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他還在愣神的功夫, 賈環自跑了,而賈政已經令人拿來刑凳板子,將寶玉拉倒在上頭,開打!
賈琰這才趕緊上去將人拉開, 那邊王夫人已經帶著人過來了,沒等老太太過來的時候, 賈寶玉已經被送回房了。賈琰對氣的滿頭是汗, 手直哆嗦的賈政道:「老世翁何必如此呢,那長史眼見著是誇大其詞。至於所謂逼奸母婢,寶兄弟不是那種人,這一點晚輩是敢保的。」
若是他那些清客來替寶玉背書, 賈政有一萬句話等著他們,可是賈琰來勸,賈政倒是一點點冷靜下來。賈琰又道:「如今正是殘冬初春, 若是驚動了老太太豈非不妙,寶兄弟雖然與戲子認識,世翁要教訓也不必大動肝火。何況……」
賈政道:「賢侄有話儘管說。」
「何況, 若今日榮公尚在,縱然那忠順王,可敢來找茬么?一個戲子,什麼值錢玩意, 他可敢驚動國公府?忠順王自己立身也未必就有多正!」賈琰這個問題讓賈政的老臉一陣紅一陣白, 最後痛苦道:「都是我等玷辱祖宗啊!」
賈政當然聽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就是聽懂了才刺心, 如古代先賢,如金日磾殺子、如李世績教孫,都是教導子弟不能冒犯皇威。到了他這一代,不過是兒子認識了親王的戲子,略說過兩句話、換了個禮物,就要喊打喊殺的給人家看……
丟人吶。
「也是難為二舅舅了,」黛玉對母親賈敏道:「要管、要做出個樣子給人看,可這事,我就不信只有二表哥與那琪官認識。再說寶玉那個性子,自己行動且不自由,他還能幫別人?」
他們夫妻倆離開榮府,就直接回了林家,正趕上林海歸家,一道用飯。賈敏還沒說話,林海卻道:「忠順王過分了,他對榮府有心結,不過聽說了什麼借題發揮而已。」
賈敏嘆道:「若是家裡男人中用,也不會弄到這個地步,這真是,呵,前腳送走了省親皇妃,後腳宗室親王就來找茬,活生生的將臉面踩在腳底。」
看她這樣喟嘆,賈琰也沒敢說賈環告狀的事情,說了也不過讓岳母大人白生一場氣。這事最後只有黛玉知道,賈琰看著她皺著眉,趕緊湊過去:「你看,你問我才說的,何必生氣呢。」
「也不是生氣,就是……」黛玉搖頭:「突然想到他們兄弟這樣,就和風姐姐嚴防死守,不準璉二哥納妾,但她能防的了一百個小妾又如何?一件事情行差踏錯,闔家都要戰戰兢兢,生死不過皇帝一句話的事情,而且勛貴人家真的倒了怕是無人喊冤;環哥兒也是,真的將二表哥打下去又如何?不過是忠順王府換個人找茬,二舅舅換個人罵罷了。」
這所謂的家族內鬥,連分贓都算不上,就是老鼠那麼大點的眼界,盯著那些東西。烏眼雞似的卻全然忘記了「君子以厚德載物」,搶到了又如何?能守得住嗎?而光想要好東西,卻不想怎麼守住,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這就是抓不住中樞關鍵處,」賈琰嘆道:「總覺得能多搶些東西就多搶些,倒也不是他們如何。而是世人多是如此,所以一般家族都是剛剛興旺起來的時候,因為有眼光卓越的家長指點才能蒸蒸日上;要麼就是耕讀傳家,有能讀書的就讓他讀書做官,不能的老實在家,總能求個平安。」
榮府最大的問題就是,賈赦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撐這個黑歷史一把的國公府,而賈政可以作為一個耕讀傳家的大家長或許可以,但面對榮國府這個敏感的、軍功傳家的家族,也是力不從心……結果就是被忠順王這種人將臉面撕下來扔在地上踩爛。
黛玉最後只道:「希望娘可以為二姐姐找到個好人家吧,女孩子啊,要麼投胎到一個好人家,要麼嫁個好人家……」
「嗯,日後咱們有了孩子,咱們有女兒,一定會幸福的,我會為她找一個最適合的女婿。」賈琰笑道:「別擔心啊。」
「……」黛玉勉強笑一下,她不是擔心,就是厭惡和慶幸並存的感覺。還有就是無能為力,童年那種生而為女讓她倍感無力的感受又一次湧上來,黛玉揉揉額頭:有些累了,睡吧。
賈琰擔心的看著她躺下,他也無法安慰她,畢竟他做不到……他不能胡亂對著妻子許願說,女人也能實現自我價值,可以擁有權力—可以擁有完全屬於自己支配的權力!多麼替黛玉惋惜也好,多麼認同她可以做進士能做的事情也好,他做不到的事情,就不會許願安慰她。
因為賈伯衡清楚,許了願又做不到,讓人有了希望又將打碎,這是最殘忍的事情。
次日一早,賈琰需要去楚王府當職,他看著黛玉自早上起身開始就有些蒼白的臉色,擔心道:「我叫人去請個太醫來吧?」
黛玉依著靠枕搖搖頭:「不要了,之前不是清理杜家,雖然將他們發賣了,可貪墨的那些銀子置辦的產業還得看看。若有好的,我打算留下,若是不好,也要清理一下。」她看著賈琰神色中全是擔心,笑道:「不要緊的,或許天氣變化的緣故,我就在家裡哪也不去,若是還不舒服就去請大夫,放心罷。」
賈琰只好叮囑管家陶厚和內院管事菱角,尤其是黛玉的大丫鬟們千萬小心伺候,若是大奶奶不舒坦,立刻請大夫。安排妥當他才騎上馬往楚王府走,這天他也的確是有要事,他得和石光珠一起,加上掖庭派來的人最後審訊李家,讓他們畫押。
就是李孺人的娘家,她家只出過一些小官小吏,當時李孺人是良家子入宮,楚王開府的時候,因為她相貌不錯,且性格還算老實,貴妃就將她給了自己兒子。皇帝又覺得沒個出身不好,封李氏為楚王孺人,沒想到陰差陽錯,她多年未有身孕,一朝有孕比於孺人晚了兩個月,惦記著一個後來者居上,這才利欲熏心,動了惡念。
原本楚王已經將李氏軟禁起來了,等到一個結果的時候,孩子出生之後再說,可是萬萬沒想到李家人也好,那兩個丫鬟也罷,都是軟骨頭。二十鞭子都忍不下,一個個以頭搶地,拚命求饒將事情都說了出來,事情明白,固然是李家攛掇,但整件事是李孺人自己一手策劃。
司徒闊怒髮衝冠,直接招來李孺人對質,卻把人嚇得提前生產,孩子七個月倒也平安落地。母子平安,楚王又有了一個兒子,一個讓他提起來就皺著鼻子的兒子。這個孩子同他的長兄出生的時候,待遇可以說是天上地下,宮中府中都很冷淡。
不過到底是皇孫,貴妃派來的嬤嬤帶著侍候的人圍著孩子轉,皇孫該有的倒是沒有缺了他。殊寵就不要想了,畢竟連滿月都被楚王給拒絕,司徒闊的理由是「老大才過了滿月,於氏身體欠安,李氏病重,一切從簡。」
而賈琰在這一天就是作為楚王的代表,看著掖庭最後確認供詞之後,將李家涉案的女眷、男人,特別是李孺人自己,全部帶走。至於帶走之後如何處置,賈琰沒興趣知道,估計司徒闊本人也沒興趣知道。他正抱著自己的心肝長子沖著回來複命的賈琰笑道:快看這孩子會笑了!
賈琰湊了個熱鬧,適當誇了幾句小皇孫長得真不錯云云。心道做了父親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啊,如果將來他當了父親,一定要當一個威嚴持重,但又包含關愛的嚴父。
「對了,敢問七爺,皇孫有名字了么?」賈琰笑道:「已經過了滿月,都誇皇孫長得壯健,也不能總是皇孫、皇孫的叫啊。」
司徒闊笑道:「父皇說他還要斟酌一二,不過他和母妃為孩子取了個小名,叫木哥兒。」
「木哥兒!」石光珠站在一旁眨眼,這叫什麼名字,他有些疑惑。賈琰看著他,又看了看孩子,笑道:「好名字!木者,主春生萬物繁衍,且五行中,東方青龍屬木。從皇孫的生辰來看,這著實是個好名字。」
用春日的樹木繁衍之意沖淡了嚴寒冬日的凜然冷酷,化解了生辰裡帶來的剛硬,需知過剛易折,皇帝對這個孫子還真是下了大心思。
「還有,等春天於氏的身子好些以後,父皇就要冊她為王妃了。」
這個消息沖淡了掖庭帶走李孺人的事情,石光珠同賈琰連連向楚王道賀。真心實意的,賈琰希望王府能有個正經的、靠譜的,至少和自己沒有衝突的女主人,這樣有些事情就不必他來摻和了。賈伯衡作為一個兩榜進士,真心不願意牽連到王府後宅的事情裡頭,有這個閑心不如替他自己媳婦操心。
司徒闊將兒子交給乳母,命她們好生伺候看好木哥兒,這才轉身道:「對了,倒是孟圭你的婚事打算什麼時候辦?那榮府省親大事也辦完了,榮府長孫早就成婚,底下的倒也不必非得按照年紀來吧?」
石光珠抓抓頭:「這個,這個臣還,臣得同岳父商量一下。」
司徒闊也只是表示一下關心,既然還沒有準確日期,他們就談起了皇帝讓咸陽郡馬孫鍾就任金吾衛實職。不過目前這事對於他們來說,只是談資罷了,三個人聊聊朝上的事情,又說了一下東海侯世子帶著媳婦入京,此刻世子夫人居然懷孕了等等。
還有一件事,皇帝前幾日為長樂公主次子梁寂取字了,司徒闊對二人道:父皇訓斥了忠順王。
皇帝為心愛的小外孫取字不算什麼,可是在場的人,和當時的情景就很有問題了。當時在場的除了梁寂這個當事人之外,還有就是司徒闊,和忠順王司徒延。
司徒闊就道:「父皇原本對司徒延一直很關懷,可是那一日司徒延說想為已經長大成人的妹妹擇婿,他相中的就是梁寂……父皇當時就有些不太高興。後來正好阿寂入宮問安,父皇就嘆道孩子長得快,他也長大了,就為他取字玄真。」
「然後呢?」石光珠在楚王頓住的時候問道:「那樁婚事成了么?」
楚王搖頭,他當時也以為皇帝樂意看見孫女同外孫成婚,所以臨時決定為梁寂取字。可是,「父皇為阿寂取字之後,乾脆直白的說這樁婚事不妥當,而且當時……父皇讓司徒延要明白事理,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
當時司徒延就跪下,連連叩頭,痛哭說自己就是想為妹妹擇個好人家,絕無他意。
司徒闊笑嘆:「我也不曉得父皇是不是過於小心了,只是這樣讓外頭人看起來,像是苛待了司徒延似的。我實在是擔憂、擔憂會使父皇令名有損啊。」
……這半真半假的剖白,賈琰明白,楚王的言下之意是:皇帝是不是已經如驚弓之鳥一般,或者有些老糊塗了?
「其實因為省親而推后了孟圭同三妹妹的婚事,倒是委屈你們了。」賈琰離開王府之後,與石光珠騎馬并行:「不過此事已了,不管二姑娘的婚事怎麼決定,我都會請岳母出面和榮府談迎娶。」
有道是送佛送到西,他們常混在一起,賈琰也知道,石光珠那家裡沒個人主持中饋也真是不成。他不同於賈琰,賈琰自幼習慣了自己看著點家事,可石光珠早年還是靠著姑祖母老太妃照管,後來入了軍營,家事上很多時候他就是生手,又帶著點不耐煩的毛躁。
所以,王府司馬石孟圭,的確急需探春妹妹這樣的裡外一把抓的能幹媳婦來拯救他,讓他可以從繁雜的內宅家事中解脫出來。
二人告別,賈琰回家的時候卻發現家門口停著幾輛車,他下馬奇道:「這是出什麼事了?」門裡面阿原連滾帶爬的跑出來:「大爺,大奶奶她,她!」
一瞬間,看著阿原倉皇的臉色,賈琰的心像被人扔進深井裡一樣,他喊道:「大奶奶怎麼了?你快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