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捉蟲)
很快便到了冬日裡,郁暖本就體弱怕冷, 現下更是成日被凍得瑟瑟發抖, 手腳冰涼。
她覺得,自己就算不吃那麼些涼葯, 可能宮寒的毛病都少不了。
說起宮寒,郁暖倒是有點不好意思。
因為她才發現,郁大小姐來月事挺晚的,彷彿是她來到之後,才有的初潮。頭一趟來,她便痛得像條鹹魚, 唇瓣煞白抿緊,幾乎要厥過去。
在原來的世界, 郁暖活得幾乎像個直男。
她雖和郁大小姐長得一模一樣,部分喜好也很相似,但她卻並不節食也不糟蹋自己,所以身體雖然算不上特別康健,但也十分正常。
所以, 她幾乎不懂痛經是什麼滋味。
朋友與她說, 痛經,就是,恨不得把子宮剜了下油鍋爆炒,也比讓它長在肚子里折磨自己要好。
郁暖心裡一驚, 馬上安慰道:「有那麼嚴重么?怕不是心理作用?放寬心, 多喝水, 應該就沒事。」
現在她懂了。
痛經真是……再痛不能了,要命她只有一條!
由於郁大小姐她瘋狂節食,愛穿輕薄仙氣的衣裳,天生體弱多病,故而導致月事來得極晚,甫一來,便紊亂失調痛經樣樣兼有。
郁暖捧著肚子,簡直痛不欲生。
她終於知道為何郁大小姐胸這麼小了,板著手指算算來月事的日子,她這身子根本才剛開始發育吧?尷尬。
由於她和周涵的婚期在隆冬,再由於,她運氣可能比較差(…),所以導致她是來著月事,被送上花轎的。
乾寧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一大早,郁暖便被南華郡主哭哭啼啼得從床上提溜了起來。
南華郡主這段日子經常哭。
女兒一哭她也跟著哭,拿綢帕子擦臉,一天能打濕好幾條,擠出來的淚水能裝滿一整瓢。女兒不停她也不住,母女倆時常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面對面斷斷續續哭一下午都不嫌累。
郁暖總覺得,那是因為南華郡主終於參透了對付她的技巧。
和女兒講道理那行不通,那就一起哭吧,看誰哭得過誰。
講道理,郁暖還是差了那麼一招。
昨晚偷偷排練洞房花燭夜到極晚,夜裡捂著肚子,睡得磕磕絆絆,小腹的酸疼蔓延到胃裡,五臟六腑都在叫囂著同她抬杠,直到後半夜才好許多,便沉沉睡了過去。
雖然她知道明天要成親了,但她並不是很緊張。
走劇情又不是頭一回了,有什麼稀奇的。所以到底還是多多歇息,養足精神罷。
接著天還沒亮,便給她娘親從被窩裡頭提了起來。
南華郡主厲害了,自小習武的,若她是個公子哥,那定然是西南王旗下一員猛將。然而她是個女的,所以只能在後宅禍禍家裡人,對外是一張賢惠幹練的面孔,回了屋便是只兇猛低吼的雌老虎。
忠國公年輕時候,便沒少給媳婦吊打,一直到生了女兒,南華郡主才有些溫柔起來。
所以,機智勇猛力大無比的南華郡主,是一邊嚶嚶哭泣,一邊把女兒一把從被窩裡拽出來的。
郁暖整個都睡懵了,像只傻了的小狸奴一樣巴巴看著她,滿臉剛睡醒的茫然,剛扁扁嘴想掉淚,便見南華郡主已經哭得一臉猙獰,滿臉鬥志,似是好整以暇覷著她。
郁暖想想還是算了,今天輸在起跑線上了。
今日是她出嫁的吉日,即便郁暖還想哭,但南華郡主卻不會允許她掉金豆子。
這一大早的起來,先是穿著中衣梳洗勻面,再來便是被南華郡主塞了幾塊糕點,連水都沒法喝,只得抿上一口茶潤潤口。特意請來開臉的媽媽,正極為小心地給她的臉上塗了些滑石粉,拿綢線一寸寸仔細滾過頰肉。
她只覺手下少女的面頰,像是一匹如雲霧絲滑的綢緞,又似是觸手生溫的美玉,端是她這一輩子不知給多少貴女開過臉,依然有些不敢動作,生怕把這小姑娘弄疼了。
儘管這樣,郁暖的面頰還是有些泛紅,刺刺的疼。
開過臉,南華郡主便趕忙從檀木描金小盒子裡頭拿了些玉容膏子,給她整臉皆敷上,直到過了半刻中,才堪堪洗凈,露出雪白柔美的容顏來。
開完臉,便是馬不停蹄又使喚梳頭的全福人給她盤發,她這身上,整整給掛了幾重首飾珠鏈,頭上那頂點翠鳳冠,赤金絲鏤空色澤明艷,側面綴上翠葉和斜鳳,垂落無數細密的流蘇,於白日里盡顯光華流轉,美不勝收。
郁暖也是個姑娘家,自然喜歡好看的頭飾,在銅鏡前微微凝神,有些看呆了。
銅鏡中的姑娘,這才有些像是她自己。
她為了不崩人設,這段日子便是見那妝奩裡頭有諸多首飾,她也不能戴,因為郁大小姐不喜繁複奢華的首飾。而她穿的衣裳,幾乎都是素淡雅緻的。除了氣秦婉卿那趟,便再沒有更多了。
可她卻喜歡奢靡富麗的東西。
即便在原本的世界里,她都偏好奢華大方的珠寶,和精緻獨特的各類手袋,更偏愛以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高跟鞋,來妝點她修長白皙的雙腿,而非是頂著一張素淡的臉,高高在上似是仙姝下界。自然,這點微不足道的喜好,只能暗藏於心了。
然而再喜歡,也抵不過這鳳冠是真的太重了。
聽清泉說,上頭整整綴了百顆圓潤等大的珍珠,寶石和赤金珠花更是若干。
她的腦袋都要給壓塌掉了。
南華郡主倒是難得笑起來,摸摸女兒嬌柔的面頰道:「這是你兄長特意為你找人定製的,你瞧,多漂亮?娘以前出嫁的鳳冠,都不及你的。」她說著,似是有些微惆,但卻轉瞬而逝,卻還是帶著喜意笑了起來。
郁暖只是面色冷淡,垂眸並不說話。
她雖已記得不清成婚當日的具體情節,但也知道,郁大小姐這樣驕傲的人,絕對不容許自己出嫁前還哭喪著臉,叫人瞧了笑話去。可她亦不會有半點喜意,因為她要用冷漠寡淡的模樣,狠狠中傷那些推她上花轎的親人。
南華郡主到底還是嘆了口氣,不曾多說甚麼。
她也猶豫過,也彷徨了一陣子,卻仍舊選擇相信兒子。
郁成朗待家人是一等一的誠心,他不可能捏造甚麼由頭來騙人,或是坑害自己的妹妹。不說,總是有他的苦衷在。
時間緩緩淌過,吉時到,外頭的炮竹和禮樂聲頓起。
周涵已行過奠雁之禮,便來迎親。
郁暖頭頂著的紅蓋頭,被一眾女眷攙扶著走出,即便喜服厚重,只餘一個挺直纖弱的側影,亦難掩風華萬千。
朦朧間,她似看見有個高大挺拔的人影在馬上,沒等思慮,轉瞬卻被扶上了花轎。
她不曉得這一路是怎樣走過的,但她披著紅蓋頭在轎子里,頭戴著極重的鳳冠,加上小腹的陣陣墜痛,顛來倒去難受至極,這些皆害得她呼吸困難。
到了周家,郁暖被扶出來,手中被塞了一段絲滑的喜綢。
郁暖曉得,另一端必然被男人牽著。
她不曉得男人現下是甚麼樣的神情,但至少並不會有多欣喜罷。或許與她是一個心態。
踏入周家的門,郁暖後知後覺地有些冒冷汗。
她一直知曉,周家絕對不簡單,而男主在周家的目的,肯定不僅僅是以庶子身份暫住那樣單純。
郁暖打定主意,她絕對不要摻和到那些種種因由裡頭去。無論發生甚麼奇怪的事,她都要像往常一樣,只作眼瞎耳聾甚麼也不知道便是。
順著原本的劇情走完,或許她能回到本應歸屬於她的世界,亦或是重新擁有一段完全屬於自己的人生。
至於男主,雖說與她成了親,但他應當並不拿她當新婚妻子。
所以,他們早晚銀貨兩訖,互不相干。
在唱呵聲與爆竹聲中,他們終於拜完堂,郁暖垂著眸子,只覺得身子極為僵硬,亦步亦趨地像一條疲軟的小尾巴,隨著他緩緩走入洞房。
甫一進屋,便聽見竊竊私語聲,並幾句笑言,大約是周家請來鬧洞房的,她坐在鋪滿棗生桂子的層層床鋪上,周涵拿起喜娘遞來的喜秤,從側面輕輕挑開了她的紅蓋頭。
一瞬間,她眼前的濃紅,轉作一室喜慶的華光。
郁暖微微抬起下巴,對上男人沉靜如寒星的眸子。
儘管容顏有所改變,有些地方卻難以變化,男人肩寬腰窄,眉如墨畫,暗紅的喜服更顯深沉優雅。
他似乎輕勾了唇角,又彷彿只是緘默不語,好整以暇瞧她,長臂不緊不慢,把喜秤放回。
屋內已婚的夫人們,皆發出陣陣驚艷又嘆惋的聲音。
郁暖為名動長安的神女,她的容光無人能及。即便抹了脂粉,她的容顏依舊帶著些許蒼白,羸弱得像是一泓春水,婷裊漣漪間撩人心弦。隔著赤金綴綴的流蘇,她的雪膚花貌蒙上淡金的光暈,平添了幾分攜了煙火氣的靡靡嬌貴。
作為新娘的少女抬起眼睛,露出一雙透著高傲的杏眼,幾乎冷漠地與男人對視。
雖然她個子嬌小,幾乎被籠罩在他的陰影裡頭,卻像是只奶凶的貓咪,卯足了勁道,仗著猛獸的縱容寵溺,蓄勢待發,舔著嫩爪爪,準備騎在慵懶的凶獸頭頂恃寵而驕,作威作福。
真是……超凶。
男人的眼裡,彷彿有些許笑意。
流蘇貼在她的面頰上,有絲絲冰涼的癢意,郁暖忍得特別辛苦。她心裡頭暗暗吐槽作鳳冠之人。弄那麼些細緻的流蘇到底有甚麼意義?不曉得消費者體驗非常差勁嘛,簡直差評。
喜娘給他們端了生餃子來,讓他們皆用上一口,又問郁暖道:「生不生啊?」
郁暖沒有什麼表情道:「生。」
她說時面無表情,但因為本身的聲線軟糯乾淨,所以喜娘沒感覺出她的抗拒和冷漠。
郁暖:「.……」
她夫君淡淡審視她一眼,端起合巹酒,與她手臂交疊。
由於……郁暖實在不算高,兩人身高差得蠻大的,所以他不得不彎下身子屈就她,兩人溫熱的氣息交纏,帶著甜蜜的酒意。
郁暖幾乎渾身僵硬起來,因為她方才聽到,男人在她耳邊低低輕笑了一下,似是有些玩味和散漫,卻害得她耳垂痒痒。
她有些懵。
吃完喜酒,周涵還得去外頭招呼客人,待幾位婦人都絮絮叨叨走了,郁暖四周才寂靜起來。
她緩緩鬆了口氣,吩咐清泉道:「為我把喜服和鳳冠卸了罷。」
她卸完這渾身的裝扮,便覺得通身筋骨都鬆快敞亮起來。清泉道:「大小姐,可要用些東西?」
郁暖點點頭道:「襯憑甚麼,隨意上些便是。」
於是清泉便給她端來些點心。
郁暖道:「你不必在一旁侍候了,去下頭歇息罷,有事兒,我自會叫你。」
清泉於是告退。
郁暖隨意用了兩塊點心,便有些吃不下了。
因為她特別緊張。
她從喜服內層拿出一把嵌了寶石的匕首,緩緩舒了一口氣。
還好匕首沒丟,可硌得她難受至極。
她在腦內默默演練著,一會兒自己得怎樣清高孤傲,冷漠輕慢地,對著男主威逼,沖他發狠。
她等下,一定不要畏懼他,一定不能、不能發抖。
表現得凶點!嚇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