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小巷圍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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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明泉獨自坐在了最後一排,默默地看著窗外。窗外是影影綽綽一閃而過的樹木, 還有越來越大的片片雪花。
他身上撿來的不太合身的舊棉襖空蕩蕩的, 那碗美味的小餛飩早已經消化得不見蹤影。
本該又冷又餓的, 可是邱明泉心裡卻意外地寧靜。摸著那塊玉石, 他只覺得胸口暖烘烘的,好像有團火在勃勃燃燒。
而一向喜歡發號施令的封大總裁,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也同樣的沉默著。
他透過邱明泉的眼睛, 在那車窗的玻璃上, 看到了一雙清澈的、有點孤單的眼睛。
封睿心中一動。他在……害怕。
他害怕自己的離去, 就好像自己害怕他會丟下自己一樣。
這一刻,心腸冷硬, 充滿算計的總裁先生, 忽然有點難受,某種類似相依為命的感覺浮了上來。
「你睡吧,到了地方, 我叫你。「封睿難得溫柔地道。
邱明泉「嗯」了一聲,半邊臉靠在了玻璃上。
迷迷糊糊地,冰冷的玻璃貼著臉, 邱明泉忽然就一個挺身, 筆直地在座位上坐了起來!
狠狠打了他一拳的那個男孩!……那雙漂亮卻兇悍的鳳眼, 秀美如同女孩的臉!
邱明泉腦海中有個記憶片段倏忽閃過, 他震驚無比:「那個和你一起的男孩子……是、是?」
是前世在天台上,和封睿糾纏拉扯的那個男人!
在醫院裡,他痛哭著哀求醫生的樣子浮現在邱明泉面前。
——沒錯,是他!那張臉長大后,也同樣變化不大,眉目依稀可以辨認!
「你終於想起來了?」封睿淡淡道,「沒錯,就是他。」
當初封睿和那個男子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重生后,封睿不談,邱明泉更不好意思八卦發問。
可是今天,他再也忍不住了。
「那個人是誰啊?你後來和他結仇了嗎?」邱明泉支支吾吾地問,末了又加了一句,「他幹嗎要殺你?」
「胡說什麼?」封睿詫異地道,「什麼要殺我?」
「我……我沒聽清楚前因後果。」邱明泉抓了抓頭髮,「你不是他推下去的嗎?」
「少腦補了,沒人推我。而且和你沒關係。」封睿冷冷道。
邱明泉被噎住了,半晌憤憤地嘟囔一句:「怎麼就和我沒關了?我可是因為你倆才死掉的,今天他還打我一拳呢!」
伸手摸了摸臉頰,果然依舊腫著,鼻腔中還有凝固的血塊。
正當邱明泉以為他鐵了心不開口的時候,封睿才慢慢地道,聲音有點疲憊:「他叫向城,我的發小,是我們家好友的孩子,我們從小就住在一起,是隔壁鄰居。」
頓了頓,他接著道:「向世伯家裡只有一個女兒,早年曾有過一個男孩,夭折了。向城是向叔叔認養的義子。」
「啊……和我一樣,被收養的嗎?」
封睿冷漠地嗤笑一聲:「哈,和你一樣?他比你好命多了。」
邱明泉不吭聲了。也是,人家被收養進了那麼好的家庭,自己怎麼比呢?
「向伯伯在警界任職,年輕時在一線緝毒,有一個很要好的戰友。那時候大城市剛剛有毒品開始滋生,很多緝毒警察都缺乏保護自己家人的經驗。在一次抓捕了一個販毒團伙后,那些餘黨狗急跳牆,蓄意報復,劫持了向伯伯的妻子和剛出生的孩子。」
「啊!……」邱明泉驚叫一聲。
「那位戰友為了解救人質,和幾個毒販殊死搏鬥,孤身深入虎狼窩,犧牲了。」封睿的聲音沉重,「向伯伯的妻子被救,可是剛出生的小兒子,卻被喪心病狂的毒販子殺害了。」
邱明泉怔怔聽著,心裡酸酸的,不知道為何異常地難受。
那眼看著孩子死在面前的母親,又該有多痛苦呢?……
「那位戰友和向伯伯原本是莫逆之交,又是因為這事犧牲,向伯伯當然義不容辭地承擔起撫養義務,每年給孤兒寡母寄去大量的生活費。可是向城長到三四歲時,他娘忽然生病去世了。」
「啊,也真是可憐……」邱明泉一聲嘆息。
「向伯伯一聽到這事,就立刻趕往農村,把烈士遺孤帶了出來,正式辦理了領養手續。」封睿平靜地敘述著。
「向城就這麼成了向家的人。我媽和向夫人是手帕交,所以就從小玩在一起。」封睿的聲音越來越輕,陷入了過去幼年的回憶,有一點模糊的傷感。
「嗯,那向城和你感情很好吧。」邱明泉恍然大悟。
封睿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是的,小時候感情好得過了分,以至於他從來都把向城當成弟弟,當成哥們,卻從沒有察覺出向城的異樣心思和一片痴心。
「我叫你一聲哥,可是你不是我親哥啊!」他腦海里浮起向城這樣嘶吼的模樣,眼中滿是絕望和悲傷。
「那後來,你們因為什麼鬧翻了?」耳邊,邱明泉的話徹底把封睿從回憶中拉回來。
封睿意興闌珊地道:「我們中間……是感情的事。」
「啊!你們喜歡同一個女人?」邱明泉脫口而出。
感情的事啊,兩個大男人深更半夜地跑到天台上吵架,除了為女人,還能為什麼?
……封睿惱火地怒道:「閉嘴!你的腦子來來回回就這麼一根筋!」
一路輾轉回到郊外,已經是晚上七八點左右。
臨近農村,通往這裡的小路還是泥地,一到下雨下雪就免不了泥濘。
邱明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院里,路過劉琴花家門口正被她看見,她急忙伸手把邱明泉拉進屋,把他身上的雪花撣了撣:「瞧這一身的,趕緊來烤烤火。」
邱明泉被那干松又柔軟的毛巾擦乾了臉,心裡也暖烘烘的。
前世他們一家一直在這貧民區居住,後來被王大全那幫人強行趕走,低價賤賣了房子,才和劉琴花一家失散分開。
邱明泉清楚記得,前世家裡最困難、急需用錢救命的時候,爺爺奶奶就曾經找劉琴花夫妻倆借過一筆錢,雖然不多,可是也曾是危難中少有的溫情。
他抬起了頭,對著劉琴花感激地笑了笑:「劉嬸,謝謝您。」
「跟你嬸子還客氣啥!」劉琴花爽快地笑著拍了一下他的頭,硬把他拽到自家煤爐邊,烤著半濕的棉衣,「吃了沒?」
劉東風正好從外面回來,一身精神的片警冬裝,看到邱明泉就笑了笑,臉上卻有點憂色。
他隨手拿過來一個大白饅頭,又開了瓶胡玉美牌豆瓣醬:「來,小泉,吃點。「
邱明泉猶豫了一下,也就接過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在外面跑了一天,現在還真餓。
他掰著饅頭蘸著豆瓣醬,香甜地咀嚼起來:「謝謝東風哥!」
劉東風憨厚地笑笑,挑開門帘,進了裡屋。
劉琴花等他啃完了饅頭,瞧他的衣服也快乾了,又強行把他按在理髮椅上:「來,早就說給你剃個頭了,你看這毛都長成啥樣了!」
邱明泉家裡赤貧,小時候,就是邱奶奶給他動手剪頭,每每像是狗啃的一樣,劉琴花看著難受,後來等邱明泉上學了,就硬拉著邱明泉給他理髮,好幾年也沒要過一分錢。
劉琴花手藝其實極好,家裡常常擺著最新一期的《大眾電影》等時髦雜誌,上面那些女影星的髮型,在劉琴花手裡,往往很快就能琢磨出個大差不離,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婦,有的甚至不遠數里前來理髮,每到過年過節,來燙頭的女人更是要排隊。
邱明泉坐在椅子上,乖乖地由著她,這一下,劉琴花就發現了他臉上的傷。
「哎呀,又在外面打架呢?你們這些皮猴子,就不能讓大人省省心!你說你爺爺奶奶回去看到了,不得生氣啊?」她沒好氣地數落,手裡不停,碩大的剪刀「咔嚓嚓」地,一縷縷柔軟的黑髮掉了下來。
「沒有,我不主動打人的。」邱明泉小聲辯解。
就在這時,裡屋的劉東風的說話隱約傳了出來。
「領導說……這次轉正的名額太少,沒我的份。」
劉爸爸的聲音有點鬱悶:「你工作都大半年了,不是說三個月都轉正的么?你這娃,是不是做事偷懶,惹領導不高興了?」
劉東風委屈地道:「沒有,片區的老片警都誇我特勤快呢。這次轉正的,是領導家的親戚。」
裡屋悶悶的,沒了聲音。
「要不,咱們春節送點東西?」
「別送了爸。他們說,咱們局領導看不上小東西,人家戴的表都是梅花牌的。媛媛上學,正是花錢的時候。」……
身後的劉琴花也沉默了,半晌邱明泉小聲地問:「劉嬸,東風哥的工作咋了?」
劉琴花苦笑一下:「沒啥。」
……邱明泉皺了皺眉頭,沒有再說話了。
屋子裡的小燈開著,一如既往地昏暗。
邱明泉推開門,正要開口叫一聲「我回來啦」,卻是一愣。
貧苦的小屋裡,兩位老人木然地坐著,聽到他的聲音,一起抬起頭。邱奶奶看著他:「小泉,你過來。」
等到邱明泉忐忑不安地站到了床邊,她才指著著床板上攤開的存摺:「這……這是怎麼回事?」
邱明泉一眼看去,頭皮就是一麻。
完了,家裡的存摺!
「你是總裁,還是我是總裁?」……
接下來,封睿指點著邱明泉進城,這一次,目標不再僅僅是精品商廈,振興商場和觀海商場等著名的大商場,把英雄鋼筆的專櫃都跑了個遍。
果然,就在這幾天,一家商場的英雄金筆已經出現了缺貨的情況!
封睿一看到這個跡象,就果斷出手,叫邱明泉趕到其他幾家商場,將手裡的一千元錢,傾囊而出,全部換成了金筆。
三天後,各大商場全面迎來了英雄金筆的斷貨時代。
其實不只是東申市,全國的櫃檯也都如此,面對著全國鋪開的國產精品金筆廣告,又正值寒假,很多家長都在考慮給孩子買一支好鋼筆開學備用。
這一下,就連英雄金筆廠也大為意外,產量沒能跟上。
那個時候,還沒有「飢餓營銷」的說法,可是天天聽到收音機和電視里的廣告誘人心動,就是買不到,就形成了始料未及、一筆難求的局面。
這一切,邱明泉不知道,可是封睿卻能敏銳地猜到。
就在全面斷貨開始的這幾天,他叫邱明泉每天帶上一部分金筆,遊走於各大商場的文具櫃檯邊,一旦聽到有人有明確的購買慾卻失望而回時,邱明泉就趕緊跑過去,掏出琳琅滿目的品種,供人挑選。
棗紅筆身的、全銀筆身的、銀帽黑身的……進貨時就有目的地配置合理,賣起來,也任挑任選。
……精品商廈文具櫃檯的幾個營業員算是服了。
原先雖然知道這孩子每天來買這麼多筆是去販賣,可到底賣到哪裡去,一直是個謎團。
現在倒好,人家就在他們國營店的眼皮底下倒賣!
偶然有顧客疑惑真假什麼的,那孩子還一臉無辜指指這邊:「我就是從這裡進的呀。」
得,現場提供專櫃驗貨啊這是!
吐槽歸吐槽,櫃檯里的英雄金筆還是徹底斷貨了,來購買的顧客絡繹不絕,催促了廠家幾次都說產能不足,商廈的領導都沒轍。
三兩天下來,他們已經知道這孩子一支筆加了多少價,不得不說,在這一筆難求的時候,封睿定的價格正好卡在某個深諳顧客心理的節點上,讓你覺得肉疼,但是又沒有生氣到拂袖而去的邊界。
這孩子幾天賺到的,只怕夠他們這些國企營業員幾個月的工資呢!
特別是小心眼的櫃檯組長趙德成,更是心裡不爽到極點,看著這小鬼就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這天,邱明泉正在和一個顧客討價還價:「真的不行,叔叔,這筆我就賺兩元錢……」
「兩元還少嗎!你這一天賣幾十支筆,小小年紀就敢投機倒把!」
一隻手忽然從背後伸過來,狠狠抓住了邱明泉的小手,一把把他手中的金筆搶了過來。
邱明泉愕然抬頭,看著一身筆挺中山裝的趙德成:「叔叔……您幹嗎搶我東西?」
趙德成噎住了。
這小鬼,果然狡猾又壞,不辯解,卻把搶東西的帽子扣給他!
他蠻橫地把邱明泉手裡的書包搶過來,裡面滿滿的金筆盒往地上一倒:「搶?我還要砸了你呢!」
「咕嚕嚕」地,一堆筆盒落在了地上。
……
二樓的樓梯上,兩個中年男子正並肩前行。
精品商廈的曲總經理笑著看著身邊的老同學魏清遠:「恭喜恭喜,沒想到你從燕京調動到了東申市,我們這一屆的大學同學,在燕京一做十幾年的,就只有你了吧。」
魏清遠搖頭苦笑:「我是喜歡做研究的,你不是不知道。這次要不是鞏校長來東申市就職,非要帶我一起來,我寧可在審計署做事。」
曲逸飛感慨萬分:「這可由不得你了,如今的形勢,國家正缺人,尤其是懂市場經濟的人。我們這幾屆的師兄師姐們,幾乎個個被緊急啟用了。」
魏清遠笑笑:「你不也是,這個年紀就被提拔到了總經理的位置。」
曲逸飛搖頭,放低了聲音:「我也在摸著石頭過河,對了,你接觸的層面高,你覺得,股份制改造真的可行不?」
魏清遠推了推眼鏡,神色鄭重起來:「你應該比我還知道吧?就在去年,豫園商場成了東申市首批改為股份制的企業之一。聯合了幾十家國營和集體商店,組成了一個大的、統一的股份有限公司,以集中優勢擴大經營規模。你總該知道,他們發行了股票,反響非常好,那麼你們為什麼不行?」
曲逸飛眼中光芒閃爍:「對!我也覺得,這個方向非常值得嘗試——你不知道,這些天,我琢磨了不少調動積極性的辦法。說到底,股份制的嘗試,把職工的切身利益和單位聯繫在一起,才是最有力的舉措!」
魏清遠悄悄指了指北方:「你們身在企業,放手一試吧,政策一定會大膽得叫你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