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109隻反派

  感謝支持, 晉江唯一正版  沐君侯循聲望去,望見的是比傾瀉而下的月輝還要霜白的紗幔,垂攏著一座轎椅, 自漆黑的天邊飛來,平穩的停落。


  流光一樣的紗幔隨風輕撫,影影綽綽見到裡面坐著一個人, 正是方才那出聲的男人。


  來者不善, 沐君候唇邊含笑,卻是從容不迫:「不知是哪位朋友?好俊的排場。」


  清澈的琴音自膝上的琴弦流出,紗幔飛舞自兩邊掀開,露出這神秘琴師的真容。


  男人通身的白衣綉著青羽, 一派文人書生的寬袍大袖,白色的紗帽束起烏髮, 完完整整露出一張, 對男人而言顯得過分俊美了的臉。


  彈琴的動作顯得漫不經心, 說不出的風雅隨性,聞聲抬眼瞥來, 望見那雙漆黑無光的眼睛, 卻立時叫人覺得一股霜寒撲面而來。


  那書生眉梢眼角,似與生俱來帶著一抹冷靜倨傲的郁色,叫他即便神情並無不悅, 都似沉吟著不動聲色的危險。不像是風流清雅的書生君子, 倒像是禁宮廟堂深處, 習慣了殺伐果決的權臣貴胄。


  沐君侯不由一怔, 只覺得這張臉熟悉至極,一時卻不能脫口而出。


  「在下顧莫問。」那起筆有鋒,落筆卻輕薄的聲音,極為的特別,顯得淡漠又矜貴。


  沐君侯微微一笑,清冽的聲音從善如流道:「那,請問顧兄深夜至此,是路過呢,還是在等沐某?我們是在哪見過嗎?」


  顧矜霄輕抬下巴,淺淺勾唇,也微微一笑:「路過也好,等你也罷,都一樣。」


  「是嗎?」沐君侯長眉微挑。


  聽對面那人說道:「聽說你是武林第一人,我試試。」


  什麼叫試試?沐君侯成名得久,早年當然也多得是滿江湖追著他打打殺殺,想要挑戰一番的江湖新秀,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別緻的「試試」。


  他不禁輕笑出聲,以往這種事都避之不及,此刻卻莫名心頭一動,忽覺技癢。


  沐君侯便也不見外地說:「那就,試試?」


  似茅草尖一滴飽滿的露水,墜落月色清泉。


  錚一聲,琴音先起。


  一股衝擊的波浪,夜風一般碾壓草莖,層層推去。


  沐君侯輕功下馬,橫笛在側,悠長的笛音破空而出。


  笛音和琴音一進一退,密不間風。旁人不知,聞聲入耳,倒像是高山流水知音酬和。


  實際上,笛音和琴音相持不下,一個沒接好便要音律攻心,內傷吐血。


  尤其是對顧矜霄。


  他一個滿級不久的萌新,連今天出場這套排場,都是用成就點從神龍那裡臨時租來的。


  按理來說,長歌95級滿打滿算都不到十萬血的脆皮數據,若在遊戲里哪能和這些真正的江湖大佬一對一?對方以億打底的血,就算站著不動任他站樁輸出,都不知道刷到何年何月去。而大佬一個大招的尾風,卻能輕而易舉秒了他。


  不過,這是在現實中,面對血肉之軀的真人,一切就不是這麼算的了。


  雖然身嬌體軟先天不良,但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音符,輸入內力后,有可能變成一擊必殺的險招,也可能只是一聲穿雲破月的動聽音色,端看琴師怎麼用。


  而系統自帶的衣服上,那些複雜的數據,對武功的加持聊勝於無,卻是絕佳的防護。


  顧矜霄先用幾重簡單的樂音,適應了一下沐君候的節奏。心下不由嘆息,江湖大佬果然厲害,普一交手就叫他差點沒崩住要曲不成調,忍不住用彈搖滾的手法彈棉花。


  他可以不要面子隨心所欲,未來的極道魔尊顧莫問可不行。


  顧矜霄指下凝神,專註思變,語氣卻彷彿很是百無聊賴,漫不經心:「不錯,我要加快速度了,君侯可要跟上。疏花弄月,綽影重搖。去。」


  沐君侯玉笛應對自如,出乎他意料,對面那位顧公子出手,並不像他給人的感覺那麼危險難測,倒真像是只是試試。


  然而,那句加快速度一出,只見一道內力凝成的青色音波漣漪一般分成兩朵,往左右兩側開去。下一秒,音波湮滅處卻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顧莫問。


  原本清凌的琴音頓時變作三重合奏,卻又各有起伏,回鸞跌宕。


  沐君候只一人,卻一支玉笛以一敵三,尚且遊刃有餘。


  有了影子分散,顧矜霄終於不用彈棉花了。


  他分神一面思忖著隊伍後面,神龍和那些村民的亡靈盜屍計劃進行到哪了,一面估量著打鬥節奏,把兩個影子又添作四個。


  沐君候頗覺有趣,起了興緻倒也不再一味以笛音相抗。主動變曲,以守變攻,內力催發出幻陣,如煙霞山嵐籠罩而去。


  顧矜霄長眉壓低,不高興了。喂招喂得好好的,誰知對面大佬卻不按節奏走。他哪裡知道對方的大招是什麼?

  一個青霄飛羽上天,又放了兩個影子下去,讓六個影子去和沐君侯合奏。


  他居高臨下,自言自語地說:「你再這樣不配合,我就要封你內了。」


  心情不太好,顧矜霄也不想念詩了,直接釋放一個江逐月天。


  對面那些看著兩個人比試的烈焰庄眾人,神情都很放鬆,雖大氣不敢出,只怕眼睛來不及捕捉錯過什麼精彩畫面,但心裡都對沐君侯充滿信心。


  「君侯這玉笛吹得是《折柳》,果然高明。」


  「是啊當年……」


  正說著,誰知忽然之間,婉轉悠揚的笛音戛然低沉,後繼無力。


  沐君侯輕鬆的神情頓時一凝,他方才竟然覺得內力遲滯,就像明明坐擁寶山卻一件都不能用,活活餓死一般。


  他乾脆拿掉玉笛,左支右閃躲避琴音攻勢,卻發現連輕功都使不出來了。


  「顧兄好厲害的琴音。」沐君侯倒也不慌不忙,竟然微微一笑不退反進,直接向顧矜霄身邊移去。


  遠程攻擊就怕被近身,這麼想並無錯。


  青霄飛羽時間已過,顧矜霄已然落地。


  他眉宇微斂,實在並不想現在就用清絕影歌。


  這時候,沐君侯卻已經到了他的轎椅旁了。


  他揚唇一笑,伸手撥開了半遮的紗幔。然後,和顧矜霄近距離面對面。


  沐君侯的好整以暇的笑容頓時凝滯:「顧莫問?」


  若說子夜月下,顧矜霄又是這種出場方式,氣場壓人難分敵友,一時無法把他那張兇殘反派臉,和琴娘小姐姐清冷脫俗不在紅塵的面容聯繫起來。


  這麼近的距離,顧矜霄臉上還有一道特意留下來的,位置一模一樣的凌厲紅痕提醒,除非是瞎子才會發現不了。


  然而,奇怪的是,沐君侯這時候不喊顧相知,反倒脫口而出顧莫問。


  顧矜霄只好暫且放棄兄妹相殺戲碼,揚唇淺笑,指下連彈。


  沖秋冥立刻發動,將失神的沐君侯推出去十二尺外。


  顧矜霄卻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按壓下來,休止了所有的音符。


  「君侯無故走神,未盡全力,勝之不武,無趣。」商業互吹一波,給未來的極道魔尊刷完最後一個逼格。顧矜霄勉強功德圓滿,可以退場了。


  一旁觀戰的茯神,見沐君侯近了那神秘琴師的身,以為大局已定,誰知道反而是沐君侯被擊退回來。


  她急忙去扶:「你沒事吧?」


  兩人都無殺心,沐君侯的確未盡全力,能有什麼事?


  只是他神情卻無笑意,低低說:「去悄悄看看司徒錚那裡,那位顧相知姑娘可還在。」


  沐君侯朗然一笑,風度翩翩:「顧兄琴技出眾,哪裡用在下相讓……」


  沐君侯若拿出那套寒暄拖延的熱絡態度來,三言兩語間一般人還真是走不脫。


  顧矜霄知道他要確定什麼,也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打機鋒。


  茯神去而復返,只三兩句話間。她雖不明白沐君侯為什麼,還是認真確認了。


  沐君侯見茯神點頭,心下失笑。


  其實從剛才那一剎那的震撼回神后,他就知道自己妄言了。這兩個人氣質截然相反,一個出塵一個入世,縱使五官相似,一男一女怎麼可能是同一人?

  不過顧相知顧莫問,想到相似的臉上同一位置的傷痕……聽說有些雙生子身體會有感應,一人受了傷另一個也會感同身受。


  時間差不多了,知道沐君侯已經得到答案,顧矜霄用心不在焉的語氣道:「君侯既然狀況不佳,改日再來切磋,告辭。」


  「冒昧問一句,方才見顧兄臉上有傷,不知是何人有這身手,能近得了顧兄的身?」沐君侯言笑溫文,卻沒有就這麼放他走。


  顧矜霄眉宇意味深長:「我也想知道,是哪個人這麼有本事,改日見了一定好好討教一番。」


  「顧兄行色匆匆,孤身一人不帶隨從,不知是訪親還是問友?若是有用得上沐某的,盡可去烈焰庄找鴉七就是。」


  顧矜霄揮手攏了紗幔,淡淡地:「那就多謝君侯了。」


  再不跑路,那些人發現背後那隊屍體被人劫走,懷疑他聲東擊西,他是再和沐君侯做過一場呢?還是做過一場呢?


  轎椅凌空而起,月下若隱若現間,似有四個妙齡女子抬轎飛走。


  雲遮月朧,眨眼間再尋不至。


  遠處一隊人馬卻崩潰竄逃,眼神驚恐不時後退,嘴裡語無倫次喊著有鬼,朝這個方向而來。


  神龍頓時一陣心塞:【你看他幹什麼?他還沒林照月好看呢。】


  「看他是什麼人。」


  顧矜霄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字卻都很清楚。和大多數人重音在後不同,他的音調落在前面。像穿堂而過的的夏風,總有一些漫不經心,無意為之的輕忽。


  縱使他在你身邊,時時溫聲回應,也總握不住猜不到,他在想什麼,心神在何處。


  戲參北斗不自覺靠近了些,軟軟地說:【光這麼看,能看出什麼呀?】


  「你看,他舉止優雅自若,肘不過桌,勺不碰盤,咀嚼無聲。一般的江湖客,很少注意這些小節。說明他一定出身很好,這些禮儀習以為常。但他又並不完全恪守規矩,用餐時對顧相知談笑,說明他性情隨心所欲,不在乎世俗眼光。」


  這一點和林幽篁說的,燕雙飛母親為人嚴苛並不符合。


  因為,就算物極必反,一個自小生長在壓抑規矩繁多環境的人,多少也會留下一些童年的痕迹。這樣看來,他不是燕雙飛的可能性更大了。當然也有可能,林幽篁那話本來就是騙他的。


  「再聽他的談吐,雖然只是講些飲食民俗的趣事,也信手拈來妙趣橫生,說明他博覽群書,涉獵很廣。一個出身良好的江湖人,一般是不會有這種閑暇的。很可能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只能靠讀書打發閑暇。最符合這些的情況就是,這個人纏綿病榻過一段時間,但絕對病得不嚴重,最多只是不良於行。」


  神龍目瞪口呆,這都能行。


  顧矜霄眉宇略作思忖:「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真是如此,他哪裡練到的絕世武學,能血洗這秋水在天清如月?而且,他的手不是慣常提筆的,也沒有明顯的繭,擅長的不是什麼兵器,這一點又完全符合燕雙飛擅使暗器的人設了。」


  【秋水在天清如月?這是什麼?】神龍迷迷糊糊的。


  「這山莊的名字。在門口的橫匾上寫著。」


  神龍不明覺厲:【真是特別有文化的名字了,江湖人文藝起來真夠難理解的。】


  的確奇怪,顧矜霄一時卻想不出,這句像詩的名字有什麼問題。


  燕雙飛吃完了,僕從進來奉茶撤走碗碟。


  顧矜霄發現,原來這裡竟然還是有活人的。


  「娘子久等了,我們這就啟程吧。」


  之後,他就和燕雙飛上了準備好的馬車,去往神秘的落花谷了。


  身後跟著一眾像活人的死人,還有板著臉像死人的活人下屬。


  平穩飛馳的馬車裡。


  燕雙飛曲起一膝,神情愉快又帶著一點懶洋洋的意味,一手撐著側臉,一手漫不經心的逗弄車裡的戲參北斗。


  「娘子的燈籠真有趣,自己會跟著人,還會飄來飄去的。像活的一樣。」


  神龍躲開他的指尖,不開心地哼一聲,偏偏每次還都在他能夠到的範圍內晃悠。


  「我是方士,這叫戲參北斗的燈籠,是我們祭山方士一脈的身份象徵。燕公子見過其他的方士嗎?」


  燕雙飛渾身懶懶的,極其自然的傾靠向顧矜霄,枕在他的肩膀上。


  一雙瀲灧的桃花眼靜靜的微睜著,清澈又溫順,他喃喃地笑說:「若是別人問,我肯定說沒見過。但是我不會騙娘子,那個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只能說,他很可怕。若是不能成為同個陣營的人,就要離他遠遠的,確保沒有擋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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