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阿原有些哆嗦, 可見也被嚇著了:「許家的人過來拜見大奶奶,大奶奶本來很高興,誰知道她們一走,大奶奶就不太好。菱角姐姐打髮長生去請了周大夫, 大爺快去看看吧!」
賈琰一聽不太好,腿都有些軟了, 一下子二十多歲的賈琰彷彿回到了十歲那年……好像也是差不多的話:大爺快去瞧瞧, 太太怕是不成了。他臉色慘白,還是阿原給他攙扶到內院交給了菱角和丫鬟們,菱角低聲道:「大爺,大夫還在裡頭, 咱們要不要給林家舅老爺、老太太送個信?」
「不不不,」賈琰惶然的拒絕,彷彿菱角說了什麼可怕的話, 「她不會有事的,不要驚動岳父岳母,她一定不會有事。」說道最後嗎, 他自己語音顫抖,乾脆一擺手徑自進入房中。
周大夫已經給黛玉看過脈象,此刻正在側間寫藥方,賈琰一進門就抱拳道:「敢問周大夫, 內人究竟如何?」他進來的急切, 大夫想站起身, 又被賈琰按坐原位, 賈琰道:「您過去也是常去林府,前些年我病了,也是您給治好的,千萬別客套,快請坐。」
「好好,賈參軍也不要急,」周大夫此刻寫完藥方吹乾墨跡,慈眉善目的老人笑道:「貴府大奶奶只是季節變換,許是因為著了涼,有些風寒跡象。不過不打緊,喝碗薑湯,不要受涼,還有就是……」
「就是什麼?」
大夫頓了一下:「是這樣的,夫人有滑脈,但滑脈同時又主痰飲、食滯和實熱。而且若是有孕只一月,滑脈算不得什麼明顯有孕的跡象。所以就不為她開什麼葯了,這藥方上寫了些飲食上的禁忌,只請夫人飲食保暖上多注意,等到下個月,我再來把脈確認一下。」
賈琰的臉上先是驚嚇的一片空白,然後隨著大夫說的,臉上逐漸如春日冰雪化凍一般,最後露出一個笑容:「有孕……謝謝周大夫!真是多謝了。來人!好生請大夫去前廳飲茶。」說著讓菱角帶人送老大夫去了前廳,好生招待,然後準備診金,再用馬車將他送回醫館。
黛玉輕撫自己的小腹,可能有孕了,有孕了呀。她的臉上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全然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憧憬和期待。然後帘子被賈琰掀開了,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一臉傻笑,卻紅了眼圈:「咱們有孩子了!」
將媳婦抱在懷裡的賈伯衡念叨著:「這就打發人去給岳父、岳母報喜,我再去給父母上柱香……太好了,太好了!」
黛玉拍了他一下:「大夫說下個月才能確認,你先別急啊,萬一……」不是呢。
賈琰聽著話音不對,立刻打量一下黛玉的臉色,馬上就道:「都聽你的,那就先不說,等到下個月大夫來確認了再說。」他摟著媳婦,滿心都覺得兒孫遍地跑的場面就在眼前了,樂滋滋的將其他的事情都拋在腦後。
看著他臉上的喜色,黛玉卻覺得壓力很大,若是,這次沒懷上呢?他們夫妻總在一起,感情甚深,情好日密,可是蜜月的時候沒懷上,如今……會是真的么?黛玉希望是真的。
「不過許家人,是正行兄派人來了嗎?」賈琰突然想起方才聽阿原說的,「正行兄為我送信?」
黛玉靠在他懷裡搖搖頭:「是報喜的,正行兄也做父親了,梁家姐姐為他生了個女兒。」
賈琰乍一聽說笑道:「真的?那可真是巧了,那孩子是生在冬天?哎呀,這可難為他們了,在外頭到底不如京里,正行兄還忙著政務。」
「那倒不是,」黛玉搖搖頭:「孩子是去年九月生下來的,正好在重陽節那一日,可是梁姐姐生她的時候有些不順,正行兄將全城一半的大夫請來,才算是母女平安。可是孩子嬌嫩,身體不太好,聽去伺候的老人的說法,一直沒聲張,如今孩子半歲了才說。」
這樣啊,賈琰點點頭,賀禮什麼的黛玉都處置好了,他也不過問。只是摟著媳婦的手更緊了緊,生孩子真是一腳踩上了鬼門關,要命的事情啊。完了,賈琰後背一涼,他媳婦怎麼辦?若是黛玉下個月確定懷孕,賈琰決定要將這京中專治婦科,常年接生的大夫和穩婆都提前安排好。
決不能出事。
一月之後,周大夫來為黛玉把脈,他只道:「大奶奶只是節氣變化而引起的滑脈,如今病氣沒了,身子還很康健。」絕口不提懷孕的事情,黛玉知道,這就是自己並沒有懷上了。賈琰因為擔心的緣故,這一日一直在家陪著黛玉,此刻聽大夫說媳婦並未有孕,也難免有些失落。
周大夫人老成精,也知道林府人丁稀落,賈琰也只有自己一個。他看著年輕夫婦失落的臉色,出門的時候對賈琰笑道:「大爺與大奶奶不必憂愁,子嗣之事,只要身強體健,都無需憂慮,只緣分到了,孩子自然就來了。」
賈琰勉強笑笑:「那就多借您的吉言了,我也不是著急,就是……覺得我們年紀輕輕的,有孩子也不奇怪。」
「哈哈哈,」老大夫失笑:「琰大爺,這世上有些夫婦身體好,夫妻也是相敬如賓,相處的極好,可是十數年沒有孩子,能說什麼呢?您與大奶奶還年輕,若是太急切了反而不好,想得開,人的身體也會更好,孩子總會有的。」
賈琰點點頭,送老大夫上車,自己回房裡,走到門口使勁揉了揉臉,揉出了一臉笑容才進門:「佑年,過幾天楚王封妃之後,他要帶著王妃和小世子去郊外,咱們也去好不好?」他語帶笑意,卻在進門看見黛玉的時候化為黯然。
他的好媳婦正在落淚,看的賈伯衡心都要碎了,他幾步上前:「哭什麼呢,快教我瞧瞧,不要哭嘛。」
「我……怎麼就沒懷上呢。」黛玉抽噎著,失望又害怕,這種情緒攪的她不安寧,哭出來倒好了一些。賈琰和她並排而坐,笑嘆到:「別說咱們,那西寧郡王同王妃,不也是成婚十數年無子,去年王妃才有孕生下個胖丫頭。咱們還年輕,且不著急啊。」
「我……」黛玉看著賈琰對自己笑的溫溫柔柔,她最低落的情緒其實是歉疚,旁人家的媳婦過得什麼日子,她過得什麼日子,黛玉一件就知。旁人上頭幾層長輩,婆婆太婆婆一屋子人,一大家子進進出出,做什麼都不得自主、戰戰兢兢,可她不用,賈琰真的是將全家都交給她;
旁人家的年輕媳婦,做什麼說什麼話,在自己家裡都要十二分小心,進門要學婆家的規矩,可是黛玉不用。賈琰家裡的習慣就是林家的習慣,一切隨她處置,從不說一個不字。伯衡是個多好的人啊,他們夫妻相處的多好,如果能有孩子就更好啊。
黛玉就是覺得歉疚,怎麼就不能有個孩子呢……她這麼一想,哭的更傷心了。賈琰抱著她,連連問道|:「你到底怎麼想的,和我還不能說么?心裡難受就同我說,什麼都能說。縱然有人說至親至疏是夫妻,可是咱們不止是夫妻,還是自幼相識的青梅竹馬呢。」
他這麼一說,黛玉又哭又笑的:「認識你的時候,你都十歲了,青梅竹馬得是一塊玩,咱們是一道讀書。」
「可算笑了,」賈琰嘆道:「誰說一道讀書不算青梅竹馬的,當然算的。所以,咱們也算是有一同受教的情分,這幾重關係加在一起,還有什麼話不能同我說呢?」
「要真的和西寧郡王家似的,怎麼辦?」黛玉絞著手指:「伯衡,我害怕,我是獨生女;你也是只有一個姐姐,咱們……」這是害怕了,賈琰瞭然,他沒有如往常一樣安慰黛玉,而是牽著她的手站起來,樣子非常鄭重。
「周大夫有句話說得對,子女之事都要看緣分。」賈琰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緣分到了,自然孩子就來了。若是一直沒有,也不能強求,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咱們到了而立之年還沒有孩子,那我就想法子收養一個。放心,這都是小事。」
黛玉猛地抬頭:「你……」沒打算納妾試試看嗎?
「你想問我納妾?」
賈琰笑著搖頭:「岳父也有妾侍,可表弟還是夭折了,岳父入京做官,兩個姨娘就被送回了姑蘇老家。說實話,若是不為妾侍,嫁個差不多的人家,說不定也是兒女雙全,夫妻相依,我不可能去瞧得上一個妾侍,何苦害了人家。」
賈琰的婚姻生活起點太高,他和黛玉青梅竹馬、性情相投。這樣一個珠玉在前,賈琰如果能輕易看上其他女人,那是對黛玉,和他眼光的羞辱。何況長相顏色遲早會變,只有那個能在精神上理解他,能夠溝通,能明白對方說的到底是什麼的人,才是真正與自己同度一生的人。
他以為自己難得這麼表白,黛玉一定會很感動,結果他媳婦鼻子一抽,哭的更凶了。賈琰哭笑不得:「你瞧你瞧,我讓你放寬心,佑年,距離咱們而立之年還有十多年,最壞的結果我也說了,別哭了,放寬心。」
黛玉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心裡又酸又甜,她抬起頭看著賈琰,重重地點頭:「我的心都告訴了你,你的心我也都明白了!日後,咱們不說這個。」
賈琰這才鬆了一口氣,其實黛玉一直對這事耿耿於懷,他是知道的。可是讓他開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勸,這次正好有機會,將話說開。雖然算是獨生子,按照世人的看法,簡直該將「傳宗接代」四個大字頂在腦門上,可賈琰不是這種人。
老莊說自在、自然,何必要替還沒影子的兒孫操碎心,此非智者所為。賈琰不敢自稱智者,可是望比聖賢,也是讀書人該有的一點期待吧。賈琰摟著嬌妻,看著窗外柳樹發芽,生機勃勃。
又是一年春來到,他們成婚也滿了一年了,賈琰打定了主意要帶著黛玉出門走走。結果他們還沒出家門,暮春時節,孫家傳來消息,咸陽郡主有孕了……轉眼第二日,梁家也傳來消息,梁實他媳婦陸氏也有了身孕,相熟人家裡,只有賈琰與黛玉還沒動靜。
這下,連賈敏都有些坐不住了,尋了個機會悄悄問女兒,找過大夫嗎?饒是黛玉被賈琰鼓勵著不去想,要開心,此刻心裡又是像壓了一塊石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