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酒會

  作者碼字不易, 多多訂閱正版章節, 達到規定比例就能看啦!  這孩子是老倆口撿來的棄嬰, 大冬天的,那麼一個藍花的精緻襁褓就躺在路邊,他們不忍眼見著這麼小的孩子沒人管,社會福利機構更是不健全, 打聽了半天, 也沒有給這棄嬰找到好去處。不得已, 就收養了下來。


  邱明泉從小就乖巧聽話,也從不叫人操心, 可是最近……兩位老人聯想到他近來極其古怪的言行,忽然一下就想岔了。


  ——這孩子,該不會是開始變壞了?!


  早出晚歸,偷錢私用, 身上還有奇怪的傷痕,難不成, 是跟了壞人做些什麼不好的勾當!


  邱爺爺心裡一陣恍惚, 忽然就想起了前些天看到的情形。從小就靦腆膽小的邱明泉, 面對著王大全時,那種孤注一擲的、悍勇凌厲的眼神。


  和過去, 完全就不是一個人啊!

  「你……你給我說清楚!」邱爺爺猛地站起來, 喘著粗氣。


  他素來話少, 也沒有什麼文化, 平時都悶聲不響又木訥, 可是一旦發脾氣,卻嚇人得很。


  「怎麼辦?」邱明泉在心裡焦急地問,向封睿求助。


  「你就實話實說唄,說你靈機一動聽到新聞,賣金筆賺的。」封睿再有能耐,此時也沒轍,「別傻到把我說出來就OK,不然他們說不定找道士或者和尚來鎮了我。」


  兩位老人只瞧見他滿臉焦急,額頭滲汗,邱奶奶心裡一痛,渾濁的眼淚淌了下來。


  「小泉……」她哽咽地道,「我知道咱們家過得苦。可是窮歸窮,你可千萬不能走了歪路啊。」


  邱明泉急得連連搖頭:「沒有!奶奶,我沒做壞事!你信我……」


  「那你跟我們說,你偷錢幹什麼去了?」邱奶奶眼巴巴地看著他。


  不說是瞞不過去了,邱明泉硬著頭皮道:「爺爺奶奶,我……我最近學著人,做了點生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看上去成熟一點:「我買了商場里的鋼筆,帶金筆尖的那種,然後加價賣了出去。這些天,賺了不少錢。」


  「小泉,你……」邱奶奶絕望地嗚嗚哭了起來,偷錢也就算了,還撒這麼大的謊?!


  邱明泉慌了,一把拉下書包,把裡面的錢都倒在了床上。


  「爺爺奶奶,你們看,錢都回來了,我還賺了這麼多!」


  一大堆十元的、五元的新舊鈔票鋪滿了床,還夾雜著鋼鏰互相撞擊的脆響,昏暗的燈光下,兩位老人的眼睛都直了。


  這麼多錢!!

  邱明泉忘記了一件事,複利增長的神話,一般人是算不出來的,普通人根本無法接受八十多元在十幾天內,搖身一變,生出這樣的巨款的事實!


  邱爺爺嘴巴張了張,忽然害怕起來:有什麼途徑,能短時間內,叫一個孩子掙到這麼多的錢!

  邱奶奶懷疑地盯著他,忽然就瞧見了他脖頸上露出來的一段紅繩。


  隨手一拉,玉吊墜就露了出來,一片氤氳的寶光在昏暗的燈光下散著光暈,溫潤細膩,就像是凍住的凝脂一樣。


  兩位老人同時揉了揉眼睛,就算他們根本不具備什麼鑒賞能力,也能看得出來,這絕不是什麼便宜東西。


  「這……這是什麼?」


  「我、我撿到的。」邱明泉脫口而出,慌忙撒謊,「我在一個樹洞里撿到的。」


  就在這夠緊急的當口,封大總裁還在那裡唧唧歪歪:「你看,她摸我沒感覺。也就只有你摸我,我才有感覺了。」


  邱爺爺四處張望,忽然抄起床邊的小板凳,往邱明泉身上打去:「叫你撒謊!叫你學壞!……」


  這莫名其妙的貴重玉石,這忽然冒出來的巨款,還有那遮掩閃爍的眼神!


  小板凳砸在背上,邱明泉小小的身體就是一個趔趄,背部一片悶痛。


  邱明泉直接就被打傻了。


  他自小就特別孝順聽話,極少淘氣,就算是前世,記憶里也沒有任何被打過的時候,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邱爺爺的板凳背又落了下來,這一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又是疼得他一個哆嗦。


  「爺爺,我、我……」


  「哎呀你們家還搞家庭暴力啊,真是越窮困越野蠻——」封睿大吃一驚,「喂喂,你躲啊,是不是傻!」


  邱明泉正想要躲閃,可是一眼看見爺爺那哆哆嗦嗦的樣子,忽然就是心裡一驚!

  前世,爺爺身體不好,窮人家哪有什麼年年體檢的認識,忽然就得了中風,在床上癱瘓了幾年才去世的。這一世,可別因為什麼事兒,把這中風的誘因提前了!

  這麼一想,他可就完全不敢動了,又著急又害怕,眼淚悄然盈滿了眼眶。


  邱奶奶看到邱明泉傻乎乎挨打,急得眼淚直淌,顫巍巍跑上來去阻攔:「好了,老頭子你別打了,有話好好問,小泉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還說他懂事?看看邱明泉這油鹽不進的樣子,邱爺爺急氣交加,手都哆嗦了:「今天他不交代清楚,我打死他算了!」


  「歪理邪說!就算是生養你的父母,也不能動不動要打要殺的吧,小孩子又不是私人財產。」封睿不爽地在那裡吐槽,「更何況你還是收養的嘛。」


  「這來路不明的東西,你交給派出所。」她流著眼淚,伸手去拿邱明泉脖頸上的玉石吊墜,「就算是撿的,丟的人心裡肯定著急得很,咱們還回去。」


  邱明泉猛地大吃一驚,獃獃地怔住了。


  「你給我頂住啊!別聽她的!」封睿氣急敗壞,平時的優雅傲然全沒了。


  見鬼,要是被這老婆婆真的死纏爛打,交到陌生人手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不不……這、這個不行。」邱明泉死死捂住了心口。


  邱爺爺氣不打一處來,忽然劈手搶過他頸上的玉石吊墜,猛地一揚手,竟然從窗戶里整個扔出了窗外!


  邱明泉整個人徹底蒙了,眼睜睜看著外面一片漆黑,心口好像被什麼狠狠重擊了一下,猛地大吼一聲:「幹什麼啊?!」


  這一聲吼出口,屋子裡都靜了。邱爺爺舉起來的板凳停在了半空,久久沒有落下,邱奶奶也不吭聲了。


  「爺爺,奶奶,我……」邱明泉看著兩位老人忽然頹然的神態,心裡隱約知道闖了大禍。


  邱爺爺獃獃地看著他,蒼老的臉上從暴怒慢慢變成了木然的悲傷。


  十幾年前在路邊撿到這個瘦弱的棄嬰時,這麼多年來,可是把這小小的生命當成命根子的。


  想著過去這孩子疼人又乖巧的樣子,再想著剛才他怒吼的神態,邱爺爺心裡難受得像是被什麼撕開了。


  他絕望而悲涼地擺擺手:「好,好……我們不管你。」


  他艱難地轉過身,偏腿上了床,伸手把床上的錢都掃到地下。然後,他背著佝僂的身子,不再說一句話。


  邱明泉嚇得魂飛魄散,急切、悔恨、擔憂齊齊湧上心來:「爺爺!我錯了……爺爺你彆氣壞了身子!」


  重活一生,他就算沒能力改變命運,沒本事讓家人生活無憂,可總不能提前把爺爺氣死吧?!

  他手足無措,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蹭破了傷口,流出血來。


  怔怔看著手上的血跡,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無助湧上他的心頭,叫他徹骨冰寒。


  是的,這根本就不是他的能力掙來的,兩位老人沒看錯他。


  他顫抖著手,跪在床頭,撿起了幾張鈔票。


  「爺爺你彆氣了,我撕掉它……撕掉它好不好?」


  邱奶奶在一邊急忙搶過來,猛地拉住了他。狹小破舊的出租房裡一片壓抑的氣氛,直欲叫人窒息。


  邱明泉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這些天習慣了封睿的嘮叨和訓斥,也習慣了他的譏諷和指點。現在忽然沒了他的聲音,他的心裡卻慢慢平靜了下來。


  那個人假如在,一定很不喜歡看到自己這種茫然無措又沒用的樣子吧?

  不行啊,他要堅強起來。


  跪在地上的邱明泉,沉默了很久,然後終於開了口,聲音喑啞。


  「爺爺奶奶。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輕聲道,「這些錢,真的是我販鋼筆掙的。因為錢太多,又來得快,所以我也很害怕,不敢和你們說。」


  兩位老人都沒出聲。


  「這是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瞞著你們了。」


  他輕輕抓起地上的一捧錢,放在了奶奶的手中,直視著老人茫然的眼:「可是這裡的每一分錢,都是清清白白掙的。我沒有昧著良心,更沒有作姦犯科。」


  繞過精品商廈的淮海路,邱明泉坐上了一輛公交車,輾轉半天,終於站在了真空電子公司的大門外。


  1988年的東申市冬天,臨近春節,街頭格外寒冷,可是在這所老國企的鐵柵欄大門外,卻是人潮湧動,一片罕見的人海聚集。


  劉東風穿著厚厚的片警長棉襖,身板挺得筆直,站在人群四周,警惕地維持秩序。


  ——這些人,一個個手裡拿著身份證,站在凜冽的寒風裡,一大清早的排著長隊,就是為了買什麼這個廠子的股票?


  劉東風疑惑地看了看廠門口嶄新的招牌,「東申市真空電子器件公司」的字樣,金燦燦的底子,黑色的正楷字,看上去,是新換的呢。


  「小劉啊!你過來,幫我去買碗熱豆漿。」廠門口的一間包子鋪里,他的同事張俊啃著碩大的肉包子,頤指氣使地發話了。


  他比劉東風大上幾歲,根本不是什麼正經警校畢業,卻在這一次的轉正中,堂而皇之地搶了本該屬於劉東風的名額。


  原因無他,是個不大不小的關係戶。這不,還沒剛剛轉幾天,這些天面對劉東風,就明顯不客氣起來。


  劉東風猶豫一下,只好轉身離開隊伍,向著街道盡頭的早點鋪走去。


  ——沒辦法,隊里誰都知道,派出所所長是這張俊的二叔。


  邱明泉沒注意到劉東風就在這裡,身邊,一個老頭和一個中年人排在隊伍後面,而隊伍的長度,還在增加。


  「大爺,您是這家廠子的職工家屬啊?」中年人閑著無聊,開始和老頭聊天。


  「我侄子是廠里工人,他家去年買了第一批股票,今年春節,真的分紅了!」老頭眼睛發亮,「說是能分百分之十幾的紅利,我們家一琢磨,這可不比銀行存款差!」


  旁邊就有人附和著:「可不是么,再說了,聽說現在有的股票,還能轉手交易呢!進可分紅,退能轉讓,好事啊!」


  有人就懷疑了:「真能轉讓?我咋沒聽說真空電子的股票能買賣啊?」


  忽然,就在眾人身前,一個清亮的男孩聲音不緊不慢響了起來:「沒錯。已經有股票可以買賣了,不過現在真空電子還不在其中。」


  眾人這可就吃了一驚,排在隊伍里的,怎麼還有個半大的孩子呢?

  排隊的中年男人又驚奇、又好笑:「你個小娃娃,誰告訴你的啊?」


  佔據了某人身體的封睿微微一笑,昂著頭看向眾人:「前年9月,延中實業與飛樂音響兩隻股票就已經率先允許在櫃檯交易了。地點嘛——我爺爺說,就在靜安區。工商銀行的信託投資公司,下面開了個靜安證券部,那裡就能買賣。」


  這一下,排隊的老老少少全都鎮住了。


  這說得有板有眼的,可不像是胡說啊!


  「你……你爺爺說的?」那中年男人試探著問。


  邱明泉點點頭:「看報紙啊,叔叔。我爺爺說,報紙上都是公開的信息。」


  有人恍然大悟:「那今兒,也是你爺爺叫你來買這家的股票嗎?」


  邱明泉一本正經:「對呀,我拿著爺爺的身份證來的。我爺爺說,買股票是國家提倡的、銀行允許的,聽國家的話,一定沒有錯。」


  原本還有點忐忑的人群看著他那天真可愛的小模樣,都轟地笑了。


  就在這時,隊伍的前面忽然騷動起來,一直有序的人群開始向前擁擠,工廠大門打開了!

  財務部的工作人員大聲吆喝著:「大家不要急,不要擁擠!八點鐘開始發售,請準備好身份證!」


  靠近大門的地方,擺上了長條桌,十幾名會計人員緊張地開始擺放股票本和財務章、發 -票簿。


  這個時候,壓根兒沒有計算機,所有的登記都是人工手寫,這十幾萬股票的售賣,就是一千四百五十張紙質的股票,每張100元面值,花紋清晰,似乎還散發著剛出印刷廠的油墨香。


  排在第一位的一個中年女人直接就掏出了一千元錢,第一個買下了十張股票,喜滋滋地離開了。


  第二個、第三個,眼看著有人抱著厚厚一疊股票喜笑顏開走出來,後面排隊的人開始焦急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嚷嚷:「會不會賣完了?!不能叫一個人買那麼多吧?」


  「對對,要限制!我們大清早的,凍得不行,難不成叫大家空著手回去?」


  劉東風抱著一杯豆漿跑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人群越來越紛亂的時候,原本筆直的排隊變得紛亂起來,很多人開始嘗試往前擠去。


  他心裡「咯噔」一下,糟糕,臨來時隊長特意叮囑他,看好這裡的治安,張俊沒什麼經驗,別叫現場出現什麼異常狀況。


  特別是人多時,附近流竄的小偷知道這裡人人身上帶著大量現金,尤其危險!

  他三兩步衝過來,沖著包子鋪門口的張俊急切地叫:「張哥,我們去維持秩序,別出亂子!」


  張俊厭煩地看他一眼:「大驚小怪,幾百號人能出啥問題,你去盯著點就是了。」


  他一把接過劉東風的豆漿,縮回了包子鋪邊的爐子旁,蹺著二郎腿。


  一個編製外的毛頭小夥子,裝什麼責任感!這鬼天氣,冷死人了!

  劉東風咬咬牙,轉身獨自跑向了工廠大門。


  情形不對,擠在門前的群眾越來越焦慮,嘈雜的聲音沸反盈天,而人流里,似乎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

  邱明泉排隊靠前,現在也看出了事情有點不對,借著人小靈活,硬是沒被人群給擠出去。


  好不容易排到他面前,他正要伸錢過去,旁邊一個大媽卻忽然擠上來,毫不客氣地硬搶在前面,一疊鈔票拍在財務人員的桌上:「我買五千元的!」


  「別插隊啊!那個女的,自覺點!」後面的人急了。


  「就是就是,不準加塞!」


  封睿也急了:「你怎麼這麼沒用的?快把她推開!」


  邱明泉一猶豫:「我……我下不了手,要不你來?」


  「開什麼玩笑!本人從來不打女人,何況這種老婦女。」封大總裁義正言辭斷然拒絕。


  就在兩人你謙我讓的當兒,那個女人已經飛快地買完了股票,喜笑顏開地離開了。


  邱明泉趕緊拚命擠上去,完成了登記和購買的過程,除了留了些備用的錢,剩下的兩千元全部換成二十張百元面值真空電子的股票,費力地擠出了人群。


  大冬天的,差點擠出來一身汗。


  他一眼看見旁邊的包子鋪,趕緊跑過去,正要買兩個肉包子墊墊肚子,忽然,就聽見那個胖女人尖銳的聲音號叫起來:「啊啊!我的錢,我的錢包被偷了!」


  邱明泉訝然抬頭,就看見一個身影矯健如飛,狂奔著向人群邊上奔去:「別跑!」


  一個戴著帽子的小個子男人,忽然拔腿狂奔,身後的年輕片警緊追不捨,兩人奔跑的方向正向著這邊而來。


  距離包子鋪還有幾步之遙,後面的年輕人一個餓虎撲食,猛地把前面的小偷狠狠撲在地上:「別跑!跟我回警察局!」


  封睿忽然好奇地開口:「這人不是你那鄰居?」


  邱明泉一愣,仔細一看,還真是東風哥!


  就在這片刻間,忽然地上的小偷手腕一翻,從棉衣里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劈面就向劉東風刺去。


  劉東風猝不及防,沒想到這個歹徒帶著刀,用力一躲,這一刀就在脖頸邊劃出一道血痕,立刻,鮮紅的血就涌了出來!

  那個小個子男人眼中血紅,一刀又一刀揮舞著:「去死吧!」


  周圍的群眾猛然驚呼起來,那刀寒光閃閃,劉東風身上血跡嚇人,一時間也有幾個人猶豫著想要上前,可是劉東風卻急了,這個歹徒極其瘋狂兇狠,不能傷害到無辜群眾!

  「大家不要過來,歹徒有刀!張哥,快來幫忙!……」他忍著痛高呼。


  包子鋪里,蹺著腿烤火的張俊騰地站起來,又心驚膽戰地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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