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賈琰穿著布衣躺在榻上看書, 若是被老古板看見大概會大嘆:世風日下。因為嫌熱,他的衣服看著簡直要露膀子。


  「我猜孫叔叔會答應的, 」他翻著從黛玉書架上找著的文心雕龍, 本想當做消遣,卻越看越頭疼,乾脆扔下,「咱們能想到的事情, 他必定也會想到, 楚家三孫的根基人品,也不算辱沒了孫家妹妹。」


  黛玉想的要比他多一些,她問道:「對了, 那楚家二房是怎麼樣的, 你知道嗎?往日出外交際,我們不太能遇上楚夫人,她畢竟年紀大了, 輩分又高, 等閑不出門。而楚家長房二房兩位太太, 因為要侍奉婆母, 也不太出門。」


  「我還真聽說了一些, 」賈琰撐起身體:「楚首輔的三孫名恪,字敬嚴,好像只比我小一歲。我考中進士那年, 他考中了舉人, 學問不錯, 也沒聽說有什麼劣跡。楚家這一代好像只有一個已經出嫁的長房長孫女,和一個才四、五歲的三房小孫女,其他的都是兒子。」


  「而楚首輔的長子如今在西北做官,官聲也不錯,長房長孫楚慎也有舉人功名,如今在他父親身邊讀書。次子—就是楚恪父親,學問平平,是陛下過去賞了個刑部郎中,但是為人寬厚、辦事不錯格子也是有目共睹;三子也有功名,但是據說身體不太好,只在家裡幫忙打點家業,並沒有出仕。」


  「二房長子名忱,不過讀書上似乎欠缺了些,只是考了個秀才,幫著三叔一起打點家業罷了。」賈琰攤手:「楚家祖上□□皇帝時就做過侍郎,世宦之家,根基家業都不差。尤其楚首輔的確會教子,他們家也挺和睦,兄弟間無甚衝突。」


  他最後加上一句:「這都是應祥、應勉打聽來的,若是楚家真有什麼特別不好的地方,他們早就和孫叔叔說了。」


  孫家同楚家的婚事如何尚且不知,很快端午節就要到了,京中在這個時候女眷們也常常相約踏青。黛玉也收到了帖子,雖然咸陽郡主有孕,可她也沒閑著,拉著小姑孫妘,發帖子給黛玉、陸微、梁宥,讓她們盡可以帶著家中姐妹侄女一起參加。


  三個月坐穩了胎,咸陽郡主愈發喜歡熱鬧,孫鍾曾經無奈笑道:「她倒是越來越同我母親玩到一起去,嘴裡都念叨著熱熱鬧鬧才好,恨不得家庭整日都有孩子跑來跑去。」誰能想到過去最是注重禮儀、行動絕不逾矩的孫鍾,如今提到媳婦雖然嘴上像是嫌棄,但幫妻子籌備游宴的時候一點不含糊。


  他悄悄同賈琰說過:郡主是孤獨怕了,總覺得自己一個人呆著就像被扔下一樣,我實在憐她。


  對於這種暗秀夫妻感情好的話,賈伯衡一貫不屑一顧,這算什麼,我和我家佑年多好你們知道嗎?就不告訴你們!

  游宴就定在了京中咸陽郡主自己的宅子里,這是她出嫁的時候,她的親叔叔—被皇帝過繼出去的晉王司徒明送給她的。


  當時晉王說:「你的嫁妝也有宮裡打點好,我瞧了一眼,貴妃不藏私,給你的都是好東西。不過,六叔到底要表表心意,你父母、親祖母都不在了,六叔也沒旁的東西給你,這宅子里的花園當年是你父親為你母親置辦下的,我想辦法弄了回來,令人整修了一下,你好好收著吧。」


  這對叔侄當時相對而坐,大哭了一場,但是後來司徒淑貞同晉王府走的並不近。她倒是想親近叔叔嬸嬸,還有兄弟姐妹,但是晉王府的人好像都不喜歡出門,也不太同她來往。


  咸陽郡主的一腔熱情只好揮灑在交友上,比如現在籌備遊園會,最後身孕同樣穩了的陸微帶上了侄女真真、黛玉拉上了三春、梁宥同孫妘並肩而行。而按照慣例,她也給宮中的小姑姑十二公主發了帖子,給各家堂姐妹也發了帖子,她的禮數到了,來不來看個人方便與否。


  這半年多以來,朝廷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如今春暖花開,大家也都想喘口氣。最後來咸陽郡主宴會的,十二公主拉上了十公主、十一公主兩個姐姐,燕王、齊王家的郡主們,只要在京的也都到了。一時間,京中閨秀千金俱在此園,從清晨人陸陸續續來到的時候,看的人咂舌。


  或許在壓抑之後需要釋放,這一日咸陽郡主的園子簡直是爭奇鬥豔,年輕的少婦和女孩子都穿著是得體適宜,又鮮亮的春裝,她們走在園子里互相見面問好,三五成群湊在一起寫字作詩有之、折花畫畫有之、商量著一會開宴要行酒令的也有之。


  雖然三五成群,可是未嫁的姑娘們是一波,已經嫁人的又是一波,比如陸真真就和惜春玩的不錯,迎春探春同訂親了但是未嫁的保齡侯侄女史湘雲在一起,孫妘梁宥也算在這一群里的核心。而咸陽郡主就和陸微、黛玉她們湊在一起,加上齊王臨平郡主,燕王的小女兒順安郡主等等。


  沒出嫁的小姑娘談論的是詩詞歌賦,是滿園勝景;訂親的和將要訂親的互相道喜恭賀,帶著些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忐忑;已經嫁人的,出身宗室或者名門的少婦們,都是在家做得主的人,此刻談論的就要更深入一些:比如主持家務的一些心得,雙方產業有沒有什麼能夠合作的等等。


  對於她們來說,社交場合除非過於奇葩否則不會撕破臉,比如去年淑妃那一出,儘管臨平為淑妃說話,可沒有直接針對林黛玉。她們如今見面,互相打招呼也一樣親熱,彷彿毫無芥蒂。順安郡主和她們坐了一會,她年紀還小,不耐煩聽她們轉彎抹角的講話,最後還是和小姑姑們一道投壺去了。


  「年初,妹妹受封誥命,這麼大的喜事,多少人誇妹妹好福氣,我還沒來得及恭喜呢。」臨平郡主比較從前胖了些,笑起來倒是顯得格外的慈眉善目。黛玉聽說了,年前繕國公府石光琥的媳婦—南安郡王的大妹妹險些流產,繕國公府連請十幾位太醫才保住了孩子,如今還在養胎。


  而臨平是石光琳的妻子,正經妯娌出了這樣的事情,縱然她是正牌子龍子鳳孫,也不好不管不顧的自己行動。黛玉笑道:「不要緊的,府上事情要緊,再說我這誥命,原本也沒敢驚擾大家。」


  陸微笑道:「是了,讀書人家這不過是開頭罷了,佑年也不是輕狂的人,何況賈參軍的好前程還在後頭。當時我寫了帖子要去道賀,都被她給攔住了,說鬧出太大動靜不好。」陸微是臨平的表嫂,梁實作為公主長子,雖然不出仕,卻也有勛爵,陸微也有誥命。


  她這樣一插言,雖然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可臨平郡主只好笑笑,轉了話題說到了當初,「出嫁之後才發現再沒了當初作詩玩耍的機會,哎呀,要說成婚實在磨人。郡馬如今要連詩吟作對,我都沒什麼興緻,不過郡馬將來自有他的職司,他也不像賈參軍當時就被派了實職,如今散館,庶吉士們要怎麼分派,我還懸著心呢。」


  黛玉不喜歡有人總拿著她家伯衡說事,尤其是臨平這種表面上沒有惡意,實際上包藏禍心的人。她這次壓根沒搭理她,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沒當回事。郡主又如何,在皇帝對兒子們的高壓控制下,不過是名分著好聽,不搭理也就不搭理,至於什麼「不理我就是觸犯國法」就是「大不敬」?

  真敢說出去不過是讓人笑掉大牙罷了。


  果然,臨平郡主只能忍下來,又和旁人攀談。她心裡憋著氣,這一圈人也不是同她一條心的,乾脆借口更衣離開亭子。她帶人一走,咸陽郡主才道:「可算走了,我還以為她不會來,聽她說話可真是夠累的。」


  陸微卻笑道:「你這樣一說,臨平豈不是成了惡客,日後誰還敢請她。」三人都笑了,黛玉笑嘆:「雖然我等出身如此,也免不了要和朝廷上的事情沾染上關係,可也不必這樣時時刻刻每句話都要含著些意思,真是不嫌累得慌。」


  「有人天生如此」陸微笑道:「就比如我父親有個學生,為人機敏能幹,可是屢試不第。許多人都替他可惜,唯獨我父親每次都要告訴他,先磨磨性子再說。」


  黛玉就問:「既然機敏能幹,難道因為性格而寫不好文章?」咸陽郡主也聽住了,催著陸微快說,陸微笑道:「每次考試寫文章,人家看了題目都想著如何按照題目而寫出好文章,他可好,每次都琢磨要怎麼將題目給駁倒,這可如何是好!」


  咸陽捂著肚子笑:「這可真是,這人和鬥雞有什麼分別,真是難為陸尚書了。」


  「那後來,那學生如何了?」黛玉道:「若是性子總是這樣,也夠難為人的。」


  陸微嘆道:「後來他也考上了,和賈參軍是同一科,只不過他考上了同進士,雖然後來也進了庶吉士,但是散館在即,也不知道能去哪。他考上了庶吉士彷彿完成一樁大事,聽父親兄弟們說,他在翰林院里,日常喜歡同掌院學士辯論,讓學士煩的不成,我父親也無可奈何。」


  公主們沒有在遊園會停留太久,開宴之前,她們就先走了。之後雖然有兩個孕婦,不過游宴簡單,咸陽郡主只管和陸微一起高興的看著大家說笑玩鬧。梁宥和孫妘反倒在黛玉的幫助下成了小主人,幫嫂嫂招待來客,也是賓主盡歡。


  「今天倒是聽說一件趣事,」黛玉將陸微講給她的那個人說給賈琰,「還有庶吉士能和掌院學士辯論?你遇上過嗎?」


  賈琰幫她換下外裳,又親自動手幫她束髮,他笑道:「梁家嫂嫂說的是郭昂吧。郭家是蜀地望族,他父親在岳父之前,也做過巡鹽御史,後來戶部侍郎致仕,可稱天子信臣。他同陸大人當年相處不錯,郭昂是他的老來子,直接拜在陸大人門下為徒。」


  「不過陸大人比較喜歡我那位同年的榜眼,那才是他的好學生。」賈伯衡笑道:「早早的被抓去修書,怕是要繼承陸尚書的衣缽了。而往日提到郭昂,陸尚書常常皺眉,說提起他就頭疼。」


  此刻說著開心的兩個人當然沒想到,林海從彈劾下平安脫身之後,居然有人主動同賈敏提起了迎春的婚事。論起來勉強也算親上加親,男方的嬸嬸就是賈敏庶出的姐姐,只是嫁往蜀地多年了。而黛玉聽說這樁婚事之後,只想說一句話,這樣兩個人,能過到一起去嗎?

  她問賈琰,賈琰只回了一句話:不曉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