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神的恩與罰

  您現在看到的是盜版錯亂章節。看正版, 請來晉江文學城。  銀髮鮫人蜷著魚尾, 望月低吟。海浪和著宛轉悠揚的吟唱,有節奏地一下下拍打著礁石,低聲吟唱又隨著海浪的褪去彌散入夜。


  人們對於鮫人最美好的幻想, 大抵不過如此般美妙畫卷。


  「可以了沒?」一曲完了, 蕭白, 也就是月色下的銀髮鮫人問到。他沒有開口,話是在問他腦子裡的系統。


  蕭白的系統有個很操蛋的名字——2333。從系統跟他做自我介紹時, 蕭白就覺得, 能有這麼操蛋名字的系統, 估計任務也很操蛋。


  事實證明, 他是對的。


  蕭白看過快穿小說。別人家的系統都是開場就公布終極任務, 至於中間具體的執行步驟,宿主看著辦。蕭白以為2333再坑爹也就是給他個很難搞的任務, 然而他錯了。


  2333跟他說,我們沒有終極任務,走一步看一步。出現什麼任務, 全看他老大的心情。


  蕭白當時就哭了,大哥,你這樣搞我很慌啊!看不到未來什麼的,不知道終點在哪裡什麼的,這一秒還欲升天, 下一秒就萬劫不復什麼的……不要欺負他讀書少, 坑爹的系統實在是太多了!

  就在蕭白的戰戰兢兢中, 系統發布了第一個任務:唱歌。


  蕭白一臉懵逼地問這是要幹啥,系統說你先唱。蕭白初來乍到,不敢造次,乖乖唱了。


  系統2333:「可以了。唱得很好,任務完成。獎勵積分1000。」


  蕭白小心翼翼丟出一連串問題:「那,大哥,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唱歌是為了啥?1000積分算多算少啊?能幹啥?」


  系統2333:「傳說鮫人的歌聲很動聽嘛。我們老大想聽聽,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蕭白:「……」


  系統2333:「1000積分挺多的。」


  蕭白覺得積分這個東西肯定嫌少不嫌多的,立馬積極道:「那我再唱一首?」


  系統2333:「不用不用,我們老大聽一半就找別的樂子去了。」


  蕭白:「……」


  系統的老大,應該是什麼主神之類很叼的存在吧。蕭白覺得自己冒昧問一句「你們老大是不是神經病」也不太好。


  「那我接下來的任務是啥呢?」蕭白摸著自己觸感滑膩的下半身,心底的不安沒得到半點緩解。


  「暫時沒有新任務,你自己隨便干點啥都行。」系統2333說。


  蕭白簡直要哭了。不過和任何一個大學畢業剛進職場的新人一樣,此時的蕭白慫的一逼,不敢哭,不敢問,聽話,有事自己憋著。哪怕心已經被貓爪子撓爛了。


  借著素淡月色,蕭白開始打量自己的新身體。比他自己那個剛滿18歲的少年身體強壯、修長許多。不知道是月色的關係還是本身如此,皮膚看起來慘白慘白的。魚尾是銀色的,頭髮也是銀色的,很長,鋪滿了脊背,還在礁石上打了些卷盤在一處。雙臂比正常人類更長一些,雙手也更長、更薄,指甲尖尖的,像是獸類的利爪。雙腕處還有尚未完全褪去的鰭——蕭白判斷那應該是鰭,只是形狀太不像了,若不是長在皮膚上,他差點以為那是仙女的飄帶。細長的,幾近透明,無風自動,在月色下發出淡淡的七彩光芒。


  深呼吸幾次后,蕭白鼓起勇氣,控制身體,抬起魚尾,然後驚了——


  雖說目前的身體和他在原本世界中人們想象的人魚差別不大,但親眼看到還是很震撼的。尤其是這玩意兒是自己下半身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驚嚇了。


  蕭白沒被嚇暈過去,只能說,那巨大的、半透明的、瑩瑩有著七彩光芒的魚尾,太美了。


  系統2333無法忍受蕭白晃著尾巴左看右看看個沒完:「別自戀了,下海去游一游,適應一下身體。」


  蕭白會游泳。不過在深海里游,還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再次做好心理建設,一個猛子紮下去!


  系統2333:「新任務來了!WN75,15公裡外出現失事飛機!請宿主立即前往救援!」


  嗆了一口海水的蕭白:「啥啥啥?」


  系統2333重複一遍。


  「WN75是啥?」蕭白一臉懵逼。


  系統2333:「……西北方向,75度。」


  蕭白:「西北是哪?」


  這茫茫大洋,讓他辨清東南西北絕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系統2333:「……你現在向右轉半圈。再稍稍向左……轉多了,向右……好,出發!」


  蕭白:「等等等等,15公里?等我游過去,一飛機的人都涼了吧?」


  「不要小看鮫人的游泳速度,你在海里的速度最高可達時速120公里,你游過去,用不上10分鐘。」頓了頓,系統2333補充道,「如果你沒跑偏的話。」


  在系統2333說話時,蕭白已經迅速習慣了鮫人的身體,擺動著巨大的銀色魚尾,乘風破浪而去!


  「喲嚯~」蕭白興奮到不行,360°迴旋,凌空飛躍,各種能想到的姿勢耍一遍。畢竟這種別緻的人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體驗。


  剛剛穿越,大腦還有些混亂。熱血消退,蕭白終於想起來:「那飛機上多少人?都還活著呢?這汪洋大海上,我怎麼救啊?」


  系統2333:「飛機上人不多,除去機組人員,乘客只有五人。全是這個世界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你救他們五個就行。」


  蕭白:「那機組人員呢?」


  系統2333:「你自己看心情。友情提示,現在是一月初。」


  不用系統2333說,蕭白自己也能感覺到海水徹骨的寒意。只是他現在是鮫人,似乎對此的抵抗力十分強悍。然而換做普通人,晚救一分鐘,生還的希望便渺茫一分。


  蕭白怒了:「麻蛋,我一定全都救上來!」


  蕭白全速前進,魚尾拍打海浪的聲音太大,他沒聽到系統2333的那一聲嘆息。


  如系統所言,不到10分鐘,蕭白就趕到了飛機失事地點。機身早已沉入海底不見蹤影,只有幾朵巨大的降落傘在隨波飄蕩。


  臨到近前,蕭白才發現自己是近視眼!只能看清三四十厘米內的東西,稍微遠一點就一片模糊。


  「人都在什麼方位,快告訴我!」蕭白著急。


  系統2333:「該救援任務期間不提供此服務。」


  蕭白傻眼,一邊憤怒地擺動魚尾快速搜尋,一邊把2333罵了個狗血淋頭。2333無動於衷。


  蕭白很快找到了3名乘客。因為掙扎和低溫,他們都已經身體僵硬、意識模糊。而蕭白也是此時才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峻性——他來的路上,沒有看到任何海島。他問2333,系統也不提供任何附近海島信息。他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帶人回到他之前所在的那處礁石群。


  往返一次要小二十分鐘,還是在忽略體力消耗的情況下。可事實上,他根本不可能一直保持120邁的速度……


  他救不了那麼多人,這5個他能不能全救得了都難說。


  蕭白看了看降落傘的繩子,突然心生一計。他將已經找到的三人拉到一處,叫他們先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等到張口,才發現,他不能說人語!但好在那三人為了取暖本能般地抱緊了彼此。蕭白又搜尋一圈,成功找到兩名機組人員及第四名乘客。


  「機組人員一共幾人?」蕭白問。


  系統2333:「我勸你全力尋找第五名乘客。否則任務失敗,你就沒辦法復活你的心上人了。」


  蕭白用利爪切斷降落傘的繩子,將已經找到的人綁辣椒似的拴在一起,一邊拴一邊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第五個人現在的生命體征?能堅持20分鐘嗎?」


  系統2333:「不好說。」


  蕭白現在腦子很亂。現實中的他不過是個剛滿18歲的少年,一朝穿越,突然就有一堆人的性命壓在他肩上,壓力大得有種想吐血的錯覺,腦子裡吵成一團。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意識到了2333的話中蹊蹺。


  實在是因為,眼前的六個人已經半死不活了。再拖下去,蕭白不認為他們能活著被自己帶上岸。至於那第五個人的所在位置,蕭白心中也隱約有了計較。


  將一串人拴好。蕭白抱住體溫最低,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的那個人,迅速向著礁石群游去!


  鮫人生活在水中,更偏向於魚,是冷血動物,體溫基本與水溫一致。可懷中那已然凍僵的人,卻似乎慢慢回復了意識,緊緊抱住了蕭白。


  那一刻,說不清為什麼,蕭白突然很感動。


  也許每個人在切實感覺到自己是被另一個人全心全意需要著的時候,都會感動的。


  拖著六個人前進,已經開始疲乏的身體突然力量泉涌!據2333的事後炮說,蕭白那時游出了150公里的時速。


  將六個人在礁石群上一字排開,蕭白一邊給他們壓腹腔的水、做人工呼吸,一邊問2333最後一名乘客的生命體征。


  系統2333:「不太好……啊!任務變更!請前往營救第五名乘客!」


  蕭白動作一頓:「那這幾個人的死活呢?」


  系統2333:「忽略不計。」


  「卧槽!」蕭白狠狠罵了一句,扔下眾人,一個猛子扎進海里。


  這日的午後,陽光很好。蕭白跳進游泳池,跟阿雅一起靠在池邊曬太陽,兩人都有點昏昏欲睡。


  蕭白閉著眼睛,腦子裡卻忍不住想東想西,從開始,到現在。


  「哥,如果不是我自己想把阿雅送回大海,想把他們都送回家,是不是你也會發布任務讓我做?」他問2333。


  「也許會,也許不會。」2333說。


  蕭白來了興緻:「此話怎講?」


  2333難得十分正經地回答道:「你在這個世界經歷的一切、今後的走向,大部分取決你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選擇。我確實會進行干預,但有的時候,也許你稍微做出一個不同的選擇,劇情就有了完全不同的走向,我也許會根據那樣的劇情,發布別的任務。」


  蕭白琢磨了一會兒,問到:「比如?」


  「比如,如果你愛上了常安,我可能會發布任務叫你殺了他。」


  2333還是那種慣常的玩笑語氣,蕭白卻聽得遍體生寒。


  他感受到了來自「那位」的深深惡意。


  「所以……我不喜歡他,你就要我留下來?」


  「你現在還是不喜歡嗎?」2333問。


  蕭白毫不猶豫:「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容忍他每天拉著你的手睡覺?」


  蕭白不跟2333說話了。


  常安回來了。他要蕭白換上衣服,跟他去一個地方。


  二人來到一處工廠的車間,幾個身著工作服的人等在那裡。


  「你跟他們學一下怎麼用這個東西。」常安說。


  蕭白看看那個像是黑匣子一樣的東西:「這是什麼?」


  「磁暴裝置。」一名工人回答道。


  蕭白看常安,常安把他往前推推:「你先學。」


  步驟很簡單,不要弄錯順序就行。學會後,常安又要蕭白搬起來看看。蕭白搬了一下,感覺這東西大概一百斤,有點吃力。


  常安跟工人們打了個招呼,拉起蕭白回家。


  「等你變成鮫人,在水裡抱著的時候,應該更輕鬆點兒。」常安說。


  「這是幹嘛?」蕭白跟常安坐上車。


  常安抽出一張圖,在腿上展開。蕭白看了兩眼,應該是什麼結構圖,太複雜了,看不懂。


  「那個深海項目的海上裝置雖然高度自動化,但是也有很多工作人員和安保,想強行突破不太容易。我注意到他在這裡的設計有漏洞……當然,本來不是漏洞的,BUG的是你。」常安偏過頭來對著蕭白勾唇一笑,閃了蕭白的眼。


  常安指著結構圖上的一處:「這部分在水下500米處,是人類無法達到的潛水深度,但對你來講只是小意思。你只要找到它,把那個磁暴裝置裝上去,啟動,十分鐘內,就會讓那堆機械群徹底脫離控制。根據這些機械的運作原理,從他們收到警報、排查原因,再到重新啟動,怎麼也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我想,足夠讓那些鮫人找到那處時空裂縫,返回故鄉了。」


  「這麼厲害!」蕭白興奮地偏頭去看常安,眼裡有光。


  常安臉上的笑突然就柔和下來,讓蕭白開始渾身不自在。他想移開視線,眼睛卻不太聽自己使喚。眼看常安慢慢傾身貼近,蕭白終於在最後一秒掙脫那莫名的束縛,猛地躲開了。


  常安前傾的身體一頓,慢慢垂下眼,微翹的嘴角染上一抹苦澀。然後安靜地坐了回去。


  蕭白扭頭盯著車窗外飛速閃退的景色,滿腦子都還是常安慢慢貼過來的樣子。


  很像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白月光壁咚他,慢慢貼過來時的模樣……


  心跳得好快……


  蕭白還沒緩過來,已經到家了。他慌慌張張跳下車,還不小心磕了頭。常安要給他揉揉,被他兔子似的逃了,鑽進卧室就再沒出來。並且十分殘忍地把常安一直鋪在他床邊的被子枕頭都扔了出來。


  到了晚上,蕭白爬上床沒半小時,接到管家的內線電話。電話那端的管家要給蕭白跪了,還壓低聲音怕被誰聽到一樣:「蕭少爺!不,我的蕭祖宗,求求您讓我們少爺進房間里睡吧!」


  蕭白一頭霧水,聽了管家的話,掛了電話打開卧室門一看,常安抱著枕頭委屈巴巴地靠牆坐在他門口。


  像只被主人扔在紙箱里,等著被好心人收養的小狗。


  蕭白滿臉痛苦地捏了捏山根,抬手一指:「回你自己的房間睡去。」


  常安咬咬嘴唇:「……冷。」


  「把空調關了!」


  常安仰頭看了蕭白一眼,可憐巴巴地伸手捏住他睡褲的一角。


  躲在樓下暗搓搓觀察狀況的管家:「……」


  管不了了,還是去睡覺吧。歲數大了,再看下去,心臟病要犯了。


  蕭白收回腿,狠狠瞪常安一眼,「神經!」然後把卧室門「嘭」地一關。


  過了十分鐘。


  蕭白一把拉開門。


  常安一臉驚喜地抬頭看他。


  蕭白冰冷無情道:「回你房間睡去!你在這兒我睡不著!」


  常安像只委屈的大狗,無聲地看著蕭白祈求垂憐。


  蕭白宣洩似的大喊一聲,又「嘭」地把門關了。


  翻來覆去躺了許久,蕭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迷糊過去,2點多的時候,又醒了——常安會在每天深夜的這個時間,偷偷扣住他的手。但現在卻空落落的。


  睜著眼睛躺到3點,蕭白爬起來,躡手躡腳地開了門——常安還睜著眼睛、抱著枕頭坐在他門口,像尊望夫石。


  客廳的水晶開著,其他下人都按常安的要求去睡了,只有管家死活要陪常安,此時正站在常安身邊,靠著牆犯迷糊,頭一點一點的。


  常安看著抱胸倚在門邊,沒好氣地盯著自己的蕭白,慢吞吞站起來:「真的害你到現在還沒睡啊……那……我回去了……」


  說要回去,腳卻不動地方。常安撩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蕭白好幾眼,眼見著蕭白臉色越來越難看,只得轉過身,一步三回頭地往自己卧室蹭過去。


  管家要心疼死常安了,急忙湊到蕭白身邊小聲地爆語速:「蕭少爺,您可能不知道,我們少爺曾經被長時間關禁過,有幽閉恐懼症和黑暗恐懼症!您來之前他就沒好好睡過覺。您就菩薩心腸,可憐可憐我們少爺……」


  管家還沒說完,常安已經走到地方了。在打開自己卧室門前,又滿懷期待地看了蕭白最後一眼。見蕭白無動於衷,甚至可以說是目露凶光,只好低著頭進去了。


  蕭白轉身把門一關,隔絕了管家的絮叨。


  又過了半個小時,蕭白鬼使神差地爬起來,開門——


  成功跟抱著枕頭坐在門邊的常安對視。


  管家站在旁邊,一臉絕望。


  蕭白忍不住白了管家一眼——最絕望的是我!

  常安做賊心虛般地急忙站起來,滿是歉意道:「我、我這就回去……」


  蕭白又「嘭」地把門關上了。


  只不過在此之前,拎著常安的衣領把人扯進了自己的卧室。


  常安一臉受寵若驚地被甩在床上,像個等待被皇帝臨幸的嬌羞妃子。


  蕭白暴躁地原地走了幾圈,抓起電話叫管家,「給你們家少爺的被子抱過來!」


  轉頭對常安吼:「你坐我床上幹什麼!滾開!我要睡覺!」


  常安急忙退到一邊。


  蕭白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蒙住,睡覺。


  管家小心翼翼推門進來送被子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家少爺抱著枕頭站在地毯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床上那個大包,笑得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蕭白找到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捧著他的臉,嘴對嘴地渡了口氣過去。


  可是沒用。那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蕭白很慌。但系統還沒有說任務失敗,就是他還有機會。


  刷刷幾下割斷繩索,蕭白緊緊抱著年輕人浮出水面,二話不說捧著臉又是渡了好幾口氣過去。


  活過來活過來!你死了,他也會死的!我不能讓他死!拜託!蕭白要急死了。


  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年輕人已經死了。蕭白還在瘋了一樣拚命往年輕人嘴裡吹氣。


  系統2333:「新任務:將該乘客帶到岸上。EN3……東北37度,兩公里處有座礁石。」


  蕭白腦子有些發木,抱著年輕人,二話不說就奔過去了。


  系統2333:「新任務:用你的血救活他。」


  蕭白木獃獃地用尖銳的指甲在手腕處來回比劃:「就這樣割破了餵給他?」


  「可以。」


  系統話音未落,指尖已經劃破皮膚,月光下閃著熒熒光芒的藍色血液便滲了出來。蕭白沒心思去新奇一番,直接捏開年輕人的嘴,將流血的手腕扣了上去。動作是粗暴的,眼神是瘋狂的。


  系統2333:「你很喜歡他?」


  蕭白一愣:「誰?」


  系統2333:「你的心上人。」


  「……怎麼這麼問?」


  「你似乎很怕任務失敗。而且,原本的獎勵是你自己獲得一次重生機會,你偏要把機會給他。」


  年輕人的喉嚨似乎被什麼堵住了,血喂不進去,順著嘴角往外淌。蕭白給他壓腹腔的水,做人工呼吸,喂血,反覆折騰,沒應聲。


  系統2333:「他也很愛你嗎?」


  蕭白沉默了片刻,瓮聲瓮氣道:「不。」


  氣氛突然有點尷尬。


  蕭白說:「我就是個一廂情願的傻逼。」


  年輕人終於有了點反應。胸腔微弱起伏,表情有幾分痛苦。蕭白覺得,那是他沒力氣作出更激烈的反應了。


  繼續壓心口、人工呼吸、喂血的循環。


  系統2333:「別餵了,喂多了不好。是葯三分毒沒聽過嗎?」


  蕭白急忙把剛湊過去的手腕拿開:「這樣啊。」


  「繼續做人工呼吸,溫柔點,別跟吃人似的。接吻,會不會?」系統2333耐心指導。


  蕭白:「不會。」


  他只在腦海里演習過無數次……被白月光壁咚,親吻到頭昏眼花的場景。


  月光下的年輕人雖然狼狽,可是把凌亂的濕發抹開,就能露出那精緻的眉眼。蕭白驀地心生悸動,想嘗試一下接吻的感覺。


  反正,天知地知他和系統知而已。


  反正,他是為了救人。


  反正,已經「親」了好幾口了。


  反正……


  然而真的以接吻為目的接近后,蕭白髮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下不了嘴。


  系統2333著急:「你幹嘛呢?目標人物要憋死了,趕緊人工呼吸,別停啊。」


  蕭白趕緊甩甩腦袋,把那些不純潔的想法甩掉,專心致志地做人工呼吸。


  年輕人徹底活過來了的樣子。只是一身濕衣服,在一月份的夜風中,臉色鐵青,瑟瑟發抖。蕭白十分懷疑自己好不容易救過來的人會凍死。


  如果可以,他當然會抱著年輕人給他取暖。可他是條魚,是涼的。


  「我這是救活了吧?他再死不關我的事兒吧?那邊的六個人是不是已經凍掛了?」終於冷靜些的蕭白覺得這任務太坑爹了,簡直無解。他試圖把自己從中間摘乾淨,免得費半天勁,落個任務失敗的下場。


  他本來覺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挺好的。可是當他知道做完快穿任務可以復活白月光的時候,突然就貪心了。


  愛他,就要給他他想要的。


  那個無論自己做什麼都對自己不屑一顧的人,怎麼會願意跟他一起死呢?

  那就讓他自己好好活下去吧。從此再沒有自己這個煩人精煩他了,挺好。


  「直升機已經救走了那邊的六個人,正在搜救其他人。」2333說。


  蕭白振奮:「那他們不是馬上也可以把他救走?」


  「他們現在的航線不是向這個方向來的。」


  「那我去把他們叫過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只鮫人?」


  蕭白的神經打了個結,然後又「啪」地抽開了:「什麼意思?你現在告訴我不能在人類面前暴露身份?……這不是一個鮫人的存在是理所當然的世界?」


  2333沒回答他,而是很嫌棄地叨咕了一句:「白痴。……你先照顧好他,一會聽我指示。」


  蕭白沒工夫追問,因為年輕人的狀況不太好。一秒前還抖得厲害,這會兒突然死了一樣。蕭白暗道不好,果斷俯身抱住了年輕人。之前那個男人肯定也是覺得他比水要暖才抱住他的吧。


  蕭白啪啪啪地擺動魚尾,以加速全身血液循環,希望體溫能高一點。


  年輕人微動,看來是又恢復了一點,臉上痛苦的表情也緩和不少。在蕭白一門心思追文系統救援直升機的動向時,年輕人極其虛弱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銀色的綢緞,有幾條七彩的「須子」在眼前飄動。有什麼壓在胸口上,很沉,但是很溫暖。暖得他想就這樣睡過去。


  可他還沒來得及重新闔上眼睛,胸口突然一輕,一張非人類的臉驀地闖進眼帘。


  年輕人一下清醒不少。他終於發現,那銀色的綢緞是頭髮,而那七彩的「須子」根部是鰭,是他……它的耳朵。


  年輕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蕭白,三分是因為恐懼,七分是因為美色。


  眼前的不明生物,太美了。尤其是那雙碧綠色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模樣。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蕭白問出口,再次意識到,這幅身體的聲帶不行,根本沒有辦法發出人聲。


  鮫人的吟唱很動聽,可是開口說話卻像破風箱偶爾漏出的尖銳鳴聲。年輕人明顯受到了驚嚇。


  系統2333:「跳海,飛機要過來了。」


  蕭白二話沒說,扔下年輕人跳進海中,巨大的魚尾一甩,揚起無數晶瑩水花,一個猛子消失不見了。


  年輕人有些焦急地動著眼珠……他太虛弱了,連轉動脖子的力氣都沒有,視野里只有一扇巨大而華麗的魚尾,在掀起的水幕後一閃而過。


  螺旋槳的轟鳴聲遠遠傳來,探照燈的光打在年輕人臉上,讓他有些痛苦地皺了眉。


  蕭白躲在暗處看著年輕人被救走,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系統就發布了新任務:探索世界。


  蕭白:「……啥?」


  說好的接收原主記憶呢?說好的預知劇情呢?雖說都是套路,都被玩兒爛了,但還是真誠地請你按套路出牌啊大哥!


  不管蕭白怎麼哭天搶地,裝弱小無助,系統都不再吭聲。蕭白慌也慌過了,罵也罵過了,最後只能安慰自己,對付過吧,還能離咋地。


  憑藉著本能,睡珊瑚群,吃小魚蝦,雖然精神上備受摧殘,但生理上顯然很習慣,甚至很享受。


  蕭白想,也許這個任務的目的就在於讓他真心接受自己的鮫人身份。


  他太天真了。


  一周后,蕭白要瘋了。一直潛水的2333終於被炸了出來。


  「你、你告訴我,是不是全世界就特么只有我一隻鮫人!」蕭白嘴唇發瓢,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怕聽見「是」。那太恐怖了。


  「恭喜完成該任務,獎勵積分……嗯,50點吧。」2333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沒心沒肺,完全體諒不到蕭白的慌亂。


  蕭白風中凌亂:「唱個歌1000,我游遍了四大洋,才50?!」


  2333一副點煙抽一口后的滄桑語氣:「唉,孩子,不是跟你說一切全看我們老大心情嘛。他高興了,甩你100億的積分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蕭白受不了了:「你們老大到底想幹嘛?!」


  「烽火戲諸侯,聽過沒?」


  「知道。」


  「嗯。」


  「『嗯』是幾個意思啊!」


  「我只能說這麼多。自己想去,啊?」


  蕭白不想玩兒了,跟系統說,要不你放我去死吧。系統就跟他說仨字:白月光。蕭白撇撇嘴,繼續吭哧吭哧做任務。


  蕭白說,系統大哥,你知道人是群居動物撒。再這樣下去,我會寂寞死的。真的會死!有沒有那個什麼系統商城?商城裡有沒有能讓我變成人的神葯?讓我去陸地上耍一耍唄?


  系統像是剛想起來有這麼回事,直接給蕭白塞了顆藥丸,估摸著有鴿子蛋那麼大,差點沒把他噎死。「去陸地上耍吧,你已經吃了神葯,想變人還是變魚,隨心所欲。」


  蕭白深怕系統坑他,自己找個隱秘地方,來來回回變了好幾次,照著水面觀察自己變成人後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很好!很帥氣!完全就是靠臉吃飯的典範!

  上了岸在陸上如魚得水地耍了一個小時后,蕭白餓了。然後發現一個致命問題——他沒有錢。


  蕭白倚著路燈凹姿勢,指望能有個星探什麼的趕緊把他帶走,救他於水深火熱。


  別說,還真來一個。蕭白都準備按照名片去找公司了,系統2333突然冒出來:「新任務:請宿主前往『天上人間』謀職。」並附贈地圖一張。


  蕭白一邊找天上人間的位置,一邊問2333:「天上人間是個啥地方?讓我去幹啥?搬磚?」


  系統2333:「賣屁股。」


  「聞笙!再用力!」


  「聞笙!我愛死你了!」


  「聞笙!……」


  「聞笙!……」


  「聞笙!……」


  常安玩不下去了,扔下蕭白,槁木死灰般地走了。


  被鎖在池邊的蕭白慢慢平復呼吸——鮫人的身體真特么要命。


  2333十分滄桑地開口:「我去別的宿主那看了一圈的功夫,你自己玩兒出挺多花樣啊。」


  蕭白也想掐根煙抽抽裝深沉,奈何沒條件,只能灌海水吐泡泡:「還行吧。」


  「你也不怕把自己玩兒死。」


  「他哪兒捨得我死呢。我是他的命啊。我就是真死了,那死變態也得從閻王爺手裡把我搶回來。」


  2333震驚半晌,幽幽道:「你這個小娃娃不得了啊。玩弄人心的好手!」


  「過獎過獎,也就玩玩死變態,跟別人不行。」


  蕭白覺得常安就是曾經的自己。常安迷戀蕭白,就像蕭白迷戀白月光。


  當年不管白月光怎麼冷言冷語、無情無義,蕭白擦擦眼淚,還是要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現在的常安,跟他當年那個傻勁兒一樣。蕭白覺得,哪怕他殺了常安全家,再把捅常安捅成個血葫蘆,常安都能擦擦嘴角的血,笑著對他說「我愛你」。


  對常安,蕭白有恃無恐。


  可跟別人就不行了。他小心翼翼地跑到韓聞笙那去探探情況,還沒怎麼樣呢,就被韓聞笙下藥給賣了,丟人。還好是賣回給常安,要是賣給什麼實驗室,估計他現在已經被切片了。


  「殺人不如誅心,你這一手玩兒得夠狠。」2333表示不服不行,「常安要被你虐死了。估計他現在去找韓聞笙的麻煩了吧。嘖嘖嘖。」


  「要是韓家就這麼垮了,那機器不轉了,是不也算我完成任務了?」


  「看我們老大心情吧。」


  蕭白:「……」


  「至少他對目前為止的發展很滿意。」2333滔滔不絕,「我跟你講,你這種小娃娃,放在公司里,就是能動性特彆強的優秀員工!你沒看我都不怎麼給你發布任務嗎?不像其他宿主,得我盯著提點。把我忙得喲。」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怪呢?


  蕭白琢磨片刻,恍然大悟到:「合著你的工作就是劇情不夠狗血的時候,推一把?」


  2333堅決否認:「不要把我的工作說得這麼不正經。我們系統的工作,是為了貫徹愛,與和諧。」


  蕭白心道信你有鬼。


  從蕭白醒過來沒多久,那邊的阿雅就似有所感,王兄王兄地喚了半天。不過蕭白髮出的超聲波和人聲完全不同,阿雅又是個半盲,不太能確定蕭白在這。喚了一陣見沒有回應,就自己玩兒去了。


  蕭白叫她:「阿雅。」


  阿雅尾巴一擺,立刻循聲游過來。聲波定位幫她探知玻璃擋板的存在,倒也沒有撞上,十分穩妥地停在那裡,扒著玻璃左看右看:「王兄?王兄你在那邊?」


  「我在。那個死變態把咱們倆用玻璃隔開了,你別費勁了。我給你講下情況。」蕭白把水下情況簡單告知阿雅后,繼續道:「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每天好吃好睡,養好自己。等萬事俱備的時候,我就把你送回大海。」


  「好的,我都聽王兄的。」


  「嗯。你自己玩兒吧。我有點累了,在這邊休息會兒。」


  「王兄,剛才那個人在欺負你嗎?」阿雅有點擔心。


  「……沒有。我很厲害的,他哪欺負得了我。」


  「可是……我雖然聽不懂你們說話,還是覺得,你剛才發出的聲音很痛苦……那個是你發出的聲音吧?」


  蕭白果斷道:「不,那是那個死變態發出的聲音。」


  「哦。」阿雅擺了擺尾巴,又道:「王兄,雖然我幫不上你什麼,還給你添麻煩,但是如果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說給我聽的。別一個人憋在心裡呀。」


  「……嗯。謝謝你。」


  常安把蕭白扔天台不到半個小時,又滿臉誰欠了他幾千個億一樣找上來,把鎖開了,把蕭白從游泳池裡撈出來,等他變回人,就給扛了下去,按進放滿清水的浴缸里,把之前弄進去的東西清理乾淨。


  蕭白又被下藥又被玩兒的那麼激烈,實在是懶得動,趴在浴缸里很老實,甚至看著常安強行壓制怒火耐心給他洗澡的樣子有點想笑。


  好傻啊。


  怎麼那麼傻呢?


  全世界那麼多人,比我好的肯定有無數個。


  我跟你物種都不同,幹嘛認準我就不撒手呢?

  蕭白又有點想哭。


  他也曾無數次問自己,為什麼就那麼死心塌地地喜歡白月光,換個人喜歡不行嗎?可是沒有答案。否則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喜歡韓聞笙什麼?」常安問,悶聲悶氣的。


  蕭白差點沒笑出來。還好他趴著,常安看不到。


  「韓先生很溫柔……」


  「他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禽獸!」


  「至少他是個正常人。」


  「正常人會把你眼睛蒙起來玩兒?」


  蕭白扭回頭看常安。有些人瘋起來真是連自己都罵。


  「正常人至少不會裝成別人的模樣,把自己喜歡的人的眼睛蒙起來玩兒,聽著自己喜歡的人喊著別人的名字還能做下去。」


  常安:「……」


  他把蕭白洗乾淨,抱上床,自己也爬上去,抱住蕭白,半晌,悶聲道:「你怎麼這麼壞。」


  「因為你對我不好。」說完,蕭白嘆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勁兒勁兒地跟常安鬥了這麼久,在這一秒,突然疲憊不堪,不想再斗下去了。


  2333曾經跟他說過,「你們何必這樣互相傷害呢?你好好的,他肯定也對你好好的是不是?」,那時候蕭白聽不進去,現在想想,覺得也有道理。


  「你還要我怎麼對你好?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你。」常安的聲音有些發抖,聽起來委屈極了。


  「可我不要你的心啊。」


  我只要他的心。


  此念一生,眼淚刷地就順著眼角淌下來了。蕭白一邊哭一邊笑,像是壞掉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常安覺得,我都要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為什麼還是不肯愛我好好跟我在一起?曾經的蕭白,又何嘗不是如此想?


  他掏心挖肺,覺得自己都特么已經感天動地了,對方卻還是不肯多看他一眼。蕭白覺得一定只是還差那麼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只要完成那一點點……


  可他付出了那麼多,到最後,感動的只有自己。


  常安把他抱得很緊,緊得蕭白快喘不過氣來了。常安終於鬆了力氣,自欺欺人地哽咽道:「你不要我的心也沒關係,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只要你別離開我。」


  「常安,感情是強求不來的。不是你把你的心挖出來給我看,我就一定要愛上你。不是這樣的。」


  「那你要我怎麼做才會愛上我?你告訴我,我一定照做!」


  蕭白輕嘆一聲:「常安,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我不會喜歡你的。永遠都不會。」


  這話不是蕭白第一次跟常安說。只是之前說的時候通常都是氣得大吼,這是語氣最誠懇、最平緩的一次。


  所以威力加倍。


  感受到常安的雙手下意識地捏緊,幾乎把自己的骨頭捏碎,蕭白再接再厲給予二次重擊:「我心裡早就有人了。我認定了他,此生不渝。」


  「……他是誰?」常安問,「韓聞笙那個畜生?」


  「不是韓聞笙。我喜歡的那個他……已經死了。」


  常安抬起頭來看蕭白,露出一雙兔子眼。


  蕭白瞧著常安一個大男人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彷彿看到了那個漆黑小巷裡抱頭痛哭的自己。也許是因為可憐自己,他抬起手,替常安擦了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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