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聖僧哥哥

  「有人把安夏就是本應死去的安琪的事兒給捅出來,引起民憤了。」2333說。


  蕭白不太能理解這其中的邏輯關係。


  2333「嘖」了一聲, 開始給蕭白科普:「男明星吧, 女粉絲居多。女明星呢,自然是男粉絲居多。尤其是安琪這一款的, 宅男粉絲佔了65%以上,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兒!」


  蕭白仍舊一臉懵逼:「怎麼可怕?」


  「他們是把安琪當老婆的呀!愛得真情實感!你現在告訴他們,你愛了很多年的老婆其實是個男人, 擱你你不氣?不會想要挖他祖墳?」


  蕭白默了默,說:「我老婆就應該是個男人……」


  2333也默了, 良久幽幽吐出一句:「抱歉, 我忘了你是個gay。」


  蕭白追問:「你還沒解釋清楚。」


  2333繼續道:「安夏的命魂,一小半是你給的,一大半是粉絲給的。現在粉絲群情激奮, 怨念反噬, 別說滋養他的命魂,根本就是在啃噬他的命魂。性命堪憂咯。」


  「他現在在哪?周圍有人照看他嗎?」蕭白從榻上跳下來, 出去找做燈的東西。


  2333告訴他,人倒在菜園子里了。


  蕭白動作一頓, 以為自己幻聽:「菜園子?」


  * * *

  這不是一個突發事件。左哌領袖傅老爺子身邊的新晉紅人安夏, 是曾經的國民女神安琪, 這個重磅消息已經爆出來將近一個月了。只是蕭白近來沒怎麼關注新聞, 不知道而已。


  而當事人安夏在醜聞爆出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他並不慌張。傅家也不慌張。紙包不住火, 遲早的事兒而已。


  安夏為了尋求跟傅家的合作, 很真誠, 把自己的底兒都交代了。雙方一開始就約定好,傅家從安夏手裡拿到安家掌握的右哌機密資料重振左哌,作為報答,傅家要把安夏給的名單上的人都搞下馬,永不得翻身。如果中途安夏出了事,傅家大可以不管他,將他當棄子一腳踹了,安夏本人對此毫無怨言,只要傅家把他名單上人清理乾淨。


  其實按照原計劃,安夏應該一直躲在暗處,不出來拋頭露面。怪只怪他太優秀,傅老爺子愛惜他這個人才,想在左哌里扶植起來,就走哪都帶著。傅老爺子覺得娛樂圈男扮女裝那點事兒都不算事兒,真捅出來了分分鐘就能壓下去。


  可他沒想到,當年的安琪影響力太大了,有太多「愛到深處自然恨」的粉絲。事情被爆出來后,事件迅速發酵升級,形勢之惡劣遠遠超出了傅家想象。


  安夏跟傅老爺子說,別為他操心了。這事兒一看就牽扯廣泛,有人在背後操縱。左哌剛剛上台,政局不穩,別為了他一個小人物影響左哌在民眾中的公信力。對現在的傅家而言,最好的辦法是公開表示剛認清安夏這個混蛋的真面目,狠狠踩一腳后劃清界限,以免被拖下水。


  至於他本人,累了,真的累了。可以讓傅家安排「安夏」這個人死掉,就像當年假造「安琪」的死一樣。而他本人,可以藉機跑路,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換個身份重新生活。


  傅家說好。於是安夏迅速交接了手頭工作,悄咪咪跑去李家莊——一個離般若寺很近,但是有些閉塞落後的小村莊。


  安夏計劃得很好,等他在李家莊紮下根兒了,就去般若寺把蕭白掠來跟自己過日子。


  他用傅家幫忙假造的身份登記入戶,買下了村尾一座孤零零的半新不舊的土屋。時值春耕,他又跑去鄰居家,跟老大爺老大娘學習在如何園子里種蔬菜。他卡里有錢,一輩子吃喝不愁,但是能讓蕭白吃上自己親手種的綠色蔬菜,想想也是很有意思。


  安夏在鄰居家學會了,跑回自己的菜園子興緻勃勃地收拾壟地,埋菜籽。


  埋完一壟直起身準備歇歇時,突然眼前發黑。安夏沒當回事。上班族嘛,低血壓很正常。緩過來就好。


  可這次沒緩過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感毫無預兆地從四肢百骸席捲而來,安夏心道不好,想快步回房去取電話,結果沒走出十步,就徹底敗給分筋錯骨般的劇痛,倒地不起。


  他一個新搬來的,又住在一個跟別人家不挨著、孤零零的小院里,眼看要到晚飯時間,吃了晚飯,太陽落山,初春的天氣,晚上氣溫驟降,本就沒什麼人出門,更不會有人來看他。安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如果好不了,什麼時候能有人發現他?

  天色漸漸擦黑,安夏也逐漸開始習慣了這種劇痛。


  所謂的「習慣」,不過是意識終於能從疼痛的折磨中脫離出來。身體還是沒辦法習慣,不聽他使喚,時不時地痙攣。


  安夏很聰明,他猜到了,是怨念反噬。


  如果不是現在這一出,他自己也快忘了,自己如今能活動自如,都是託了那些真情實感粉的福。他在性別這種可大可小的事兒上欺瞞了他們,如今遭到報應,也是活該。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氣溫驟降幾度。


  春雨貴如油。想來村民們都是開心的。只有安夏在心裡苦笑,看來自己不被疼死,也要被凍死了。


  他忍著疼回想自己這一生。


  身不由己的一生。


  幾乎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除了遇見蕭白。


  最開心的時候,大概就是做主播的那段時光。蕭白搞了那個【騎士團團長】的號,以為他不知道,每天定時定點來他房間打卡,幫他怒噴那些猥瑣混蛋。安夏看著,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還有一次,就是自己設的那個小小的局。對方確實違約了,跟設計的不一樣。滲了氯妨的手帕捂上自己口鼻的時候,安夏想他一定要弄死這個人。還好蕭白來得很及時,還「衝冠一怒為紅顏」。安夏看著那人被蕭白揍成豬頭,突然就不氣了。


  他以為蕭白喜歡他。


  到頭來,蕭白對他好,是因為某個人,對他不好,也是因為某個人。


  那他算什麼呢?


  意識又開始斷片了。安夏知道自己堅持不住了,可能再斷片一次,就再也連不上,醒不過來了。


  那就這樣吧。家仇報了,沒有人愛他,全是恨他的,死了挺好,一了百了。


  可為什麼這麼難受呢?

  不甘心……


  好想再見他一面。


  蕭白。聖僧哥哥。


  此念剛生,一身白色僧衣,手執透明膠傘的蕭白就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蕭白把傘扔了,二話不說撈起趴在地上、半張臉都浸在泥水裡的安夏,把人背在背上,半背半拖地把人弄進屋,扒光,用毛巾擦乾淨了塞進被窩。


  身上疼。被碰一下都疼得要死要活。可是安夏覺得好幸福。


  他懷疑自己在做夢。


  蕭白懷疑自己魔障了。


  他從2333那聽到消息,收拾收拾,帶上做燈的東西就出發了。直到坐上車,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要跑去救安夏?讓他死好了,早死早超生,去了神面前想起這兩世自己的無情無義,許是下輩子就不會來纏著自己了。


  可是2333告訴蕭白,安夏不會立即死。怨念反噬雖然兇猛,但也不會在短時間內迅速啃噬掉安夏的命魂。他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受盡折磨,然後才會悲慘死去。


  蕭白努力忍下罵街的衝動,問2333另外一個問題:「我給他做燈,能治好他嗎?」


  他目前只有這一個技能,別的不會。聽到事情后,第一反應就是做燈給安夏續命,卻忘了確認這種情況,做燈有沒有用。


  「能緩解,但是不能根治。」2333高深道。


  蕭白壓著怒氣追問:「求詳解。」


  2333說,這個癥狀是命魂被怨念啃噬到某個界限值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反應。別說現在蕭白剛做完兩盞燈不久,再給安夏做燈,簡直就和之前給安夏做燈時的情況一樣,只能救他半條命,就算把他命魂續完整了,只要這些怨念還在,就還會持續損害安夏的命魂。


  簡而言之,現在的安夏,是個無底洞。想根治,只能期待這種大規模的詛咒消失。


  安琪的粉絲對安琪是真情實感地愛。安琪「死」了這麼多年,安夏還能活動自如,全是托那些對安琪念念不忘的粉絲的福。


  可是當時有多愛,現在知道真相后,就有多恨。


  長久的愛很難,但是長久的恨很容易。


  「你要救他,怕是要做好救一輩子的覺悟。」2333說,「哦,友情提醒,你剛從之前做燈的副作用里緩過來,現在又做,小心一命嗚呼。」


  蕭白本來還有點糾結,等到了地方,看見安夏的一瞬間,就什麼都不糾結了。


  他要救他。


  他沒辦法看見他這麼可憐的樣子。


  「別害怕。再忍忍,很快就會過去的。我可以救你,我會救你,很快。」蕭白用被子把安夏嚴嚴實實地裹起來,聲音里有哽咽。


  安夏說不出來話,拼儘力氣地掙扎。


  蕭白快哭了。那種垂死的狀態讓他看了很難受:「別動、別動!好好躺著,等我救你,嗯?」


  後來蕭白明白了,給安夏稍微轉了個方向:「我不走!我不走!我讓你能一直看見我,好了吧?」


  安夏老實了。


  蕭白扒了自己身上的濕衣服,把自己擦乾,翻出一套安夏的衣服穿了,坐在桌邊開始做燈。


  安夏以為自己在做夢,不敢把眼睛從蕭白身上移開,甚至不敢眨下眼。他怕自己眨下眼的功夫,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所以他看見了,看見蕭白拿著針尖反覆戳刺自己的指尖,用自己的血去浸透那根編入了自己頭髮的燈芯,然後點燃,罩上燈罩。


  製成后的燈,和般若寺長明殿里那幾千幾百盞的長明燈,一模一樣。


  原來,那裡邊燒著的,都是蕭白的血……


  蕭白很專註,沒看見躺在炕上的安夏淚流滿面。


  燈還沒做完的時候,蕭白就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作死了。可能,又要完不成任務,救不了白月光了……


  他問自己,你後悔嗎?他聽見自己說,不後悔。


  已經開始渾身發冷的蕭白來到炕邊,看見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安夏,笑得有些無奈,捏著袖腳俯身給他擦擦眼淚:「很疼啊?馬上就不疼了。很快,很……快……」


  蕭白跪了下去,從安夏的視野里消失了。聲音也沒有了。


  安夏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他現在自顧不暇。


  他從沒覺得半個小時可以這麼長,長得像是過了幾輩子。安夏沒有為自己突然輕鬆起來的身體感到欣喜,他滿心都在擔憂蕭白。恢復對身體操控的第一時間,他就爬起來跳下地,將倒在地上的蕭白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被褥上。


  「蕭白?蕭白!」


  蕭白的手腳冰涼,身上也冰涼,沒有一處有溫度的地方。不管怎麼叫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安夏試了呼吸,又試了脈搏,傻了。


  不知過了多久,安夏爬上炕,動作輕柔地把蕭白帶過來,圈在懷裡,蓋上被子,送了他一個晚安吻,關了燈。


  他就這樣抱著蕭白的「屍體」,躺了一天兩夜。


  差點隨蕭白而去的安夏,又恢復了求生意志。他知道蕭白還沒死。因為沒有出現屍僵。


  安夏告訴自己,蕭白只是「睡著」了,他得好好照顧他,等他醒來。


  可是心底還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他,蕭白不是一般人,也許死後,和一般人不一樣。也許他死了,就是現在這般模樣,屍身不腐。


  安夏每天給蕭白擦身體,把自己和房間都收拾得乾乾淨淨。他知道蕭白是個愛乾淨的人。


  某天做大掃除的時候,安夏暈倒了。再醒來,天都黑了。安夏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幾天沒吃飯了,水也沒怎麼喝。他告訴自己要好好的,不能這樣。他還得照顧蕭白。


  他反覆告訴自己,蕭白沒死,他只是睡著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醒過來。他是蕭白好不容易救活的,他不能死。


  可是十幾天了,蕭白躺在那,一點要醒過來的意思都沒有。


  安夏覺得自己承受不住了。每天抱著蕭白絮絮叨叨地說話,說著說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就睡了,然後在某個時間突然驚醒,看看被他緊緊箍在懷裡的蕭白,開始新一輪的瘋魔。


  蕭白都知道。


  除了最初的三天,他難受得完全失去了意識,後來意識就慢慢恢復回來了。


  他疼,難受,可是身體動不了。和安夏那時候一樣,被稍微碰一下都像被碾路機壓過,更別說被安夏緊緊抱著。


  可是,別說現在蕭白沒辦法動、沒辦法說話。就算能說話,他想,他也不會拒絕安夏。


  雖然生理上疼得要死,可是心理上,很……幸福。


  沒有人能拒絕被另一個人深深眷戀著的感覺。


  那是一種,就算我一腳踏進了三途川,也堅信你能把我拉回陽世間的羈絆。


  第十七天的時候,蕭白終於緩過來了。


  蕭白「詐屍」的時候,安夏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后,緊緊抱著蕭白瘋狂親吻。


  仍舊是個廢人的蕭白只能無力承受。他覺得自己大概要成為史上第一個被親死的人。


  安夏收斂起來的時候,蕭白又「死」了——身體太虛,不勝承歡,暈了。


  蕭白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反正第一次睜眼的時候看見個頹廢1.0版的安夏,再睜眼看見的2.0版,簡直就是個認不出來的鬼。


  這次安夏學乖了,不敢再亂動蕭白,湊在他臉邊聲音極輕極輕地問他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像是怕自己聲音大一點都會把眼前的人吹走。


  蕭白說,水。


  沒什麼照顧人經驗的安夏第一次喂水,差點沒嗆死蕭白。


  好在聰明的人總能自學成才。


  在安夏伺候祖宗一樣的伺候下,蕭白一天天好了起來。


  某天,蕭白問2333,那個以精養血,是不是真的。


  2333說,當然是。


  它沒再揶揄蕭白。它知道,它多說一句,蕭白都會縮回去。


  可到底,蕭白就只是問問而已。完全沒有付諸行動的意思。而安夏生怕蕭白難受、疼,偶爾忍不住偷吻一下都輕輕的,根本不可能像常安一樣來硬的。


  兩人有點相敬如賓的意思。


  蕭白教安夏種地。安夏覺得很驚奇。蕭白說他小時候跟隨父親被流放,什麼事兒都干過。


  安夏更奇怪了,流放?他想讓蕭白多給自己講講他的事情,蕭白又不講了。


  在安夏這裡,蕭白是說一不二的。蕭白說不講,他就不問。


  兩人「男耕女織」,小日子過得還算和諧。


  嗯,這麼說也不對,沒有「女織」,因為所有的活都是安夏乾的。他把蕭白當個瓷娃娃一樣供養著,有事蕭白就動動嘴皮子。


  某天安夏在菜園子里拔草,蕭白戴著自己編的草帽,突然問他:「你就這麼跑到這來人間蒸發,傅家孫女怎麼辦?」


  「你說傅鍾靈?關她什麼事?」


  蕭白撇撇嘴:「不是說,人家要選你當金龜婿么?」


  安夏好笑:「網上那些傳聞都是捕風捉影。傅家怎麼可能把孫女嫁給我?傅家雖然勢大,但也需要助力。我只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傅老不可能把孫女給我。」


  蕭白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怎麼?你還挺失望?」


  安夏笑得更開心了。他放下手裡的活,顛顛跑過來蹲蕭白面前仰頭看他。安夏被大狗看得不自在,撇過臉去。


  「你吃醋啊?」安夏笑得眼睛都彎了。


  蕭白抬腳踹他心口,力道不重:「你哪只耳朵聽出來我是在吃醋?」


  安夏不開心。可他知道自己必須退在某條線以外。那是他能留在蕭白身邊最近的距離。


  再逼近,蕭白要跑的。


  安夏眼疾手快地抓住蕭白腳腕放回去,撈著他坐穩,「好好好,我瞎說。」


  蕭白甩開他,進屋去了。安夏搖頭,回園子里繼續拔草。


  是時已經進入六月,天氣很熱了。加上農家生火做飯,炕頭是熱的。蕭白目前怕冷,對熱炕頭喜歡得很,可對安夏來說,挺難熬的。屋子裡有兩個炕,南北各一個。蕭白說你跟我睡南炕不熱的慌嘛,去北炕睡,那邊不生火,是涼的。安夏不幹,死乞白賴地非要跟蕭白一起睡南炕頭。


  蕭白最開始還挺警覺的,生怕安夏「趁他病要他命」,干出點什麼像常安似的變態事兒。可是安夏沒有。頂多就是睡半夜偷偷湊過來抱一抱蕭白,蕭白冷著聲說一句「放開」,他就乖乖放開退一邊兒去了。


  還有就是慣例的早安吻。趁蕭白還沒醒的時候親一下。蕭白被親醒了幾次,義正言辭地警告安夏下次不許這麼干。安夏嘴上答應得可好了,第二天照舊。


  蕭白很不開心。


  他發現自己對安夏越來越不設防了,今天還吃了個醋……


  算吃醋嗎?


  不、不算。


  蕭白搖頭,他決定回般若寺。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跟安夏一直在這住了這麼久?

  安夏不讓他回去,臉色很難看地抓著他問:「長明殿里有多少燈燒的是你的血?你回去幹什麼?繼續放血做燈?我第一次好起來之後去看你,你也病得要死不活,是不是你每次做完燈都會這樣?我不會放你回去的!」


  蕭白在徵得2333的同意后,如實對安夏說了——他要救人積攢功德,完成任務,救那個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安夏面如死灰,抓著蕭白的手卸了力氣。


  蕭白沒多看他一眼,轉身去收拾東西。


  多看一眼的話,心裡難受。


  蕭白也沒拿什麼東西過來,幾分鐘就收拾完了。他拉上背包拉鏈,正要拎起來走人的時候,安夏突然從背後撲上來緊緊抱住他,哽咽道:「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


  像個要被父母拋棄的可憐孩子。


  蕭白心裡難受,嘴上卻冷聲說:「放手。」


  他知道自己再跟安夏一起待下去,就壞菜了。


  人心是很脆弱的東西。沒他想的那麼堅不可摧。


  愛一個人很累,可是享受被愛,很容易,也很幸福。


  愛一個人孤掌難鳴,可是面對一個愛自己的人,只要稍微給點回應,一切就會變得美好起來。


  系統老大、那位神,真是太壞了。太壞了。


  安夏說,你可以回去,但是必須帶著我,讓我看著你,不然免談。


  蕭白病懨懨的,沒辦法把這件事兒訴諸武力解決。就算他現在身體健康,安夏也早就不是從前那個身嬌體柔的小公主。相對而言,如今身嬌體柔的,是蕭白。


  蕭白磨破了嘴皮,安夏油鹽不進。他看著安夏那雙紅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和滿臉的委屈,放下手裡裝好的包,嘆了口氣,說他不回去了。


  反正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回去了也做不了燈,就是待著。他說不帶安夏,安夏肯定還是會跟去。在清修之地為了兒女私情鬧開了不好。


  安夏高興又半信半疑,每天看門狗一樣跟著蕭白,生怕被「主人」拋棄。蕭白指著每天睡了吃、吃了睡的自己問他:「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有能耐偷偷跑了?」


  安夏搖頭。


  蕭白輕輕踹他一腳:「干你自己的事兒去。」


  安夏抓住他腳腕,湊過去在他臉上吧唧一口,歡天喜地地跑了。蕭白愣了半天,嫌棄地嘟囔:「傻子。」


  簡直跟後來的常安一樣。


  蕭白身體不好,所以對不適更敏感。察覺到異常后他問2333這是又出了什麼幺蛾子。2333說,現在正是網民對安夏的討伐熱情高漲的時候,詛咒和怨念之類的負面情緒太過兇猛,反噬速度太快。蕭白做燈幫安夏修復好的命魂又被怨念啃噬,很快就要突破臨界點。新一輪的病痛折磨,就要來了。


  蕭白聽得一身冷汗。


  「我可不可以提前把燈做了,預防一下?」他問。


  2333說:「當然可以,就是你代安夏受過嘛。哦,友情提示,你還有三盞燈的壽命。」


  蕭白一驚,問什麼意思。


  2333說:「就是說,再做三盞燈,你就會油盡燈枯。以精養血,考慮一下,嗯?」


  蕭白沒吭聲。


  他知道安夏肯定不會再讓他給自己做燈,所以蕭白偷偷撿了安夏的頭髮,趁安夏不注意的時候編了燈芯。可是燈點燃的時候,是藏不住的。


  安夏要氣死了,抓著蕭白問他身體還沒養好為什麼又要作死。話說著,就要去把燈弄滅。


  這事兒蕭白沒遇到過,不知道燈滅了會不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下意識地去護燈。兩人爭執沒兩下,蕭白就站不住了,連帶著把燈一起帶倒了。他讓安夏把燈扶起來,安夏一腳把燃著的燈芯踩了,把蕭白抱起來放在柔軟的被褥上。


  這次蕭白沒人事不省,大概過了十分鐘,就好了。


  安夏見人好了,慌亂消失,怒氣就上來了,跟蕭白坐在那大眼瞪小眼。


  他問蕭白:「你總說你不喜歡我,那你為什麼不惜傷害自己也要做燈救我?好,你說你是為了積攢功德,我現在沒權沒勢不能造福百姓,身上哪來的功德?」


  蕭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安夏更生氣了,「承認你喜歡我、心裡有我,就這麼難嗎?」


  蕭白垂著眼不說話,安夏湊過去親他。蕭白推他,讓他別碰自己,難受。


  安夏早就忍無可忍,抱著蕭白低聲誘惑道:「做些親密的事,會很舒服,能止疼,要不要試試?」


  蕭白推他,叫他滾蛋。可是因為剛緩過來,渾身發軟,推拒就帶了點兒欲拒還迎的意思。精蟲上腦的安夏誤會了,有點來勁兒,直接把蕭白按倒了、扒衣服。


  蕭白怒了,瞪著安夏破口大罵:「常安!你真他媽狗改不了吃屎!」


  安夏一愣:「……常安?」


  蕭白也一愣,反應過來后,撇過臉去,沒吭聲。


  安夏保持著將他雙手壓在頭兩邊,騎在他身上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盯了他一會兒:「常安是誰?」


  蕭白不說話。他不想告訴安夏,常安是上輩子的你。這句話說了,就要說很多。


  他不想提,不想讓安夏知道。


  卻說不上為什麼,莫名其妙就流眼淚了。


  安夏有種心痛到窒息的感覺。他問蕭白:「你說你放在心尖的那個人,是叫常安?」


  蕭白扭回頭瞪他:「放屁!我沒有!我才不喜歡他!一點都沒有!」


  安夏:「……」


  蕭白撇開臉去:「……我好累。你放開我,讓我休息一下。」


  安夏出去了。蕭白心煩意亂地躺了一會兒,睡著了——這次做燈雖然沒帶來什麼實質性的損害,還是讓他有些渾渾噩噩。


  一覺睡到晚飯點兒,蕭白睜開眼,屋裡就他自己,有些冷清。他坐起來發了會兒呆,出去找安夏。


  一出門,發現安夏倚在牆垛里抽煙,抽得煙霧繚繞,腳邊扔了一堆煙蒂。眉頭皺得很死。


  村子里沒什麼好煙,嗆得狠。蕭白不知道安夏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怎麼能抽下去這麼多。


  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很不是滋味。


  安夏看見蕭白,把嘴裡的半支煙扔地上踩滅,抬手揮了揮煙霧,瞧見太陽已經偏西,知道到了飯點兒,走過來柔聲說:「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


  蕭白抬頭看著他,表情柔和,一如往前。彷彿他之前看到的煙霧之後緊皺的眉頭,只是錯覺。


  就好像,幾個小時前,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


  蕭白說好。


  安夏撿柴火,生火。灶坑的火映在他臉上,紅彤彤的。火燒起來了,安夏從灶坑邊起身,往大鍋里放了水,把鍋刷乾淨,把水淘出來,等水漬燒乾,倒油,倒入不知什麼時候切好的食材,翻炒。


  蕭白倚在門邊看著他。


  時已入夏,天氣炎熱,安夏沒穿上衣,只穿了淺灰色的粗布大短褲。原本柔弱無骨的手因為干農活爬了許多繭。皮膚晒黑了,也曬糙了。蕭白想起初見時的小公主,後來的小王子,如今卻已變成一個鄉下糙漢子。而蕭白自己還細皮嫩肉的。


  安夏到底是有些心不在焉,鍋里剛倒進去的蔬菜遇了油,還在噼里啪啦地炸響,他就彎腰去拿鍋邊的調料,結果被油迸了。沒有衣服擋著,直接迸到了皮膚上。他「嘶」地一聲閃開。


  蕭白急忙衝過去拉過他看:「迸哪了?」


  安夏指指左胸口上方。蕭白看了兩眼,皮膚黑了,燙紅了也看不出來。大夏天的在鍋邊做飯,身上還掛了汗,分不出哪裡是汗珠,哪裡是迸到的油。他指了指:「這裡?」


  安夏又「嘶」了一聲:「你正好戳到了。」


  蕭白急忙縮手,在那周圍揉揉,仰頭看他:「很疼?」


  結果撞進一雙漆黑雙眸。


  安夏一手攬在蕭白腰上,將他拉近自己:「如果聖僧哥哥給舔舔,就不疼了。」


  蕭白愣了一下,神色變了又變。


  安夏深深看他一眼,放開他,轉身拿起炒勺繼續炒菜:「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你別在這站著了,還是下風口,吹一身油煙,也不嫌嗆。回屋呆著去。」


  蕭白什麼也沒說,回屋去了。安夏動作一頓,直起身來,叉著腰深呼吸了好幾口,最終只能認命地嘆口氣,繼續炒菜。


  兩菜一湯端上桌,兩個人都吃得很沉默。


  飯桌上的沉默,總是叫人極其不舒服。


  安夏受不了了,放下碗筷剛想跟蕭白說什麼,蕭白說,「吃飯的時候不許說話」。安夏只能悶聲吃飯。


  吃幾口,就徹底吃不下去了。


  蕭白抬眼看他:「吃完了?」


  安夏鼓了鼓氣,還是不忍心對蕭白髮脾氣,遂又泄了氣,悶聲道:「天熱,吃不下去。」


  蕭白:「那你去沖個涼吧。」


  安夏:「晚上睡覺之前再說吧。」


  蕭白:「叫你去你就去。」


  安夏看看他,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快走到門邊時突然剎住腳步,十分戒備地盯蕭白:「你不是又想把我支開,偷偷做燈吧?」


  蕭白也吃完了,放下碗筷,抬頭看安夏:「我不想一會兒舔一嘴鹽。」


  安夏在門邊愣了足足三分鐘,然後用一分鐘壓水井壓出一鐵桶冰涼的井水,兜頭把自己澆了,回來的路上扯了毛巾擦了兩把,回到蕭白身邊的時候整個人還落湯雞似的。他不顧蕭白的推拒,直接把人撲倒了。


  親吻從生澀的試探,到狂熱的纏綿。


  然後在某個瞬間,突然有了貌合神離的味道。


  感覺不到蕭白回應的安夏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看他。蕭白不敢看他,偏過頭去。


  安夏知道,蕭白在想別人。也許他覺得自己背叛了那個人。


  有很多想法和說辭閃過安夏的腦海,最後,他決定視而不見。


  他抽出在蕭白身下動作的手指,幫蕭白調整了一下姿勢,溫柔地問:「那我進去了?」


  蕭白沒回答,閉上了眼睛。


  安夏的挺進,溫柔而堅決。他一手抱緊蕭白的腿,俯身,另一手將他整個人都圈進懷裡,不容他有半點逃避。


  等完全將自己埋入蕭白的身體時,安夏將蕭白的兩腿纏上自己腰身,自己則緊緊貼住他,追求最大面積的皮膚接觸。


  他抬頭輕輕撫著蕭白眉間擠出的川字,柔聲問:「很疼?」


  蕭白似乎想說什麼,卻咬住了下唇。


  所以安夏知道了,那不是因為疼。


  既然不疼,為什麼要哭呢?


  安夏低頭吮去蕭白眼角的淚,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挖掉了。


  蕭白全程都沒有睜開眼睛看過他,一直緊緊咬著下唇不肯出聲。


  既然不願意,為什麼還要做呢?安夏想問。可他知道,不問還好,問出來了,就會有什麼東西破碎掉。


  他只能裝作不知道。


  安夏感覺自己在女乾屍。


  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變得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心底的怨氣,狠狠折騰病弱的蕭白。蕭白求他說不行了,他也不肯放過他,大有吃了這頓沒下頓的瘋狂之勢。


  蕭白被他折騰的精疲力盡,完事兒后直接睡了。安夏把人收拾乾淨,蓋上冬天用的厚被子。然後自己跑到門口坐在門檻上繼續抽煙。


  他覺得自己變貪心了。


  很久以前,他覺得,能在蕭白的心裡佔據一個小小的角落就好了。


  他做到了,卻又不滿足於此。


  他知道蕭白心裡有他。否則不會主動提出來要做。而且最初親吻的時候,他真切地體會到了被蕭白壓在心底的瘋狂和熱情。


  可是那人一出現在蕭白的腦子裡,一切就都變了。


  他在蕭白的心裡,遠遠比不上那個人。


  他開始奢望,自己才是那個佔據了蕭白大片、甚至是整個心房的人。


  心臟在隱隱作痛。


  安夏以為是情傷。可是四五根煙之後,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感覺他刻骨銘心——命魂被反噬了。


  電光火石間,安夏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是一個無底洞。只要世間對安琪這個男扮女裝死變態的聲討風波一日不過,他就會反覆地被怨念反噬。然後命魂衰弱,變成一個廢人,需要蕭白用自己的心頭血救他。可蕭白每放一次心頭血,就要經歷那麼痛苦的折磨。


  靠著牆壁坐了片刻,安夏起身進屋,摸黑走到炕邊,俯身親了親熟睡的蕭白。人被他折騰得狠了,睡得很死,沒有一點回應。


  指尖一寸寸拂過蕭白的眉眼、臉頰、嘴唇,細密的吻接連而至,全是滿滿的眷戀。


  安夏開了小燈,找到紙筆,在桌邊坐下,鋪開。


  夜深了。安夏手邊的廢紙團越來越多。


  最後終於寫好了。他收了廢紙團扔進灶坑燒了。把寫好的那張貼在內屋門上。然後回到炕邊,跪下來,唇抵在蕭白的額頭,停了很久。


  「我愛你,小白。我愛你愛得發瘋。那句話是騙你的……」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去救那些能給你帶來功德的吧。別救我這個罪人了。」


  「我會在三生石旁等你,等你一起,然後下輩子比誰都早地遇見你,拚命地對你好,讓你心裡只有我。」


  ***

  沉睡的蕭白突然心臟一抽,整個人在一瞬間驚醒。


  不適的感覺在一瞬間潮湧而來。但仔細感覺一下,不是那種獻出心頭血后無法言喻的疲乏和刺痛,就只是單純的……被折騰狠了。


  蕭白沉默很久。他真的希望在這種事兒上,2333是忽悠他的。


  蕭白覺得有些奇怪。他醒了這麼「久」,安夏還沒出現。翻身看了一眼,身邊沒有人睡過的痕迹。


  想起把自己叫醒的那一下心悸,蕭白有點慌。他匆匆忙忙爬起來,結果不小心抻到身後的某處,趴回去呲牙咧嘴了一會兒,高聲喊:「安夏!」


  沒人應他。


  等緩過來了,蕭白下地,扶著牆四處轉了一圈,終於發現了貼在門上的字條。就三個字——我恨你。


  蕭白愣了許久,掐著字條跌坐回炕邊。


  呵,應該的。


  應該的。


  他主動要做,真開始做了,卻滿腦子都是別人。


  他知道安夏發現了。不然不會往死里折騰他。


  恨就恨吧。


  要是真的從此再也不見,也挺好的。


  就是命魂這事兒比較棘手。說不定哪天就突然爆發,到時候可別折騰得他又在大雨中把人撿回去。


  反正安夏不在,蕭白決定未雨綢繆,把燈做了。可是屋子裡仔細找了半天,也沒發現一根安夏的頭髮。


  行吧。再出事,再問2333安夏的坐標。無非遭次罪,不怕的。


  安夏恨他,這是安夏的房子,蕭白不打算招人煩,收拾收拾東西,回般若寺了。


  半個月後,蕭白看到了一條新聞:當地警方在玉津江的入海口打撈起一具浮屍,經確認,死者名為安夏,男,22歲。前國民「女神」安琪的真身。死因推定為,無法忍受網路暴力而自殺。


  網路暴力就是這樣,當事人活著的時候,破鼓萬人捶。一旦受害者死了,風向就會徹底向反方向傾倒。一些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正義之士」開始指責此前那些鍵盤俠的口不擇言。


  蕭白無心看這些污穢的東西。關了PAD彎腰捂住了臉。


  他這輩子,不,他這三輩子,都沒如此難受過。


  安夏,一個兩歲之後,就徹底遠離了「幸福」二字的可憐人。


  蕭白本可以讓他幸福的,至少給他營造一個幸福的假象。可他卻在最後中傷了他——他說要和安夏做,卻在做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別人。


  蕭白罵自己是人渣,一個兩個都愛……不、三個都愛的人渣。


  他只顧著自己難受,卻沒為安夏想想,他當時是什麼感受。


  逼死安夏的,不是那些網路暴民,是他。他是那最後一根稻草。


  難受了一天,蕭白又發現自己錯了。


  安夏怎麼會用死來報復他呢?他知道自己心裡有別人不是一天兩天,不可能因此就要尋死覓活。一定是安夏發現了自己的身體狀況,怕連累他……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安夏,不怕的,從今往後做多少燈都不怕的,因為你可以醫好我。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


  難受了三天,自責到無法承受、幾近崩潰的蕭白把怒火轉移到了那些網路暴民身上。


  如果不是他們擅自喜歡又擅自厭惡,搞得怨念反噬,安夏就不會有事,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騎士團團長】:女裝怎麼了?他的存在沒給你們帶去快樂嗎?他從你們那裡得到的禮物和金錢是用來中飽私囊了嗎?他都捐了啊!他捐助的那些基金,你們不都知道嗎?你們的眼睛是瞎的嗎?他除了隱瞞性別,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嗎?安家的家底你們不也扒出來了?女裝也不是他自願的!他也是受害者啊!那些煽風點火、慫恿他人、不僅在網上進行人身攻擊,還要人肉出家庭住址硬闖家門、非要把人逼死的,到底居心何在?


  此帖一出,之前安夏以「安琪」名義設立、捐贈過的各個公益基金組織紛紛站了出來,開始為安夏洗刷冤屈,說他是個心地多麼善良、多麼樂於助人的好人。


  很快又有女粉絲說:女神變男神怎麼了?我一直都想說,變回男神后,更帥更養眼了啊!那些接受不了的,都是猥瑣御宅吧?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感情還是怎麼的?現在把人逼死了,你們高興了?噁心!

  蕭白刷了一上午帖子,為現在的風向轉變開心。但著實被這些事後炮的網民噁心到了。


  當初安夏被群起而攻之的時候,你們都在哪呢?怕引火燒身,所以不敢站出來?現在風向變了,就紛紛湧上道德制高點指點江山,開啟新一輪罵戰,試圖揪出幾個當年煽風點火的代表型人物,進行新一屆的公開處決?真是好棒棒哦。


  半個多月後,方丈來找蕭白商量,說按時間算,差不多又到做燈的時候了,可是看蕭白精神狀態不太好,問是不是要推遲?如果推遲的話,他好作安排。畢竟那麼多人等著半年一次的救命機會呢,不能按時處理,得給個說法。


  蕭白說他沒事,能做,讓方丈照常安排。


  一周后,新一批的篩選資料被送到蕭白面前。蕭白熬夜挑選。


  他只能再做三盞燈了,要慎重。


  雖然好像慎重挑選也沒什麼戲,功德值還差很多。但是不努力到最後一刻,蕭白不想放棄。


  快0點的時候,蕭白有些困了,去洗了把臉,回來剛坐下,2333突然說:「弟,功德滿了。準備走人。」


  蕭白不明白。


  「你得謝謝安夏。是他設立捐贈的公益基金給你攢下的功德。」


  蕭白更懵了:「可是……他不是很早就在做這些事?之前怎麼沒……」


  「是,可是那時候他很低調,很多被捐助的人不知道幕後捐助人是誰。現在所有的事情被爆出來,所有的感謝有了指向。加上網上民意的發酵,安夏攢下的功德開始成指數級暴增。恭喜你,完成任務,可以前往下個任務世界了。」


  蕭白沒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次兩次,他能完成任務前往下一個任務世界的契機,全都是常安給的。


  這本來是他自己的事,常安做什麼非要插一腳呢?


  真是……恨死他了。


  「那……我現在這個身體怎麼辦?暴斃?」蕭白問。


  2333:「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們有的是辦法處理。」


  「……好吧。」


  2333:「準備好,要傳送了。」


  蕭白:「等等!」


  「怎麼?」


  「安夏……去你們那報過道了?」


  2333:「你這反射弧略長。」


  蕭白被懟的噎了口氣,「他……說什麼了嗎?」


  2333:「想知道啊?」


  「……嗯。」


  「不告訴你~」


  「哥~」


  「不如去了下個世界,你自己問他?」


  蕭白不知自己是高興還是憂愁:「下個世界,還有他?」


  「怎麼?你不想?」


  蕭白沉默很久,說,隨便。


  再睜眼,蕭白髮現自己身處一棟十分豪華的公寓里。一面牆上擺滿了各種獎盃獎狀獎牌,獲獎人名為「蕭白」,獲獎照片上都是他的臉。蕭白就知道,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公寓沒跑了。


  他不是被包養的小白臉,這是他自己的大房子!

  因為他,是個坐擁5000萬粉絲的天王巨星!


  蕭白喜歡音樂、喜歡唱歌。如果不是當年他老爹總願意搞事情害得他跟著四處顛沛流離,蕭白的夢想本來是學學鋼琴、當個音樂家。而殘酷的現實呢,只能自己沒事吼兩嗓子權做消遣。


  他放了一張天王巨星的CD,轉身去衣櫃里翻那些炫到沒朋友的演出服,看得眼花繚亂,還扯出來試試,完美合身!


  前奏過後,蕭白意外地從CD里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太特么真實了!他成了天王巨星!


  當年沒能實現的夢想如今在任務世界里實現了,蕭白簡直開心到想要原地爆炸!


  「你們這個也太吊了吧!」蕭白要給跪了。


  2333說:「開心吧?」


  蕭白說,開心。


  2333說:「哥哥對你好吧?」


  蕭白說,好好好!哥你最好了!


  CD里的歌旋律十分好記,聽了第一段,蕭白就能跟著哼哼第二段了,哼著哼著,他發現自己還會詞!好像這些歌他本來就會。


  蕭白一件件試演出服,在大房間里旋轉、跳躍、閉著眼。


  嘚瑟了半個多小時,累了,倒在貴妃椅里望天。


  「人生贏家啊。我看過一次演唱會,現場感染力太強、太炫了,整個人都嗨瘋掉了!我那時候就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站在舞台中央,聽著台下幾萬人齊聲吶喊,該多爽……這個願望就要實現了~!嘿嘿、嘿嘿嘿嘿……」蕭白一個人傻笑了半天,說:「哥,你對我真好,謝謝你!」


  2333覺得自己良心有點痛。


  蕭白元氣滿滿地坐起來,十分有幹勁兒地問:「說吧!我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2333扔給他兩字——活著。


  「……哈?」


  2333說:「你去窗邊看看。」


  蕭白提心弔膽地走到落地窗邊,從三四十層高的地方看下去——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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