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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沉穩而有力。郁暖的呼吸短促起來, 忍不住握緊了袖中匕首,手心冷汗蔓了上來。


  紫檀木鏤雕門吱嘎一聲,微微敞開,外面的爆竹聲更響亮了。


  男人轉身, 手掌輕輕一合,門便緊閉了起來。外頭的聲音又變得朦朧而不清晰, 只郁暖的一顆心,卻不住地在胸腔里發顫。


  她警惕而冷漠地斜眼看他, 側著精巧秀美的下頜, 蒼白的唇瓣緊緊抿著, 不肯說話。


  郁暖覺得, 自己這般動作, 自然瞧著輕蔑十足,高傲至極。


  就是不知道他能體會幾成。


  少女的面上已然素白乾凈, 靜靜坐在那兒, 像是至純的雪水,甘冽而冰冷, 而她身上的中衣尚是喜服裡頭的, 領口是精細的掐金綉紋, 此時坐在喜燭掩映下, 難免襯得臉上多了些暈紅, 似是含羞帶怯而不自覺的樣子。


  他面上淡淡, 只是垂眸, 自顧自斟了一杯清茶,又斟了另一杯,修長的手指握著杯沿,緩緩往前一推。


  咦,這是甚麼意思,給她喝?

  郁暖其實,的確有些渴了。


  方才吃了幾塊點心,由於過度緊張,腦子都在發脹,便有些吃喝不下了。而她上花轎前被南華郡主硬塞了幾口糕點,但由於喜服過於厚重,並不好脫,故而她一天都沒怎麼喝水。


  但這只是一杯水,並不能動搖她分毫。


  她不僅要現在立刻馬上喝水,還要給男主碰個軟釘子。


  郁暖淡淡喚道:「清泉,我想吃茶了,要上好的火青。」


  ……


  過了一盞茶功夫,無人應是。


  郁暖微微睜大眼,轉頭看著門口,又出聲道:「清泉?」


  周涵看著她,慢慢說道:「為夫在此,夫人何必假他人之手?」


  郁暖冷冷看著他,捏緊了手下被褥,強硬道:「清泉人呢?請你且聽清楚,我依舊是忠國公府的大小姐,莫要以為我被迫嫁給你,你便能為所欲為了。」


  周涵寡淡地看著她,正經微笑道:「能娶到夫人這般女子,當牛做馬伺候尚來不及,如何敢為所欲為?」


  郁暖噎住:「……你,休要巧言令色!」


  周涵緩緩走近了些,在她跟前站定,垂眸俯視她,慢慢微笑起來:「若非夫人出口說話,為夫是連一盞茶的時辰,都不願浪費在區區口舌之上……」


  他離得她極近,近到她能聞見他身上的熏香,那是冰寒的雪松味,冷淡而優雅。


  郁暖長到這麼大,第一次見人這麼面不改色得對著她說這種話,頓時耳根子都控制不住紅了起來。


  可是男主在周家,難道不是沉默寡言人設么?

  難道今天假酒吃多了?

  她身量嬌小,坐在床邊努力綳直了腳尖,即便這般,繡鞋前綴著的南珠,才堪堪點在地上。


  她只皺著一張臉認真瞧他,努力壓緊嗓音,強撐著發狠道:「既如此,你便……便打個地鋪。莫要叫我說第二趟。」


  她硬生生把最後的「好么」兩個字咬下去了,差些便閃了舌頭,胸口起起伏伏,卻還是忍不住垂下纖長的眼睫。


  面對積威甚重的皇權掌控者,她本能的想徵詢他的意見。


  她曉得,那是因為自己並不厭惡他,她對書中的所有人都沒有絲毫厭惡的情緒,更知曉許多內情,故而極容易產生尋常人該有的情緒,比如恐懼,比如心跳加速(…),顯然不比郁大小姐那樣厭惡男人庶出的身份,所作出的反應自然了。


  周涵緩緩挑眉,悠然含笑道:「為何?夫人不想與我早生貴子?」


  早生貴子。


  郁暖頓時覺得小腹更疼了。


  小姑娘圓潤的眼睛緩緩睜大,纖長的眼睫輕顫著,慢慢生氣道:「你……你登徒子!」


  不等他動作,郁暖立即露出一絲冷笑,緊緊握著匕首,一把從袖口抽出,抬手直直抵著他的胸膛,硬聲道:「你知我一心向清白……若爾敢再往前一步,休怪我的匕首不長眼!」


  話說的非常有氣勢,比前些日子長進不少。


  但是……


  她纖白的手在不自覺顫抖,手腕又細又嫩,只匕柄都比她的腕子粗些。況且,這匕首又綴了碩大的鴿血石,她根本提不太動,手臂都在細微顫抖,卻仍使著吃奶的勁道,虛張聲勢。


  現在的小姑娘,當真厲害得很。


  她夫君忍俊不禁,卻仍綳著面孔,手上動作看似散漫,卻快得她沒法迴避。


  男人修長的大手一把圈住她的腕子,只覺像是握著一團嫩豆腐,怕是稍稍握緊,便能化開來。男人心下一頓,動作又輕柔稍半。


  他慢慢道:「握匕首的姿勢錯了。」


  他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把她的手腕轉了半個彎,又捏著她圓潤的拇指,扣在反面,微笑著注視她的眼睛道:「這麼,才對。」


  郁暖簡直難以置信。


  她壓著唇邊,心裡微微著急,前頭幾次崩人設的痛感仍叫她極端恐懼,她是實在不敢想象今兒個再崩會疼成甚個樣子了,更何況她還來了月事,小腹現下又開始慢慢抽搐起來。


  她強撐著蒼白的臉頰,用力掰著匕首,卻發現刀刃紋絲不動躺在他手中。


  而他的掌心已經慢慢淌出暗色的鮮血,順著修長的指骨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在她心頭綻開。


  男人卻似毫無知覺,面上溫柔微笑著注視她,卻叫她不寒而慄,雪白柔嫩的脖頸上,都緩緩蔓上粉色。


  郁暖實在有些無措。


  她沒傷過人,更加不敢再使勁,只怕用盡了力道,反倒把他的掌骨都劃開,那她怕是要提前領盒飯了,還是沒有雞腿的那種。


  想想就有點難過。


  其實她擔心的太多了。


  即便她更用力,也難以傷他更多,至多便是添些皮肉傷。反倒是郁暖自己,手腕已然開始發抖,快要脫力了。


  穿著暗紅色喜服的高大男人,寬肩窄腰,身量頎長。他眉眼深邃,慢慢握著刀刃單膝跪地,絲毫不顧及流了一手的血,與她靜靜平視,眸中是散漫溫柔的神色。


  男人緩緩通過握著刀刃的力道,引她傾身直面自己,並輕柔放開刀尖,把它對準自己的咽喉。


  鋥亮的刀鋒閃出細密的寒光,嚇得她睫毛都在抖。


  他看著自己新婚的小嬌妻,像是只燙了毛的貓咪,卻猶自不肯放棄,才輕笑起來:「我許你殺我的機會。你要不要?」


  郁暖急成一團,雪白的額角冷汗直流:「…………」


  她真的快要瘋了!

  男主是不是有毒?

  真的,精神病院關不住他。他有病快去治病好不好!好不好?不要再來禍禍她了。


  男人的喉結冒尖,脖頸修長而有力,匕首抵在那兒,叫她絲毫不敢動彈。


  大佬叫她一刀捅死他,她是不捅,還是不捅?還是不捅?


  郁暖的聲音忍不住發顫,用盡渾身力道保持清醒,大腦飛速運轉,綳著已經嚇得軟綿綿的聲線,努力冷漠道:「你別以為我不敢。裝腔作勢的人我見多了,你並不是第一個,大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笑了笑,問道:「那麼,夫人敢不敢呢,嗯?」


  他的語氣像是在哄孩子。


  郁暖頭一趟被一個男人這般欺負。


  自小到大,她雖不親近人,卻總是被人刻意親近的對象。可是眼前這個人,卻拿著匕首逼她,欺負她,叫她難堪得不成,幾乎話都難以說得斷斷續續,活活像只可憐待宰的兔子。


  他又把匕首往前送,緊緊抵著脖頸,那兒已然劃出一道血印,血跡一絲絲流下。郁暖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使處吃奶的勁道,都難以撼動他單手半分。


  她忍不住放高了聲音:「你到底想怎樣!」


  郁暖都快被他嚇傻了,她沒見過這麼多的血,更何況流血的人卻輕描淡寫,好似渾不在乎,倒是她,一顆心都快被絞得軟爛。


  他微微一笑,注視著她的眼睛:「殺了我,或是來我懷裡。」


  「咣當」一聲脆響,貴重奢華的匕首落在地上,散出血紅的寒芒。


  她的眼前一下模糊起來,抓著床沿保持清明,卻仍懊惱地使不上勁。


  小姑娘的面色蒼白得像皚皚冰雪,眸中淚水微凝,眼角被欺負得泛紅,卻仍舊不肯認輸,坐在角落裡仰著脖頸,輕聲道:「你滿意了嗎。」


  男人伸手,指節抬起她柔軟細巧的下巴,修長的手指在她的面頰上輕柔摩挲著,緩緩使她的臉染上嫣紅的血跡,彷彿在一點點,一點點把純白的東西染成血腥的樣子。


  郁暖仰著頭,冷冷看著他,幾乎快要閉過氣去。


  她真的快不行了。


  痛經什麼的,再遇上神經病,今天真的是黃道吉日?

  他把自己的嬌妻摟在懷裡,溫熱的大手緩緩按摩著她的頸項,又低柔輕哄:「沒事了,不要怕,沒有人敢傷害你,要乖乖的,嗯?」


  是你在傷害我啊你忘了嗎混蛋!

  郁暖快要不成了,強撐著力道推他,只是她實在不夠有力,反倒像是在輕撫他堅實的胸膛,惹得男人呼吸沉重起來。


  她似乎像只被馴服的狸奴,團成一小團,軟軟被他抱在懷裡,時不時倔強地拿肉墊踢他兩腳撒氣。


  卻實在,輕柔得不像話,更像是仗著溺愛撒嬌。


  他眸色暗沉,在她耳邊低沉柔聲道:「我們……」


  郁暖緊緊閉上眼睛,只能用最後的法子:「……疼。」


  男人的嗓音優雅低沉:「嗯?」


  郁暖的睫毛輕輕發抖,軟著嗓音道:「……我來月事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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