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 116 章

  常爺爺看著眼前的人, 穿著很好, 看起來也是非富即貴的, 自己並不認識, 也沒什麼印象, 他點頭,答道:「我是姓常,貴人您是?」


  薛景福一臉驚喜, 然後又問道:「您的兒子是不是叫常武?」


  樂哥兒聽到他爹的名字, 好奇地轉頭看著薛景福。這位老伯是薛少爺的同伴,怎麼會認識爹的?

  常爺爺面露驚訝, 道:「我大兒子是叫常武, 您怎麼知道的?」


  薛白朮也走近了,洗了手便站在他爹身邊,好奇地聽著。他爹遇到熟人了?


  聞言,薛景福立馬上前握住常爺爺的手,激動道:「老哥, 您可能不記得了,九年前我們見過的。」


  九年前見過?

  常爺爺懵懵的, 完全想不起來見過這人。


  「爹,你們認識啊?」薛白朮問道。他看老人家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認識他爹啊。別不是他爹認錯人了吧?

  薛景福轉頭,對兒子說道:「你不記得了嗎?九年前咱們清明回來祭祖,返程的時候船隻在清河上被一顆浮木撞到, 一個急浪把咱們全都掀到水裡了, 好多人不會游水, 當時救了我們的就是常武叔叔和常叔么啊。這是常武叔叔他爹,不是見過的嗎,你怎麼忘記了?快叫常爺爺。」


  薛白朮一聽,也想起來九年前這回事,他爹不說的話他還真沒認出常爺爺,那時候他還小。不過,他還是很敬重地鞠了個躬,叫道:「常爺爺。」


  常爺爺是沒認出他們的,但是聽到他說的事,倒是知道了。


  「你們,你們當時也在船上啊?」常爺爺表情有些複雜地問道。


  樂哥兒聞言也知道怎麼回事了,神色有些悲傷落寞,手指不自覺抓住了自己的衣擺。


  薛景福剛見到兩人有些激動,現在看見常爺爺和樂哥兒的表情,也平靜下來了,點頭道:「我們就在船上,也是常武兄弟夫夫把我們救起來的。老哥,不,老叔,我,對不住,我就是見到您一時有些激動,無意讓你們想起傷心事難過。」


  常爺爺搖頭,說道:「沒關係,都已經過去了。」


  薛景福表情一時有些尷尬了。本來見到恩人的爹還很激動的,現在完全是感到歉疚了。


  當年清明節,他帶著夫郎和最小的兒子回鄉祭祖,返程那天清河上風浪有點大,不過仍在可以出行的範圍之內,他們便上了船。


  因為前幾天一直下雨,河裡水流比平常急,不時還有些樹枝漂在河裡。他們當時乘坐的那條船有些破舊了,在河中央的時候不小心被上游漂下來的一棵樹撞到,船夫還沒來得及穩住船隻,又正好有個急浪打過來,將他們一船人全都掀到了河裡。


  那時,正好對面有船隻過來,離他們不遠,見船翻了,立馬有四五個會游水的人跳了下來救人。當時常武夫夫就在其中。


  翻船的那一船有二十多個人,會游水的也不多,場面一時很混亂。跳下來救人的人救起一個就弄到另一艘船上,每個人都來回了很多趟,很消耗體力。


  薛景福家三個人是先救起的一批,他們都受到了驚嚇,看著河裡還有在不斷掙扎的人,還有好幾個人直接被河水沖走最後淹沒了。


  後來,常武夫郎在救一個年輕的哥兒的時候,被那哥兒抱住了,不論常武夫郎怎麼喊著讓那哥兒放手不要怕,那個哥兒都沒放手,使勁掰他的手也沒用。


  那哥兒受到驚嚇,已經被恐懼支配,察覺到有人救自己,下意識便拚命地抱住了常武夫郎,根本聽不見身邊的人說什麼。


  常武夫郎被抱住了,根本游不動,他之前救了那麼多個人體力本來就不多了,現在又弄不開那哥兒,只能徒勞地看著兩人被水淹沒。


  常武也在救人,等到船上有人提醒他夫郎被纏住時,他夫郎已經被河水沒頂了。他立即大喊著游過去,潛入水裡去找人,可因為下了幾天的雨,河水渾濁得很,也挺急,他根本看不見,只能在水裡摸索。


  船上的人都看到那邊的情況了,都大叫著人過去幫忙。可等有人在遠處找到他們的時候,三人都已經沒了呼吸了。


  薛景福不知道水下發生了什麼,他估計可能是常武好不容易找到他夫郎,自己卻又被那之前溺水的哥兒一起拉住了,最後三人一起沉在了水裡。


  最後,又有船隻經過,將他們一起運送到了離岸邊最近的青州那邊的碼頭。那船上正好有人是牛頭村隔壁村的,認識常武,見狀,他立即又返回牛頭村將常爺爺帶了過來。薛景福他們才見到了常爺爺。


  那時候,被救的人有些身上還有些銀子,就想一起湊些銀兩給常爺爺,被常爺爺拒絕了,他就帶著兒子夫夫倆的屍體回去了。


  想到以前的事,薛景福抹了下眼,那場景,他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有些後悔,不該提起,讓老人家再想起這悲傷的事情。


  薛白朮對九年前的事情也記憶猶新,見現在場面有些尷尬,他看著樂哥兒,問道:「常爺爺,這位哥兒是?」


  常爺爺答道:「這是我大孫子,就是常武的大兒子,常樂。」


  薛白朮聞言,朝樂哥兒說道:「原來是樂哥兒,先前不知道是你,多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樂哥兒搖搖頭,表示不要緊,也沒什麼失禮的地方。


  薛白朮見他比劃手勢,這才知道他不會說話,難怪之前都是另一個哥兒在說話呢。


  「怎麼,你們先前見過?」薛景福問他兒子道。


  「就……」薛白朮正想說話,被個聲音打斷了。


  「樂哥兒,爺爺,蔡老夫郎過……誒,不好意思,打擾你們說話了,爺爺,這兩位是?」余清澤從廚房出來,想讓常爺爺將帶來的西紅柿分一些過去給蔡老夫郎,卻沒想到有兩個陌生人在。


  「這兩位是……」常爺爺說了一半卡殼了,說了這麼久,他還不知道兩人叫什麼呢。


  薛景福自我介紹道:「在下薛景福,這是我兒子薛白朮,我們剛從京城回來幾天,今天也是跟熟人過來吃飯,碰巧遇到了恩人。」


  恩人?余清澤好奇地看他們一眼,打了個招呼道:「薛老伯,薛兄弟。」


  「這是我孫子的夫君余清澤。」常爺爺給薛家父子簡單介紹了下,然後跟余清澤說道:「這事我待會再跟你說,蔡老夫郎過來了?那我把東西給你,你拿過去。」


  薛景福見他們有事要忙,趕忙道:「那你們忙,我改天再登門拜訪。不知老叔你們住在哪裡?」


  常爺爺說道:「常武夫夫救人是他們自願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也不必再掛懷了。」


  見常爺爺沒說住址,薛景福暗嘆口氣,知道常爺爺這是不太想看見他們,但是他們的恩情,卻是不能不還的。他們這次回來,原本也是想等安定下來后,就去尋找恩人的,卻不想今日意外遇到了。


  他道:「老叔,恩人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在下不才,習得一手醫術,以後會在城中開個葯堂。我家住在城南長寧路十六號,若是以後你們有什麼需要,盡可到家裡找我們,定不推遲。」


  余清澤聞言,若有所思。


  剛從京城回來沒多久,又是個大夫,這跟李大夫說的有點像。可是李大夫說的那個大夫是姓葉的,眼前這個是姓薛。難道不是一個人?


  常爺爺說道:「你們不必如此的。」


  薛景福聽了,有些失望,可是對方不願意告訴住址的話,他也不能逼著人家說。


  薛白朮見他爹臉上的失望之色,在他耳邊悄悄說樂哥兒就在這飯館做廚子,可以打聽到。


  聞言,薛景福便對常爺爺說道:「老叔,多有打擾,我們改日再去府上拜訪。」


  說著,便帶著薛白朮離開了後院。


  等到薛家父子走後,常爺爺將給蔡老夫郎的一兜子菜給了他,然後才跟余清澤說了一下剛才的事。


  聽完,余清澤也很是感慨,原來樂哥兒爹么是這麼過世的。


  「小樂今天的心情可能會有些不好,你多注意下。」


  「我知道了。」


  另一邊,薛白朮父子倆回到樓上雅間,臉上神色也都有些複雜。


  洛夫郎見了有些奇怪,便問了一句。


  薛景福答道:「遇到了以前恩人的家人,一時有些感慨。」


  洛明達一聽,好奇問道:「哦,這麼巧,他們也來吃飯?」


  薛白朮答道:「不是,好像是在這裡幹活,我看樂哥兒在廚房炒菜的。」


  「樂哥兒?你是說在廚房那個不會說話的樂哥兒?」洛明達問道。


  薛白朮點頭。


  洛明達笑道:「他是老闆余清澤的夫郎,這店裡的菜,都是他們夫夫和義弟三人做的。」


  薛白朮詫異:「這是他們開的飯館?」


  洛明達點點頭,道:「對。味道很好吧?」


  薛白朮點頭,跟他爹對視一眼,這下不愁找不到他們了。


  洛明達又道:「他們不止開了這飯館,往北走幾十丈那個余記一口鮮的小吃店也是他們開的,裡面的點心也很好吃,你們有空一定要去嘗嘗。」


  薛白朮更詫異了,「那店裡的點心也是他們自己做的?」那這幾天樂哥兒他們放在他們門口的點心原來都是他們自己做的呀。


  洛明達道:「那邊現在不是了,現在都是徒弟在做,據說以前也是他們夫夫親手做點心的。」


  「哦……」


  回家路上,薛白朮一直在糾結著樂哥兒的事情。


  原本不知道樂哥兒是恩人的兒子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這事情就不能當做沒看見就這麼算了。


  等回到家,他想了想,將他爹給拉到了書房。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急?」薛景福問道。


  薛白朮說道:「爹,這幾天早上不是有兩個哥兒來求阿么治病嗎?」


  「是啊,你阿么身體不好,我都讓正伯給推回去了啊,怎麼了?」


  薛白朮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爹,道:「爹,來求診的,就是樂哥兒。」


  「你說樂哥兒?」薛景福睜大眼,問道:「今天見到的那個樂哥兒?咱們恩人常武的兒子樂哥兒?」


  薛白朮點點頭,道:「對,我那天正好出門,看見他們了,就是樂哥兒,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哥兒,不過那個哥兒年輕一些,孕痣顏色也鮮艷,要看病的肯定是樂哥兒,他孕痣的顏色很淺,來找阿么看病,自然是看這方面的。」


  薛景福張大嘴巴,一時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薛白朮問道:「爹,您看這事兒怎麼辦?阿么身體不好,哥兒的那個病要調理的時間又長,還要針灸,耗神又耗時,可樂哥兒又是咱恩人的兒子,這……」


  薛景福也發愁呢,一邊是夫郎,一邊是恩人的兒子,不好辦啊。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薛白朮問道:「爹,這事,要瞞著阿么嗎?」


  「瞞著我什麼?」還沒等薛景福回答,書房的門就被打開了,葉曼走了進來。


  「誒,夫郎,你怎麼過來了?」薛景福看見葉曼,暗暗給兒子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別說,等自己再想想。


  「我不能來啊?你們背著我說什麼呢?瞞著我什麼了,說來聽聽?」葉曼做到椅子上,慢悠悠地說道。


  薛白朮接收到他爹的眼神暗示,趕緊道:「阿么,沒瞞著您什麼,有什麼能瞞過您的慧眼呀?您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你身體可好些了?我跟你說,今天去的那飯館,味道真好,我們給帶了兩個菜回來,待會給你嘗嘗……」


  葉曼就靜靜坐在那兒,看著他們倆父子裝死。


  薛景福看著夫郎的神色,說著說著就自動消音了。自己的夫郎自己知道,他有多倔,沒人比他更清楚。


  他嘆口氣,坐到夫郎身邊,說道:「我們今天吃飯,碰到九年前在清河上救了我們的恩人常武他爹和他的兒子兒婿了。」


  葉曼聞言驚喜道:「真的?!這是好事啊,為什麼瞞著我?還有別的事?」


  夫郎太聰明了有時候也是很頭疼的事。


  薛景福按住他的手,說道:「我說件事,你別生氣啊。」


  葉曼一聽他這話,立馬笑眯眯地點頭,說道:「不生氣,生氣影響身體健康,說吧,還瞞著我什麼事兒了?」


  薛景福一見他這表情,就感覺脖子後面有些發涼,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這幾天,有兩個小哥兒來找你給看病。」


  薛白朮摸摸鼻子,心裡暗暗想著待會要替他老爹準備一塊搓衣板。


  葉曼挑眉,問道:「哦?然後呢?」


  薛景福頓了下,說道:「……然後,我怕你太勞累,就讓正伯拒絕他們了,讓他們回去了。」


  葉曼額角跳了跳,道:「哦,再然後呢?」


  「……再然後吧,那兩個小哥兒這幾天每天都來,還每天都送兩盒點心。」


  「點心?」葉曼慢悠悠地抬頭看了兒子一眼,然後道:「再然後呢?」


  薛白朮淚流滿面:……還得給自己準備一塊搓衣板!


  薛景福縮了縮脖子,道:「那兩個哥兒其中一個,就是常武的兒子樂哥兒。」


  聞言,葉曼再忍不住了,抽出手,站起身,指著薛景福,道:「你,薛景福啊薛景福,虧你還是個大夫,被別人稱為妙手仁心,你的仁心呢?被你兒子吃了嗎?!」


  薛白朮:……


  薛景福很委屈了,「夫郎你別生氣啊,我這不是擔心你身體不好,怕你太操勞了嘛,而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恩人的兒子……」


  「不管是不是恩人的兒子,你就這麼把來找我求醫的病人拒之門外,問都不問我一下,你還說這是為我好?我們之前就有過約定,你不準隨意干涉我給病人看診,你是不是忘了?」


  薛景福:「……沒忘。我真是擔心你的身體。」


  葉曼就很心痛了,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的身體,但是你自己身體不舒服半夜爬起來給別人接骨的時候,我有阻止過你嗎?我沒有,我會跟你一起去。我十六歲嫁給你,多年不孕,深知一個哥兒不能懷孩子的痛苦,幸得師父給我調理好身體,又傳得我醫術可以幫別人一把,你竟然將誠心來找我看病的病人拒之門外?你忘了你當年知道我懷孕時那欣喜激動的心情了嗎?」


  聞言,薛景福沉默了。


  葉曼說道:「今晚你們倆不準吃飯,好好在書房反省!明天他們再來,要是你們還讓人拒之門外,以後都別跟我一起吃飯了。」


  說著,葉曼轉身出去了。


  父子倆對視一眼,苦笑不已。


  第二天一早,薛白朮就等在門邊了,他要將功補過,親自把樂哥兒帶到阿么面前。


  然而,他等了許久,一直等到了中午,卻沒看到樂哥兒的身影。


  薛白朮:人呢?怎麼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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