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
沈氏夫妻簡直是聞所未聞, 「這不可能。」
「說不定是用了什麼防火的材料。」
族譜成精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對他們這種普通老百姓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郁蔓早就猜到他們是這種反應,也不意外。她以指輕輕拂過沙沙作響的書頁,族譜的書頁在她手指的撥弄下迅速開始翻動。
室內其餘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郁蔓的手指頭壓根就沒有湊近族譜, 只是在離它尚且還有兩三厘米遠的地方做出翻頁的動作, 那族譜居然就自己動了起來。
沈氏夫妻跟林二瞠目結舌, 「這、這、這……」
郁蔓淡淡一笑, 「我沒有翻書, 對吧。」
實際上她是聚起一抹靈氣, 輕輕施放在族譜的身上, 那族譜想來成精的日子並不長,靈智懵懂, 她稍稍施以手段, 這小妖怪就露餡了, 以為她是要翻書。
族譜聽到郁蔓那句話時,「噔」地一聲合上了殼子, 書頁也不翻了, 也不敢亂動了,安安靜靜如同一本再普通不過的族譜。可是此舉在此時此刻看來,越發有欲蓋彌彰的嫌疑。
連沈氏夫妻都說不出話來了, 郁蔓冷冷道:「說, 為什麼要人家斷子絕孫?」
族譜開始充當木頭書, 安安靜靜地待在桌面上,好似它只是本再尋常不過的族譜罷了。郁蔓又道:「剛剛沒被火燒夠?」
那族譜精依舊不為所動。
郁蔓這次真的是打心裡生出點薄怒,「普通的火燒不夠你,那三昧真火呢?像你們這種剛生靈智的小妖,三昧真火可是能把你們燒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手心裡驀然攢出點熾熱,靠近族譜。這下族譜精待不住了,撲簌簌繼續開始翻著頁。
它自行翻到空白的書頁處,那一頁的黃白紙張上突兀地憑空出現兩個大字,「毒婦!!!」
後面跟著的那三個感嘆號,可謂是觸目驚心。
郁蔓似笑非笑道:「多謝誇讚,你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這把三昧真火可是絕不會饒了你的。」
空白書頁上繼續出現大字,「不說。」
郁蔓毫不手軟,一手按在書頁上,那片空白書頁上立刻嗤嗤地冒出幾縷煙,紙張迅速焦脆黑黃,蜷縮成了飛灰。
而書脊附近,因為受到傷害,驀然殷出一道鮮紅的痕迹,殷紅似血。
族譜精知道她是來真的,開始害怕了,「我說,我說。」
郁蔓悠然地縮回手,「早這樣不就好了?」
族譜精感覺十分憋屈,卻還是同他們說起百年前的一件故事。
百年前,帝都繁華極盛之處,有一處富貴至極的商戶,姓沈。時下沈老爺有家財萬貫,但是因為愛妻早逝且誓不再娶的緣故,膝下僅有一個愛女。女兒被他送出國留洋讀書,留洋歸國以後,沈家閨女開始學起了新潮人士的做派,剪髮讀書寫文章看書報。
沈老爺本來只想送她出國喝點洋墨水,萬萬沒想到出國一趟以後,女兒變得完全不像以前。他原本給女兒定下的那樁門當戶對的婚事,被女兒嫌棄是包辦婚姻,堅決要求退婚。愛女非常的沈老爺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了這個要求。
沈家閨女卻又看上了個窮酸書生,那書生也是新潮人士,遇到沈小姐的時候便使盡渾身解數討她歡心,很快兩個人就自由戀愛了。
沈小姐帶回男朋友的時候,沈老爺正在江南的茶園巡視。等他得到消息回家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大大咧咧住到了沈家,同進同出,毫不忌諱。
沈老爺被氣得幾欲吐血,他身體本就不好,這次匆忙趕回又怒火攻心,終於大病了一場。纏.綿病榻的時候,沈老爺自知時日無多,便喚來沈小姐,殷切囑咐說那個書生心術不正,嫁給誰都好,千萬不能嫁給他。
沈小姐支支吾吾了大半天,終於說出「爸,我懷孕了」這句話。
而沈老爺聽到她這句話時,怒睜了雙眼,一口氣上不來,死不瞑目。從口鼻中逐漸暈出點點鮮血,打濕了他被褥下幾本珍藏的書。
沈小姐剛剛給沈老爺辦完婚事,就匆匆忙忙跟那個新派的書生結婚了。守孝三年她實在是等不得了,這個肚子也不能等人。
她以為那個新派的書生是自己的良人,談婚論嫁時知曉他家家庭條件不好,便一個勁退讓。新式的婚禮婚紗和酒席,都是沈家出的。
而沈家上下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位大小姐以所謂「平等」的理由去巴結這個新姑爺,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新姑爺的一切都是沈家給的,沈老爺去世以後,沈家的一切由沈小姐繼承。沈小姐只好文學哲理,十分討厭這些俗務,新姑爺主動要求接手那些生意,好讓她無憂無慮地生下孩子。
沈小姐十分感動,把家裡的各式賬本都交了出去。
她原以為接下來迎接自己的將會是新的美好人生,但是她卻不知道,她等來的,是她的公公婆婆,和丈夫幾年前就在鄉下娶了的包辦婚姻的妻子,同時也是他的表姐。
他從來就沒有告訴過她,他結婚了。
鄉下來的公婆脾氣非常大,很討厭她這位矜貴的大家小姐,憐惜原配。婆媳之間時常鬧得雞飛狗跳,沈小姐鬱結於心,在生產時忍不住後悔沒有聽父親的話,最後產後大出血,連同那個剛生下來的孩子一起去了。
自此,那位新姑爺接手所有沈家所有家業。當時京城商戶對這塊肥肉虎視眈眈,那新姑爺為了名正言順,就把自己的命寫到了沈家的族譜里,掛到沈老爺名下,成了他的一個嗣子。
至於事實真相與否,當事人都死絕了,誰又能說得清呢?
從那一代開始,新姑爺就徹底絕後了。
他的表姐妻子沒有生,後來陸陸續續納的幾個姨娘也沒有生過,唯一有過的那個孩子,早就因為他們的私心夭折了。
沈小姐不該難產的,但是他們一家人都不喜歡沈小姐,便買通了接生婆,讓她原本的順產變成難產。只是在這個過程中,孩子被憋在產道中太久,竟然被活活憋死了。
族譜就像是個旁觀者一樣,一行一行把當年發生的故事全部講述出來。
林堂姐夫的高祖就是那位新姑爺,曾祖父是新姑爺親哥哥生下的兒子,也是新姑爺的侄子。
郁蔓看向神情恍惚的林堂姐夫,「你可以去查查當年的事情真相。」
不僅是他,就連林夏跟他堂姐都深深覺得,世界觀毀滅了。明明受害的是他們自身,為何他們覺得,沈家那位高祖就是活該呢!
郁蔓敲了敲茶几,又問,「你是怎麼成的精?」
族譜不情不願地回答,「當年我是沈老爺珍愛的收藏本之一,平時就被他藏在枕頭下,每日臨睡前都要摸出來看會。因為人氣的日夜滋養,我才能早早化出靈智,不過最終成精,卻是沈老爺死不瞑目下留下的眼淚。」
眼淚滴在枕頭上,洇濕了枕頭,洇到了下面的珍藏本。
新姑爺先前太過貧窮,娶到富家妻子以後便學會了擺闊,珍藏本原本並非族譜,只是他為了顯擺自己的臉面,又看沈老爺把這珍藏本藏得嚴實,肯定是什麼寶貝。他便在重新修訂族譜時把珍藏本拿來充當族譜用了,萬萬沒有想到為自己和自己的子孫後代埋下禍根。
從他的名字被記到沈家族譜上那一刻起,沈老爺臨終時的怨氣就纏上了他,他註定斷子絕孫!
林堂姐夫雖然是領養的,卻對沈家有極深的感情,他想不通自己祖上居然做過這樣的事情,便直接打電話回家問了。沈父沈母還不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給了他。
他的高祖父本姓袁,後來因為入贅到了沈家才改姓的沈,而他娶的妻子,也確確實實是沈家的大小姐。
聽完以後,林堂姐夫有點怔忡,林堂姐見狀,雙手輕輕搭在他的臂上柔和撫慰。
林堂姐夫的話語有點艱澀,「當初確實是沈歸寒的錯,你要怨,要恨,怨他甚至讓他侄子斷子絕孫都行,可是我跟我爸爸都是被領養的……」
不管當初的事情真相如何,但是那些被領養的孩子總是無辜的啊,
那族譜靜默了會,最後在空白書頁上哼哧哼哧地寫下一行字,「我辨不出血緣,只能認族譜上的名。你被記到了沈歸寒的那一支,我以為你是跟他有血緣關係的子嗣。」
難怪它做計劃生育做了那麼多年,沈歸寒的那一支每一輩都有新的名字寫上,雖然有且僅有一個,它還以為是自己的詛咒不夠強大,導致有漏網之魚呢。
族譜上又出現了幾個字,「事情到此為止吧。」
寫完以後,它又重新合上殼子。
郁蔓敏感地意識到一直纏繞在林堂姐身上的淡淡黑氣已經消失了。林堂姐也明顯地感知整個人精神為之振奮,清爽了不少。
郁蔓眯了眯眼睛,「你讓人家跟人家爸爸斷子絕孫,現在還好意思說事情就到此為止?」
族譜徹底不說話了,無論郁蔓怎麼威脅恐嚇,它也一動不動。最後還是林堂姐夫疲倦地制止,「大師,算了,就這樣吧。只要小晨這胎能夠平安無事,我就心滿意足了,我爸媽也是這樣。」
事主都這樣說了,郁蔓也懶得為自己找事。只是,等沈氏夫妻千恩萬謝相攜離去以後,郁蔓又冷笑一聲,揪起那本沈氏夫妻不敢再拿回家的成精族譜。
「呵,送你去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