跟著出了辦公室。
這一次,我倆沒有像以前那樣假裝互不認識。在下樓梯時,我問華小月:
“你們的付老師跟你說什麽沒有?為什麽我們今天不用上課?到底出什麽事情了?”
華小月不答,隻是低著頭快走。
我碰了一個冷釘子,心裏有些不快,又問她:“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到了,一定是昨天我不小心弄破了福利院音樂室的那個窗戶玻璃,被你告狀了吧?”
“你不要把人想得這麽壞,誰告你的狀了?”
“那為什麽你和我要一起回去?”
“付老師沒跟我說,我怎麽知道。”
“哼,昨天隻有你看見我弄壞了那個窗戶玻璃,不是你告的狀是誰?”
“隨你怎樣想,反正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就算不是你親口告的狀,也一定是你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別人,然後別人去告了我的狀,所以福利院才會叫我們兩人一塊回去當麵對質!”
“懶得理你。”
“哼,敢說不敢當!如果真是這件事情的話,我遲早會查明是哪個陰險小人告了狀的!”她不吭聲,隻是加快了腳步。
我跟在後麵,恨恨地盯著她的後背。
如果不是在學校,我真想上去打她一拳!
就在我胡思亂想,猜測到底是誰告了我的狀時,她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我。
我心裏一突。
雖然她是女生,但她比我長得高,見她突然停下來冷眼看我,心裏不禁有一點膽怯。
男生如果打了女生,不但要被老師批評,而且還會被人說男生欺負女生,但如果男生跟女生打架時,男生反吃了虧,那可丟人現眼了!
我正戒備地看她,不料她卻小聲對我說道:
“我猜測會不會是有大人到我們福利院來了?”
“什麽大人?來我們福利院幹什麽?”
因為我滿腦子都是自己昨天不小心弄壞了我們福利院音樂室那個窗戶玻璃的事情,所以被她的話弄得有點發懵。
“可能是有大人想收養我們其中一個吧?”
我吃了一驚,隨即恍然大悟!
“你怎麽不早說呀!一定是這個原因!”
“我為什麽要早說?我們的付老師也沒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事情,是我自己瞎猜的。”
我哦了一聲,心裏暗忖:“可能真是這樣!一個窗戶玻璃被弄壞了,就算福利院的老師知道了,也不至於專門打電話到學校來通知我們回去對質。”
想到我們兩人中間其中一個,今天可能會被人收養,我的心裏又是忐忑又是激動。
我知道兒童福利院裏的不少孩子(特別是像我和華小月這樣,心智和身體都健康正常的孩子),心裏都跟我一樣,夢想有朝一日,自己會被一雙好心的夫婦收養並帶離福利院。
之所以大家會有這種願望,除了每個孩子內心深處都渴望有一個真正的家以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兒童福利院的環境,並不適合每個孩子成長。
因為兒童福利院裏的多數孩子,不是智力有障礙,就是身體有某種殘疾,作為一個身體健康、智力正常的孩子,當然不願意跟這些孩子永遠生活在同一個大院子裏。
這樣說,並非我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我雖然有同情心,但並不代表我喜歡和有耐性跟他們作伴。
這就好比一個正常人,不願住在精神病院裏一樣。
我記得每次在有意願收養我們的大人到來之前,負責照顧我們生活的阿姨就會悄悄跟我們講:
“你們待會一定要好好表現,要有禮貌。如果表現得好,你們可能就會有真正的家,有爸爸媽媽了。”
阿姨給我們說這些話時,我們雖然都沉默不語,內心也有些莫明的不安,但其實也在暗暗期盼,自己會是那個被大人看中的幸運兒。
所以每當有陌生人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來問我們問題時,我們都會盡力表現自己。
除非我們跟對方沒有眼緣,或者看出對方家境較困難,心裏不願被其收養,才會故意表現不好。
出了學校後,我們雖然仍象以前一樣,分開了一點距離,但我們分開得並不遠。
她在前,我在後,我們之間隻相隔了五米左右。
一路上,我的心裏都很不安。
龍老師雖然叫我不要多想,但我卻一直在胡思亂想。
這次會是什麽人想要收養我們福利院的孩子呢?
那家人是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呢?
我可能不會被看上吧?
就象以前一樣,雖然每次有大人問我問題時,我都會盡力表現得很有禮貌,但過了幾天後,當大人再次來到福利院時,被收養的卻總是其他孩子!
每次“競爭”失敗後,我雖然表麵上故作不在乎的樣子,但心裏其實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並且每失敗一次,心裏的自卑感都會加重一分。
看著華小月的背影,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可能我又會失敗!
她被人家看上了,而我象個永遠也沒人要的孩子一樣,繼續生活在福利院裏!
就象華周一樣。
華周也是一個男生,當時已經十四歲了,已經過了被人收養的最佳年齡。
那些大人都想收養年紀小,長得比較好看,身體健康,並且智力正常的孩子。
一路胡思亂想,終於回到了福利院。
我本來以為這次隻有一對夫婦來挑選孩子,並且主要競爭者是華小月,但到了福利院後,我才知道這次一共來了兩對夫婦。
而被他們挑選的,除了我和華小月外,還有華周、華小芬、華芙蓉三人。
華小芬、華芙蓉都在我們小學讀書,華小芬在五年級,華芙蓉在四年級,隻有華周是初中學生。
還有一個在中學念書的華正月沒有出現,可能因為他已經在上高三年級了,年齡太大,所以不用見麵了吧。
跟以前一樣,在跟那些大人見麵之前,阿姨又偷偷叮囑了我們一些需要注意的問題。
我雖然低頭答應,但明顯信心不足,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但這次結果卻出乎我的預料,我們五個人被挨個叫到辦公室去,在福利院的兩名工作人員的陪同下,跟那兩對夫婦麵對麵地進行了一些簡單的問答後,在快到中飯時間時,我和華小月兩人又被叫到了辦公室裏。
其中一名工作人員告訴我們,我被那對年紀較輕的夫婦收養了,而華小月被另一對看上去稍稍年老一些的中年夫婦領養了。
剛才他們已與福利院簽訂了寄養協議,同意將我們先帶到他們的家庭寄養半年,半年後再視情況決定是否正式領養。
談完話後,那對同意收養我的夫婦,就帶我回到我的宿舍,幫我收拾了我的一些個人物品後,就領著我離開了華城福利院。
就這樣,在我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我被人收養了,並與華小月從此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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