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零箬山(六)
九千歲不明白:「為什麼?」
將卿一字一頓,在縫隙處指給他看:「因為她看他的神情,毫無愛意。」
沒有愛意?
九千歲眨眨眼,問道:「什麼叫愛意?」
將卿居然被他問得愣住了。
九千歲道:「你有沒有喜歡過誰呢?」
將卿毫不猶豫:「沒有。」
聞言,九千歲笑了笑,看向他:「那我也沒有。」
與他對視一番,將卿默默撇開臉:「總之我感覺不到菱娘喜歡郁唯。」
九千歲上下晃起白尾,突然間又是靈機一動:「你說——有沒有可能郁唯的某一世與菱娘有很深的糾葛?當然,不是戀人的那種!」
將卿沉吟一陣,道:「不排除這個可能。」
九千歲盤腿坐著,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右手握了拳錘在左手掌心:「我有辦法了!來,咱們測試一下菱娘,等結果出來她究竟是好是壞也就知道了!」
將卿不知道他所謂的測試是個什麼意思,九千歲湊近他的耳朵悄悄說了一陣,說完后將卿顰眉點了點頭。
半晌后,遠處突然傳出一人的驚喊:「救命!救命吶,有沒有人救救我啊!」
許久前菱娘突然問郁唯的名字,郁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前前後後一衡量,乾脆要緊了牙關不說話了。
菱娘見他不說話,不強求也不繼續問,便也安靜不語了。
郁唯家教嚴謹,少時長輩就時常教導他要謙虛有禮,面對女孩子時更要謹慎些。他自小就受這些熏陶,心性和性格也隨著家人長輩的預想而發展著,故而此時面對菱娘時突然失禮,這不禁叫郁唯默默在心中說了無數聲抱歉。本以為他不回答這個問題,菱娘怎麼也會轉移話題,哪知她竟就如此不說話了。
她不說話,郁唯心裡想了很多,有什麼是不是她生氣了,還有什麼自己是不是太失禮了,心神不安地胡亂想了好一會,剛要開口向她道歉,便聽洞外傳來一陣陣呼救聲。
大晚上的,又是荒無一人的雪地深山,真是太叫人毛骨悚然了!
菱娘也皺起好看的眉,連連看向郁唯身後。
洞外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傢伙又慘叫道:「凍死啦凍死啦!好大的風雪,好冷的天氣,到底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啊!」這聲音說是凄慘倒也的確是凄慘的很,只是仔細聽去卻又有些凄慘的過了頭,倒叫人覺得不太像活人。
郁唯小臂間起了些雞皮疙瘩,菱娘眉宇皺的更深,兩人又屏氣聽了一會,那傢伙又叫道:「太冷了!真是太冷了!這到底是什麼鬼天氣,還讓不讓人活了?我就上山挖個雪蓮,怎麼就那麼慘啊?!」
聽他說「還讓不讓人活」以及「就上山挖個雪蓮」這兩句話,郁唯立即起身:「這應該是個活人,你呆在這裡,我出去看看。」說罷,他就在火堆里選了一個火把握在手中。
菱娘也起了身:「不行。你想這麼冷的天,誰會一個人到這種深山來?」
郁唯頓了一下,還是道:「可萬一真是個人呢?」
菱娘道:「那萬一你出去,那東西不是人呢?」
郁唯結巴了一下:「我,我……」
可巧,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外面又叫了起來:「天吶太冷了,我受不了了!有沒有好心的人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凍死我一個不要緊,可我死了他們怎麼辦啊?」
郁唯眉間透出一絲決絕,往洞口踏出一步:「不管是什麼,我都不能見死不救!」
菱娘很急地一把拉住他:「為什麼?」
郁唯道:「因為,我遇見了。」
此話一出,菱娘呼吸狠狠顫了一下。趁此機會,郁唯抽出被她抓住的衣裳:「我無禮了。」末了,又道:「外面風雪大,你剛傷了腳就不要出來了。」
菱娘稍稍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聲音卻有些哽咽:「這是什麼話,外面的東西人鬼不知,我若不跟去萬一你出了事,難道要我一個人在這擔驚受怕?」
郁唯張了張嘴,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好吧,只是千萬要小心。若他……若他真不是人,那你就先跑吧,由我攔著。」他想的很簡單,菱娘雖不是人,但外面的東西似乎不是她弄的,如今他要堅持出去看一看,那出了事,自然得由他來擔著。
菱娘袖下的手捏成了拳。
在觀另一邊,九千歲穿了一身黑衣站在大雪地里,將卿極度沉默地注視著他。
因為來到雪地里,將卿的鞋哪怕再不合腳,他還是勉強套上了,只是走時需將腳尖微微朝上以防甩出去。
抬著腳尖走了一個小來回,他往一個方向看了幾眼,見仍舊沒有人來,便沖身後喊了一句:「來!小兄弟再喊上幾嗓子!要是把他們喊出來,好處少不了你!」
他身後的男鬼瞬間像打滿了雞血,抬了抬頭,又挺了挺胸深呼吸一口,氣沉丹田道:「哎呀好冷啊!有沒有人?到底有沒有人?我在大雪裡迷了路現在又冷又餓,求求哪位好心人救救我!救救我啊!我家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全家就靠我一個活著啊,我不能死,要是我死了他們怎麼辦?!」
將卿:「……」
這男鬼是九千歲招來的,招來將他們的目的和他一說,再許諾了點好處,這鬼立即就願意得不得了。本來不許諾好處,他也不敢不願意,但有好處那更是必須賣命!
「救命啊!救命啊!到底有沒有人來救我,我,我發誓只要有誰救了我,我採到的雪蓮就分文不要的送給他了,好冷啊,好冷啊!我覺得我要凍死了,就要凍死了!」
又慘兮兮地嚎了幾個嗓子,九千歲耳朵突然一動,將卿也看向一邊輕輕道:「來了。」
將許給男鬼的東西交給他,男鬼便歡天喜地地走了。他一走,九千歲看向將卿:「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將卿頷首:「千歲也要小心。」
一語畢了,兩人都去做自己的事。
與此同時,菱娘和郁唯迎著嚇人的風雪在雪地中行走著,雪很大,刮過來的風就更是駭人,吹得郁唯手中的火把都奄奄一息。
為防止火把熄滅在雪地里迷了路,郁唯一邊做著記號,一邊用手護著火把道:「方才叫救命的公子你在哪?我們來了還請回應一聲!」
男鬼早已離去,又哪裡會有人回答他。
一連喊了幾聲也不見有人回答,菱娘道:「那人許是已經去了別處,又或者找到了避風雪的地方,我們還是回去吧。」
郁唯是凡人之身,抵禦不了嚴寒,現下凍得渾身僵硬打顫,但儘管如此,他還是執著地道:「要是他去了別處那我更要找過去,你想萬一他去的地方沒有避風雪的山洞,那豈不是要活活凍死在山裡?他說他家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全家都靠著他一個人吃飯,他死了,那他的家人就真的太可憐了。」
菱娘不知哪來的氣:「你相信?!」
郁唯看向她,一向溫潤的眸中執著不已:「不是信不信,這是人命關天,我既然聽到了,就別無選擇。」
他的衣擺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菱娘哽了一下,突然道:「你可憐他們,那誰又可憐你。」
話畢,似是覺得不妥,又道:「我問你假如現在他已經找到了避難所,你這樣豈不是多此一舉?」
郁唯道:「你也說了只是假如,而且即便是他找了避難所,我也要親眼看見確定無礙才能放心。」
菱娘有些恨鐵不成鋼:「你這人為什麼就是那麼好!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為自己想一想!」
郁唯垂著眉眼,低低道:「這世上為自己想的人太多,即便缺我一個也不要緊。現在風雪大了,姑娘要是覺得冷,可拿著火把尋著我做的記號回去,我去去就回。」
說罷,他將火把往菱娘手中一塞,決絕地大步離去。
菱娘一愣,隨後氣憤不已,捏了捏拳頭還是連忙跟上去。
九千歲躲在暗處把這一幕盡收眼底,喃喃道:「郁唯這個人真是個非常好的一個人,太不錯了,我喜歡呀。」
呢喃結束,他歪歪頭,一把拉起肩上滑下去的衣裳:「只是這個菱娘……嘶,也不能說她不好,畢竟人到這種時候確實該考慮一下自己,她挺聰明也挺現實的。但她明明對別人都不怎樣的,就對郁唯挺關心,天天說她不喜歡他,可這樣的差距又是什麼原因?怎麼人的感情那麼複雜,都快把我搞暈了。」
頭疼地用手揉揉頭,他甩了甩尾巴:「算了不想了,反正一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見分曉了。」
菱娘和郁唯雖微有爭執,但兩人離方才的聲源處近了不少,九千歲緊緊盯著他們,見位置差不多了,一揮手指熄了菱娘手中的火把。
火把驟然熄滅,四周頃刻間漆黑一片,菱娘臉色大變,剛舉起一手打算護住郁唯,就反被他牢牢護好:「姑娘小心!」
望著這一幕,九千歲有些哭笑不得。
郁唯這樣護著她,那後面真是不好進行了。
腦海中才浮現這個想法,還沒進行下一步,黑暗中就募然破空襲出一道銀光!銀光速度極快,只是眨眼就要刺到郁唯!
菱娘瞳孔一縮,躍身擋在他身前一把將他推開:「走!」
「走」字剛出,那道銀光便刺穿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