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 Chapter 70-
「應該只是惡作劇吧?」唐之曼懷抱著一線希望, 只是下意識壓低的聲音中仍難免泄露出一絲顫抖。
「可是……萬一呢?」
楚湉湉的心砰砰直跳, 全身都因恐懼而僵硬, 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寄信人顯然不可能指望她把不明粉末吃下去,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會由吸入引起感染, 那麼粉末中應該含有病菌孢子, 不管是炭疽,還是別的什麼要命的病菌……
她不知不覺中更加放輕了呼吸,更微微抬起臉, 避免呼出的氣流吹到粉末上,造成擴散。
「唐小姐,以防萬一,我們需要把這作為一起嚴重的生化災害事件來對待。」見唐之曼以眼神表示同意, 她接著道,「我們盡量保持靜止, 避免粉末擴散。你離得比較近, 腿也比較長,能不能試試在保持手不動的情況下, 用腳尖摁一下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按鈕?」
唐之曼明白她是想通知陳秘書。
換成任何一種其他的情境下, 唐之曼都會覺得自己維持身體不動,伸長一條腿去夠桌角的按鈕的姿勢太沒有形象太滑稽,可現在, 她只是無比慶幸自己平時堅持練瑜伽。
「湉湉?」
陳秘書的聲音響起, 楚湉湉舔了舔乾燥的唇, 「陳姐, 剛才那封信是恐嚇信,裡面裝有不明白色粉末,和一張寫著『你必死無疑』的紙。我和唐小姐都沾到了,我們懷疑可能是炭疽之類的毒物——請保持冷靜,照我說的做。」
「第一,立刻關閉這棟樓的空氣循環系統。」
「第二,報警,通知消防部門。」
「第三,按照顧氏的突發事件應對章程,緊急疏散員工,從頂樓開始,依次向下,注意不要引起恐慌,以免發生踩踏。」
陳秘書整個腦袋都是木的,直到聽到電話里一句「趕緊行動!」她才如夢初醒般,猛地跳了起來,「我的天啊……我、我明白了。你們現在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癥狀?」
得到「暫時沒發現特別的癥狀」的答覆,她立刻行動了起來。
辦公室厚重的木門隔音效果太好,聽不見外間的動靜,只有保持著通話狀態的內線電話中,不時傳出模糊不清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對不起啊唐小姐,是我連累你了。」楚湉湉幾乎不敢去思考,如果白色粉末真的是炭疽,一旦感染,致死率非常高……信是寄給她的,她還算得上是避無可避,可唐之曼完全就是倒霉撞上了啊。
她想,她到目前為止能保持住這樣的冷靜,有一部分原因,得歸於唐之曼沒有驚慌失措。
恐慌是一種極具傳染性的情緒,往往令人失去理智,讓糟糕的失態變得更不可挽回。無端被捲入這種可能致命的無妄之災,唐之曼肯定也是害怕的吧?害怕歸害怕,可她仍能冷靜判斷形勢,默默與她配合,楚湉湉不由敬佩她出眾的涵養和心理素質。
難怪顧老爺子看重她啊……
唐之曼垂眸看著手指上的粉末,想要嘆氣,又硬生生忍住。
「楚小姐有什麼仇人嗎?」她想到了楚湉湉的姑姑一家,又下意識否定。實在難以想象血緣親人會做出這種事。
「沒有啊……或許我姑姑他們算吧,因為官司的事情?」楚湉湉想不通,「可是他們又不知道我跟顧顯的關係,就算寄恐嚇信,也不可能寄來這裡吧?」
唐之曼心頭猛地一咯噔。
想到顧顯,楚湉湉心裡酸酸的,半是思念,半是慶幸,「還好顧顯不在,信沒到他手上,不是他拆的……等他明天回來,一切應該都已經清理好,安全了……」
只是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命等到顧顯回來。還有媽媽……顧顯會幫她照顧好媽媽吧?
唐之曼正要張口,正當此時,辦公室的門把手轉動了一下,被緩緩推開。下一秒,出現在門口的高大身影讓她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你……」楚湉湉一口氣梗在喉間,圓睜著眼睛,盯著動作輕柔關上門,又緩步接近的男人,無比希望自己是看到了幻覺,「我……」
她想質問他來幹什麼,傻了嗎,不要命了嗎?可是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婆別怕,我回來了。」顧顯下半張臉被醫用口罩遮著,喘息略有些急促,露出的眉眼中透著擔憂。長腿三兩步跨到楚湉湉身後,他瞥了眼地上的紙和她腿上散落的粉末,「消防檢疫的生化緊急救援小組馬上就到,這是我車上急救箱里的口罩,我先給你戴上。」
小心地調整好口罩,確認她的口鼻都被遮嚴,顧顯給唐之曼也戴上口罩,然後重又回到她身邊。
「嚇壞了嗎?」蒙著口罩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卻擋不住期間蘊含著的深情與溫柔,「緊趕慢趕,提前了一天回來,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還沒到家……別怕,沒事了,我陪著你。」
接到消息的時候,他已經下了飛機,正行駛在回家的路上,滿心都是她見他提前歸來的驚喜反應。無法用語言形容他得知消息時的恐慌——他想也不想地命令司機全速趕往公司,跳下車,不顧助理阻攔,逆著疏散人流一路向上狂奔,滿腦子都是她害怕哭泣的無助模樣。
唐之曼忽然想起不知道在那兒看過的一句話——世界上哪有什麼高冷的人?只不過人家暖的不是你罷了。
楚湉湉眼眶瞬間紅了,他在身邊,她一直竭力壓制著的恐懼驚慌彷彿全部化為了委屈,空懸著的心一下子有了著落。然而現在不是撒嬌要安慰的時候,她急得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陪什麼陪啊!你快出去!你身邊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怎麼不攔住你?趕緊出去,離這裡遠一點!」
如果不是不敢動,她簡直想把他推出去!
顧顯抹去她眼梢的淚珠,「好好好,我馬上就出去。別擔心,小時候我母親讓大和尚給我算過,說我會長命百歲,子孫滿堂。所以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就在門外。」
楚湉湉瞪他。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個正經!
所幸緊急救援小組很快趕了過來,一隊人全身白色生化防護服,戴著厚厚的防護面屏,拎著幾個箱子的工具設備。給三人重新換上專業的隔離口罩,領頭的組長依次詢問過是否有呼吸困難、胸痛、頭暈等等癥狀,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拿出特製的密封袋,開始小心地移除兩位女士身上沾染的白色粉末。
「好了,現在請唐小姐和楚小姐慢慢站起來。不用著急,慢慢來。看到旁邊的橘紅色隔離艙了嗎?那是移動式負壓隔離艙。我需要你們走進去,動作放輕,不急,慢慢來……」
楚湉湉屏著呼吸嘗試起立,這時才感覺到自己兩腿都麻木了,下意識看向唐之曼,發現對方也是一樣軟著腿兩股戰戰,不由相視苦笑一下。然後目光投向被隔在外間走廊里的顧顯,以眼神示意他自己不要緊。
接下來,隔離艙里的兩人被要求脫掉身上穿的可能被污染的衣服,換上救援隊給的一套寬大的T恤和褲子。與此同時,取了粉末樣本的檢疫專家正在現場緊急核驗確定粉末的成分。
「他真的很緊張你。」唐之曼看向被攔在外間,謹慎起見也被要求換了套衣服的的顧顯,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她旁邊的楚湉湉。直到現在她仍難以置信,這個男人——這個精於計算,將權衡利弊得失印入骨子裡的男人,竟然就那樣不顧一切地闖了進來。
楚湉湉羞澀點點頭,想了想,還是覺得對她很過意不去,「不好意思出了這種事情,把你卷了進來……」
「我未必無辜。」唐之曼突然道。
對上楚湉湉不解的眼神,她躊躇一瞬,還是決定說清楚。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顧顯勢必會調查,到時候被他查出了什麼,只會更糟糕。
「我今天來,本來是想再勸說你一次。」不知道是因為關閉了中央空調系統而空氣格外憋悶,還是由於戴著口罩的關係,彷彿有什麼壓迫著她的呼吸。她閉了閉眼睛,慶幸口罩遮住了自己大半的神情,「現在看來,的確是我在自取其辱了,就連上天也作出了指示。」
她把自己向母親提起楚家圍繞著楚凌遠的遺產而產生的恩恩怨怨,她母親由此受到啟發,或許向楚凌蓮一系透露了楚湉湉和顧顯的關係,和盤托出。
「如果今天這件事跟他們有關,那麼我很抱歉。我沒有想到會有人如此的……喪心病狂。」
楚湉湉一時說不出話來,就在這個時候,全身防護服的救援組長從隔間出來,她顧不上唐之曼剛吐露的信息,兩人都轉頭看向救援組長,目光灼灼。
救援組長抬手揭開防護服的面罩,露出釋然笑容,「是嬰兒爽身粉。」
「……什麼?」楚湉湉獃獃的下意識問,不待救援組長再次重複,彷彿有股旋風刮到眼前,下一秒,隔離艙門打開,她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緊緊的,溫暖的,帶著一絲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顧顯輕撫著她的後背,不停啄吻她的發頂,「只是爽身粉,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都不會有事。」
「哦……」楚湉湉回抱住他,餘光瞥見還在忙碌清理現場的救援隊員,「那……是不是我太小題大做,搞出這麼大的麻煩?」她咬著唇,「還害消防員們白跑一趟……」
「可別這麼說!」回答她的是救援組組長,「遇到這種疑似危險生化襲擊事件,第一時間報警處理是正確的,你做的很好。剛才我了解到你還吩咐把大樓的空調系統關閉掉?這是很明智的反應,如果是真的炭疽一類粉末,一旦順著空調系統擴散,後果將不堪設想。關閉空調,疏散人員,都是及其重要的措施。」
楚湉湉這才鬆了口氣,「沒做錯就好……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沒什麼經驗,只記得之前在實習入職培訓的時候,手冊上有講到一些緊急情況應對方法。」
「你還想要多少經驗?想嚇死我嗎?」顧顯瞪她。
唐之曼杵在一旁,有些尷尬。她清了清嗓子,「顧總,楚小姐,這邊看來應該沒什麼事了。我叫了家裡的司機過來接我,恕我先行一步。」
她感覺到顧顯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無形中有股如有實質的壓力。須臾,見他點頭淡淡道,「唐小姐稍等一下,今天的事件性質惡劣,警方會需要在場人員做個筆錄。」
唐之曼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當然。」
緊急救援小組陸續撤離,警方採集了包括那封恐嚇信在內的物證,又依次做完筆錄,有待接下來進一步調查,才撤掉了顧氏樓內各處的隔離帶,宣告整件事情進入繼續調查階段。
吩咐李助理留下來處理後續,顧顯牽起楚湉湉,徑直回了家。
是先前他們一起住過的家。
直到離開顧氏,驚魂未定的心漸漸歸位,后怕這種感覺才猶如漲潮的水,一點點侵蝕而來。楚湉湉先給方舒窈打了個視頻電話,再三保證自己沒事,只是一場虛驚。
「簡直喪心病狂!」方舒窈已然認定必是楚凌蓮一系乾的,「這不是恐怖分子么,啊?怎麼能這樣!」柔善如她,連句罵人的難聽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翻來覆去地質問,不明白怎麼有人能如此惡毒下作。
楚湉湉連連安撫她,聽她表示要動身過來,顧顯道:「岳母別著急,對方顯然毫無下限,在有足夠的證據抓人之前,還是謹慎一些更為安全。我父親馬上會到你那邊,公寓附近我也安排了安保,湉湉在我身邊,安全你可以放心。」
敏感時期,方舒窈雖想陪在女兒身邊,但也不願給躲在暗處的兇手以可乘之機,只得先應下了。
進了門,楚湉湉只來得及跟一臉驚喜的朱嫂打了個招呼,便被打橫抱起,在朱嫂瞭然的曖昧笑容中,被抱去了主卧,接著繼續向前,進了浴室,才被放下地。
她扶著顧顯的手臂站穩,察覺他開始脫她的衣服,忙按住他的手,「那個……」
雖然只是嬰兒爽身粉,但配上那幾個不詳的紅色大字,怎麼想都還是讓人渾身膈應。她當然想好好洗個澡,讓水流沖刷掉這種不爽利的感覺,但是……
「嗯?怎麼了寶貝?」顧顯手上動作不停,她護住上面護不住下面,很快T恤便失守了。
救援隊不可能提供內衣,所以她T恤下面是空的,雪白飽滿的渾圓顯露無遺,小兔子一般彈了彈。男人眸色轉深,呼吸明顯粗重了起來。
「你……」雖然不是沒被他看過,更親密的事情也做過,楚湉湉還是不可抑制地感到害羞,抬手捂胸間,大了太多完全不合身的褲子也被丟了出去。
「我?」顧顯挑眉,倏然作恍悟狀,「哦!寶貝是覺得不公平,對吧?放心吧,我也脫——還是說,老婆想動手?」
楚湉湉全身都要燒了起來,轉念想到今天搞不好小命都要交待了,她還這麼年輕,還沒有孝敬媽媽,才只睡過一次顧顯……更重要的是,不管之前再怎麼死撐著努力保持冷靜,可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啊……
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后怕交織,她索性把心一橫,「站著別動,乖一點!」
顧顯興味十足,任由她紅著臉把自己扒了個精光。她的羞澀那麼可愛,偷眼打量他時,眸中的喜愛迷戀之色令他如同喝了陳釀美酒一般,醺醺然欲醉,又彷彿漫步雲端,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他抱起她,讓她雙腿盤住他腰間,一手打開淋浴。柔和溫暖的水流如瀑布般嘩啦啦從花灑中灑落下來,他吻住她嬌艷欲滴的唇瓣,於唇舌相貼間含含糊糊,「老婆,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嗎?」
「嗯……」楚湉湉回應著他的吻,「想的……好想你……」
一個澡從浴室洗到床上,楚湉湉早已被他挑逗得好像化成了一灘蜜水。七葷八素間,她不知怎麼的,腦中忽然閃過陶香筠那句什麼小別勝新婚,一定會被他折騰得厲害,進而又回想起再之前聊過的,要交流感受……
「等……等一下。」她嬌喘著,卻不知自己桃花小臉鮮紅欲滴,眸中春水瀲灧的模樣,讓顧顯不僅不想等,更不能等,只想不顧一切地與她融為一體。
「啊……」她忍不住一聲抽氣,指尖扣進他後背緊繃的肌肉里,「你……你怎麼突然就……」
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不再像前一次那樣疼痛難受——一開始的稍許不適感很快被強烈的感覺取代,她不自覺的開始放任自己,沉浸在他溫柔又剛猛的節奏中。
她感覺自己彷彿乘著一葉扁舟,在茫茫大海中央,隨著洶湧的海潮,被一波一波的浪頭一次次捲起落下,又像是城門失守的守將,任由他在自己的城內肆虐進攻橫行。
待到風平浪靜,她已然累得連頭髮絲都不想動了。迷迷糊糊間,他好像把什麼戴在了她的手指上,來不及思考,下一瞬,她終是抗不過倦意,沉沉陷入了昏睡。
顧顯愛憐地撫過她鬢邊汗濕的髮絲,一下下啄吻微張著的紅潤唇瓣。她就在他身邊,輕柔均勻的呼吸帶著一絲暖意,睡得安心香甜。他堆積多日的思念與渴望得到些微紓解,自聽聞恐嚇信與可怕的白色粉末后一直緊揪著的心總算舒展開來。
扯過毯子給她蓋好,他起身披上衣服,去書房打電話給李助理,詢問調查進度。
大樓的信件收發室是首要調查對象,寄信人顯然鑽了內部信件的空子,也利用了他和湉湉的關係的敏感性。如果是外來的快遞或信件,交到他的辦公室之前,秘書組會先篩選一遍。而寄往他的辦公室,收件人卻是湉湉,又是內部信件,知曉他和湉湉的關係暫時保密的陳秘書,才會特殊對待那封信,導致信件真的到了湉湉手上。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李助理絲毫不敢怠慢,立刻抽調出一個調查組,配合警方,細細梳理近兩日收發室的所有人員往來。
信已送往警方技術部門檢查,希望能提取到指紋之類有用的線索,查看監控也需要時間。顧顯換了身衣服,出門前吩咐朱嫂,「湉湉今天受了驚嚇,我給她喝的水裡有安神成分,她應該會睡上一會兒。要是她醒早了,就說我回大宅看下祖父,很快就回來,讓她先吃點東西。」
朱嫂連連點頭,心中大感欣慰。這都多久了,總算把人拐回來了啊……
回到大宅,在寧秘書的引領下,顧顯在花園的涼亭里見到顧老爺子。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副國際象棋棋盤,老人對著殘局,正凝眉思索。
顧顯看了一眼棋局,「馬象殺王?先Kd4 Ke3,要逼迫黑王退往邊角,Ne6……」
「觀棋不語。」顧老爺子抬眼瞪他。
顧顯閉上嘴,索性坐到對面,直接動手,移動雙方棋子,直至將黑王圍堵至角落,插翅難飛,「將軍。」
顧老爺子:「……」
揮揮手讓寧秘書撤下棋盤,傭人為祖孫二人上了新茶,老爺子端起茶杯,眼也不抬,「出事了?」
「萬幸,只是一場虛驚。」顧顯並不意外老爺子已經得了信,「這件事,如果我的推斷正確,和祖父也不無關係。」
「哦?」顧老爺子倒不會誤解他是在指責自己有嫌疑,畢竟是在他身邊帶大的孫子,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
「這件事有兩種可能,一是兇手有意使用普通粉末,隨恐嚇信寄給湉湉,意圖不在害人性命,只想製造一起恐慌,而另一種,則是兇手以為信中夾的就是致命的病毒粉末,他不僅想製造恐慌,更想要湉湉的命,至於顧氏其他受到波及的人,不在他的關心範圍內。」
顧顯忍不住后槽牙緊咬,手握成拳,「即使是前者,一場恐慌也能造成不小的負面影響,祖父大概看到了,現在網上眾說紛紜,各種小道謠言散播不少。而如果是後者,湉湉首當其衝會有生命危險,如若不慎,更可能造成顧氏樓內的大規模傷亡,由於這樣一起災禍,辦公場所至少會部分封禁,勢必影響顧氏的正常運行,更不用提這種□□對集團旗下上市公司股價的影響。」
「另外還有一點,相信祖父也想到了——我的行蹤不是那麼容易打聽的,如果不是我出差未歸,而是照常在公司,收到這樣一封奇怪的信件,萬一我替湉湉拆開了呢?」
顧老爺子枯枝般的手猛地一抖,茶杯蓋子磕在杯沿上,發出一聲脆響。
顧顯接著道:「想到這裡,祖父想必會厭惡上湉湉,所有一切都只是針對她的惡意,卻波及到了顧氏,還可能連累到我,進而因為無人領導而拖累顧氏。這是順理成章的遷怒,不是嗎?」
顧老爺子放下茶杯,「難道不應當嗎?」
這段時間,那小丫頭隔幾天就會跑過來一趟,第二回說是來為前一回言辭太激烈致歉,後來就直言是來討他歡心的。
討人歡心難道不是該在潛移默化間不著痕迹地討好對方?直接說出來還讓他怎麼被討好?還是說,這就是現在年輕人的做法?
倒是她一口一個「爺爺」,聽起來比顧顯硬邦邦冷冰冰的「祖父」,好像要順耳那麼一點點。
顧顯道:「所以我可以斷定,以兇手的惡意程度,絕不會滿足於使用普通粉末,那人必然以為信中所夾的,就是炭疽或者蓖麻/毒素一類的致命毒物。殺人誅心,兇手故意把信寄到我的辦公室,想要的不僅是湉湉的命,更想要她因為連累了顧氏而被顧家厭憎,無論生死都無法進顧家的門,為此不惜將顧氏大樓里所有的員工都置於危險之中。而祖父您的反應,也被當作一把好用的刀,一併算計了進去。」
他笑笑,「當然,這些祖父肯定也想到了。」
顧老爺子人老成精,如果有人以為他年紀大了老糊塗就好糊弄,那可是打錯算盤了。在聽聞顧氏出事的始末后,聯繫近段時日前後種種,他自然很快便想到了各種可能的動機與後果。
「聽說當時唐家丫頭也在?」他撫著座椅扶手上的雕花,突然問。
「是的。」
唐之曼的在場,說明這件事其中即便有唐家的手筆,至少夾帶致命私貨的恐嚇信這一招,不是唐家直接參与的。
事實上,唐母嚇得魂飛魄散,直到唐之曼回到家裡,親眼確認女兒安好,她才泄出一口氣,抱著女兒直哭。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啊!我只是讓人把那對母女背後的靠山是顧家父子透露給了楚家人,暗示了一下弄倒她們靠山最快的法子是發生點什麼事情,讓她們聲名狼藉,好讓老爺子出手除掉她們。我哪裡想到……」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想到她那麼喪心病狂,居然想拖整個顧氏下水啊……還差點害了你……」
唐之曼嘆了口氣,「我已經把事情都和楚湉湉說了。」
「什麼?!」唐母圓睜著一雙淚眼,幾乎是失聲尖叫,「你告訴她幹什麼?!」
「媽媽,顧顯肯定會查,查到我們摻和在其中,只是早晚的事情,與其被動,不如盡量設法減小損害。楚湉湉單純心軟,我看得出來,她因奪我所愛而心存歉疚,這件事雖然有我們的過失,但我對她直言坦誠相告,應該多少能挽回一些。」
唐之曼幾乎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滿心的疲累,現下只剩木然,「顧顯很寵她,只要她說幾句好話,他應該不會太把我們怎麼樣。至於生意上,提高警惕,防備顧氏的報復吧。」
「我……」唐母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還要仰仗她瞧不上的野丫頭的枕頭風,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噎得難受說不出。
***
楚湉湉一覺睡得黑沉,醒來時只覺腰腿酸得厲害。某人顯然是真的憋得狠了,又像是一場虛驚過後,急於確認她的存在,而她又特別配合,總之非常的……投入。
她還沒忘記自己曾試圖和他交流一下上回算不上舒服的體驗,不過從這次後來的情況來看,嗯,應該也不用交流了。
厚重的窗帘緊合著,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她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不久前炭疽的恐慌,彷彿像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一樣。她驀然想起陷入沉睡前手指上感覺到的重量,抬起手舉在面前。
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鑽戒,室內昏暗的光線也難掩碩大的橢圓形鑽石的耀眼,目測比顧雲霆送的那顆鴿子蛋更大更閃。
「喜歡嗎?」
她望向門口,撞進一雙含笑的黑眸中。她嘟著嘴朝他伸出手臂,「要抱。」
顧顯的心化成一汪春水,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床上,把她抱了個滿懷,長腿勾住她的,調整姿勢讓她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彎。
牽起她的手,修長手指滑入指縫間,緊緊扣住,舉到眼前仔細端詳套著戒指的纖細玉指。輕啄她的手背,他又問一遍,「喜歡嗎?」
「是不是少了點什麼?」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楚湉湉忍不住臉一熱,小聲嘟囔,「流氓。」
顧顯笑得很有成就感,卻裝得一派無辜,「為什麼突然罵我?是我做錯什麼了嗎?還是……唔,我想想,『少了點什麼』——寶貝是說我,做、得、不、夠?」
拖長的尾音低沉暗啞,充滿曖昧的暗示,楚湉湉連脖子都紅了,又不甘心總被這流氓調戲得招架不住,她一橫心,抬腿輕蹭他最敏感脆弱的部位,眼眸撲閃,吐氣如蘭,「要是不夠呢,還有嗎?」
小東西居然學會挑釁他了!
男人怎能被老婆質疑有沒有行不行?顧顯翻身壓住她,「寶貝試試不就知道了……」
楚湉湉很快就後悔自己無端的挑釁了,可惜為時已晚。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僅「有」,還很「有」,他故意拖著慢慢磨她,直磨得她軟聲求饒,才肯放過她。
「太急著套住你,沒來得及問——」顧顯對她的「少了點什麼」心知肚明,喘息還沒平息,便啞著聲音,望進她迷濛瀲灧的水眸中,「做我的妻子,好嗎?我愛你,餘生有限,我只想和你一起度過。」
「……哪有你這樣的嘛!」楚湉湉嗔他,「順序完全都反了,哪有先結婚,然後不由分說把戒指套上了,最後才求婚的?」
顧顯想想也是,不由失笑,「順序不重要,重要的是,顧太太,快答應我吧?」
楚湉湉故意拿喬:「我要先考慮一下。」
「行,你慢慢考慮。」
「……哈?」
正當她驚訝於他的——不知道該叫好說話,還是叫毫無求生欲,只見他翻身仰躺,把她拉到身上,手腳並用地扣在懷裡,接著坦然道,「什麼時候考慮好了答應我,我們再起床。」
……所以不點頭就別想下床了,是這個意思吧?
楚湉湉好氣又好笑,輕捶他一記,「顧總這是在耍無賴嗎?」
「勸你謹慎用詞,」顧總十分倨傲,「怎麼能指責顧太太的老公是無賴呢?顧太太不要面子的啊。」
楚湉湉綳不住笑,結果一笑,牽動了酸軟的腰。她還真怕他再使壞,於是點頭,「好啦,答應你了。」
「是不是少了點什麼?」原問題還給她。
「……我也愛你啦!」果然資本家,真是斤斤計較,一點虧也不吃!
顧大資本家這才滿意了。
終於能下床吃飯,又在顧顯的虎視眈眈下籤好了婚前協議作廢的補充協定 ,看著他小心收了起來,楚湉湉才想起唐之曼的事情來。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她更關心的:「你剛才去見顧爺爺了是吧?今天的事情……他是不是更討厭我了?」
趴在桌上,滿心沮喪,「我這段時間去看望他好幾回了,本來想討好一下老人家的,可是他都不怎麼理我。帶去的點心倒是每次都收了……」
顧顯摸摸她的頭,「怎麼會?祖父可不是誰的點心都收的,相信我,他不會討厭你。」
祖父更討厭被人算計利用,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清。
「真的嗎?」楚湉湉眼巴巴望著他。
「真的。」顧顯保證。
他急匆匆去見老爺子,無非是不放心他的態度。確認老爺子對對方拿他當刀使的企圖心知肚明,他才終於能安心。活到老爺子這個年紀,觀念很難再改變,他表態自己不再管事,樂得悠閑養老,其實已經是一種退讓。
楚湉湉姑且先當是真的,接著把唐之曼向她坦誠唐家泄露信息的事情告訴了他,「……唐小姐還是很坦率的吧,她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否則她也不會和我一起被困在現場,對吧?而且她遇事鎮靜,心理素質特別好,今天還好是她……」
顧顯「呵」了一聲,「你還挺喜歡她的?」
真是個傻姑娘!唐之曼那麼乾脆的承認,還不是意識到瞞不住,索性在她面前博個好印象,利用她心軟,會替唐家找台階?
「……那倒也沒有。」誰會喜歡情敵啊!楚湉湉頂多算是……算是,對唐之曼感覺複雜?想到這麼優秀的女性從小喜歡顧顯,她心裡酸溜溜的,「都是你,招蜂引蝶。」
小醋罈子說翻就翻,顧顯正要喊冤,又心念一轉:「那顧太太還不趕快宣示主權?」
顧顯逆著疏散人流沖向頂樓,許多員工都看見了。而現在各路小道流傳,基本可以證實事發時唐之曼在頂樓,於是不明真相的八卦眾人想當然地以為,顧總如此焦急失控,必定是為了唐之曼。
楚湉湉點點頭,「等這件事了了吧。」不放心地叮囑他,「真兇還沒抓到,你也要小心一點。」
……
信件上沒有留下指紋,不過事發前顧氏大廳的監控錄像里,倒是篩選出了幾個可疑人物。連夜一一排查過後,最有嫌疑的是一個顧氏前員工,用未上交的員工卡進入大樓。
這名前員工被帶回盤問,很快便招認自己收了一筆錢,只是送一封信。他想著區區一封信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誰知竟然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至於交易對象,對方只在網上聯絡,他按指示在公園長椅下取到的信,並沒有見到人。而轉錢的資金來源是一個海外第三方賬號。
作為最大嫌疑對象,楚凌蓮和楊萬忠幾人都接受了訊問,然而苦於沒有實證,一時沒有太大的進展。楚湉湉提出由她去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遭到顧顯和方舒窈還有顧雲霆的一致反對——這樣的危險人物,完全無法用正常人的心理去預測對方會有怎樣的瘋狂舉動,怎麼可能讓她去冒險?
「可是粉末是從哪裡來的呢?」楚湉湉凝眉苦思,「如果兇手也不知道那是嬰兒爽身粉,以為是吸進去會死的東西,那他是從哪裡買到的呢?而且還要把那麼危險的東西轉移到信封里,總不可能徒手操作吧?」
顧顯勸道,「這些警方都在查,你就別操心了。」
楚湉湉嘆氣:「可是你都不讓我去上學。」
陶香筠和以顧凡為代表的前同事都打電話發簡訊來關心過她,她一一回復自己沒事,只是暫時要待在家裡。她知道是為了安全起見,可是……剛開學就缺課,很不好啊!
顧顯也沒去公司,在家裡陪老婆。這次事情之後,方舒窈總算默認了讓楚湉湉搬回來,倒是意外的收穫。
天已經涼了下來,他坐在沙發上看文件,而她穿著一身柔軟的家居服,抱著iPad倚在旁邊,兩隻嫩生生的小腳丫搭在他腿上,不時抬眼偷偷看他,還以為他沒發覺。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在翻文件時輕輕劃過她的腳底板。
「啊!」楚湉湉癢得蜷起了腳,控訴道,「你幹嘛撓我?」
顧顯一臉訝然:「啊?」
他看起來真的很無辜,楚湉湉不禁納悶,難道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擺擺手,「沒什麼啦!你工作吧,我不吵你。」
其實她怕打擾到他,本來是想去別的房間,可是被他拉著不放,非要跟她窩在一個沙發上,美其名曰這樣更暖和。
哪裡就有那麼冷了啊!
然而沒過一會兒,又是一下。
一次還能說是偶然,兩次那肯定就是故意的了吧!楚湉湉把iPad一扣,朝他撲了過去,直取他肋下的痒痒肉,「看招!顧太太的反擊!」
顧顯將她抱了個滿懷,扣住她的手笑著試圖阻止,「不行不行,這明明是顧太太的偷襲!哎,那裡不能撓,撓了要出事的……」
「我偏撓!除非你求我饒了你!」
「那就要看看,今天是誰求誰了!」
兩人在沙發上鬧成一團,朱嫂偷偷探頭出來看了一眼,一臉老阿姨的蜜汁微笑。
她印象中的顧顯,從小就是那副冷冰冰的老成模樣,像這樣又笑又鬧扭成一團,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模樣嘛!唉喲,看來今天的南瓜糯米飯里都不需要放糖了,這甜的來!
兩個人誰也不服輸,不一會兒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頰通紅。正當此時,顧顯的手機忽然響了,伸手去接電話的空檔,肋下又遭到襲擊,接起電話的那聲「喂」險些走了音。
楚湉湉聽到是刑偵隊長的電話,趕緊住了手,耳朵湊過去聽,被趁機偷了個吻。她佯怒瞪他,被瞪的人挑起眉梢,一臉無辜。對這邊夫妻倆的眉來眼去一無所知,另一端的刑偵隊長還在盡責通報查證的情況——
「在楚宅丟棄的垃圾里發現了一些廢紙,檢驗與恐嚇信中的紙張是同一廠家的同一批次。我們申請了搜查令,在蔣鹿鳴房間里找到了防護面罩和手套。另外粉末的來源,是暗網交易,對方號稱賣的是高純度炭疽粉末,收了錢,給的假貨——反正大概率買家沒有途徑或者技術手段驗證,很容易糊弄。那小子被抓了還振振有詞,嚷嚷著自己機智無雙,善用爽身粉,避免了一起恐怖襲擊,有功無過呢。」
楚湉湉想要覺得意外,但實在無法太意外。
蔣鹿鳴名譽盡毀,楚凌蓮作為被告,股權官司的結果也並不樂觀,一旦敗訴,她們需償還侵佔的股份以及賠償損失,再加上與楊逸辛的分手……種種所有,蔣鹿鳴都怪在楚湉湉頭上。
而得知楚湉湉竟然真的搭上了顧顯,更讓她怒火中燒,不甘猶如無數淬了毒的箭矢,扎在她的五臟六腑,讓她近乎瘋狂——天知道楚湉湉能遇上顧顯,極有可能就是那一次,出自她的設計!
多可笑啊,她給她架了個梯子,助她抱上了顧顯的大腿。她不知感激,反而借顧家的勢,反過來對付她和她母親?
憑什麼?!憑什麼楚湉湉生來就有個能幹的父親,可以被嬌寵得不諳世事,憑什麼所有的好東西都是她的?
她絕不能讓楚湉湉這樣得意下去。她要讓她成為顧氏的罪人,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喪門星,剋死了父親不夠,還會將厄運帶去顧氏……反正拜楚湉湉所賜,她已經完了,那麼她就算死,也要把她拖進地獄!
蔣鹿鳴被帶走後,警方迅速在網上做了警情公告,以正視聽。這件事的性質之惡劣,迅速在輿論中激起了千層浪。
「我靠,這女人有病吧?太狠毒了!」
「可別說她有病,當心用精神病脫罪」
「手段縝密心思惡毒,這不是精神病,這是反社會!還好賣給她粉末的人給她的是假傢伙,不然得害死多少人?重判,強烈呼籲必須重判,這跟恐怖分子都沒什麼分別了!」
「我有點被弄糊塗了,這女人想報復的是她表妹,但是她把假的炭疽粉末寄到了顧總辦公室里?exm???邏輯呢???」
「對了大家聽說沒,那天顧總不要命的衝進了現場,因為唐大小姐在裡面?」
「居然是真的?天辣好感人!這才叫愛得奮不顧身啊~」
「實名羨慕唐大小姐」
「羨慕+1」
「羨慕+手機號」
「不是,難道就沒人好奇,為什麼那位楚小姐也在顧總的辦公室里嗎?」
「卧槽!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Emmm我聽顧氏內部小道講楚小姐是實習生?而且她家公司不是被顧氏收購了嗎,還在打官司,出現在那裡應該挺正常的吧……我還是站唐大小姐」
「真是撲朔迷離啊這劇情~」
……
網上討論得沸沸揚揚,楚湉湉暫時無暇顧及。危機解除,她終於可以正常去上課了,然而學校的課程系統出了點問題,莫名把她的一門課弄混了。
事關能否畢業,她找了教授和教務處,好在D大向來對準畢業生不錯,還算順利地解決了。從教務處出來時,正好遇上相熟的同學,對方熱情邀請她晚上去參加她的生日聚會。
壽星都當面邀請了,楚湉湉不好意思拒絕,於是答應了下來,回頭髮簡訊給顧顯,告訴他今晚不回去吃飯了。
生日會選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餐廳,到了那裡,許是冤家路窄,原來俞天嬌也在。楚湉湉和她在學校的交集不多,即使實習共事過一個夏天,也對她沒什麼好印象,於是挑了個離她遠的位置。
哪知沒過多久,俞天嬌湊了過來,期期艾艾問,「哎……那個,你沒事吧?」
周圍一圈人都豎起了耳朵。楚湉湉平時在學校里很低調,同學們都是從夏天裡那些八卦中,才知道原來她家裡出了那麼多的奇葩事情。
而那天顧氏發生的疑似炭疽粉末事件謎團重重,真相到底如何,沒有人不好奇的。此刻終於有人向當事人提起了這個話題,目光齊刷刷都聚焦了過來。
「托福,有驚無險。」楚湉湉輕描淡寫。
「你那個表姐可真夠喪心病狂的,」俞天嬌難得露出幾分同情之色,「不過……你怎麼會在顧總的辦公室里?唐小姐在還好說,你又不實習了,怎麼混進去的?」
終於問到重點了!大家的八卦心都活躍了起來,七嘴八舌問——
「對啊,她幹嘛把信寄到顧氏?」
「聽說顧總命都不要,衝進去救唐小姐,是真的嗎?天辣想想都man爆了……」
「對啊,誰說豪門聯姻沒有真愛啊~嗷,我也想要個顧總這樣的男票……」
「……」
在場女孩子居多,說來說去,都開始實名花痴顧顯羨慕唐之曼,眼看著空氣中飄滿了粉紅色的泡泡。
楚湉湉不樂意了:「他才不是去救唐小姐的。」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有人激動了。
「就字面意思,沒有什麼聯姻也沒有真愛,他跟唐小姐沒關係!」
大概是楚湉湉的語氣太過斬釘截鐵,有人風涼道:「怎麼聽起來有點酸哦?你也不過是暑假在顧氏實習了兩三個月,就什麼都知道了,可以代表顧總發言了?」
怎麼看都是妄想攀上顧總,所以眼紅嫉妒唐小姐吧!
「對啊,他不會介意我代表他發言。」楚湉湉一臉認真,「他不是去救唐小姐的,他是去找我的。」
現場靜默一秒,倏然不知道是誰噗嗤笑出了聲,接著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這個逼裝得不錯,我差點就信了!」
「醒醒啦少女!我有時睡前也會腦內這種羞恥小劇場,可現在天還沒黑吧噗哈哈哈!」
「來來來,幹了這杯鹽汽水,今夜我們都是顧太太!」
「你們女生真可怕……」
妄想症少女楚湉湉無話可說。
大家只當她被顧氏封口要求不能透露詳情,才故意滿嘴跑火車,便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唱過生日歌,吹完蠟燭,壽星許過願,眾人起鬨切蛋糕。楚湉湉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回來后還沒落座,她就發現哪裡不對。原本坐在她鄰座的女生換人了,變成了她同班的一個叫周側畔的男生。她一坐下,周圍人便開始擠眉弄眼起鬨。
楚湉湉看著面上故作鎮靜,其實耳朵根都紅透了的清秀男生,心中明白了幾分。他們上個學期的小組研究課題分在同一組,對方的好感她察覺到了,以為隔了一個暑假已經時過境遷,沒想到……
……剛才應該趁上洗手間的機會開溜的。
「楚湉湉,周側畔有話要跟你說!」馬上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學來推一把,生怕男生臨陣慫了。
「呃,有什麼話不如晚點再說?」楚湉湉怕他真要當眾告白,拒絕會太讓人下不來台,不如拖延一下,晚點再私下說清楚,趕緊拉上生日會主角試圖轉移話題,「壽星剛才許了什麼願呀?」
壽星靠在男朋友肩頭上,促狹地眨眨眼,「我的願望嘛……就是跟我男票長長久久,有情人終成眷屬。」
……又繞回來了!
楚湉湉總算明白周側畔是怎麼被趕上架的了。
「哇,早知道我也帶我男朋友來了,」她不給周側畔開口的機會,誇張地撫了撫胃,「不然哪能單方向被喂狗糧?我記在小本本上了,下回一定要扳回一城!」
「——誒?!楚湉湉你有男朋友啊?」
說話人看向周側畔,楚湉湉只當沒察覺,笑盈盈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立刻引來連珠炮似的追問,「什麼什麼?我們學校的嗎?哪個系的?誰啊?」
楚湉湉搖頭:「不是啦!他……呃,已經工作挺久了。」
「哇!在顧氏工作嗎?暑假實習認識的吧?」還不待楚湉湉回答,馬上有人想到了俞天嬌,「天嬌不也一起實習的嗎,你肯定認識湉湉男票咯?怎麼樣,帥不帥,年薪多少啊?顧氏是不是優質男人特別多?」
俞天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了變,打了個哈哈,「我還真不清楚,她藏得挺緊的……」
這麼一說,眾人對這位神秘男友更好奇了。沒人再關心周側畔還沒開口就被掐死的告白,只有一個女生按住他的酒杯,小小聲安慰,「工作挺久了,說不定是個禿頂油膩大叔呢?是她沒眼光,錯過你是她的損失。」
楚湉湉:……我聽到了!
她注意到女生就是先前說風涼話,諷她代顧顯發言的那位,總算明白了對方的敵意從何而來。她在心裡直嘆氣,決定假裝沒聽見,只希望這位不要又是一個俞天嬌,可別因此而處處跟她過不去。
她大方回答之前的問題,「年薪多少我還真沒問過,估計不多吧?」像顧顯這種地位一般都不怎麼拿工資了,補充協議上倒是列出了資產清單,只是太長她沒看完,還有一早甩給過她一張黑卡,但完全沒機會刷……
另一個問題的答案就簡單了——「帥,特別帥。就……跟顧顯差不多帥吧。」
「……噗!」
有人噴了水,嗆得直咳嗽,拍著胸口,一手指著她,笑得花枝亂顫,「行了行了,知道顧總是你男神啦……哈哈哈!下回帶出來給姐妹們鑒定一下,看看跟顧總比誰帥?」
楚湉湉懷疑自己如果坦白就是顧顯本人,很大幾率會被鑒定為妄想症晚期。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畢竟以常理來看,她和顧顯交集著實有限,猛地一下爆料她和他是一對,尤其是從她口中說出來,怎麼想可信度都不高。
正常正常。
但還是不免有點不爽。
她沒注意到,一旁俞天嬌表情變幻莫測不停,心中翻騰不亞於十級大地震。
這些人沒進過顧氏搞不清楚狀況,她家人中有顧氏高管,卻是知道顧總前段時間一直在國外巡視分公司。他不在的時候,楚湉湉竟然可以出入他的辦公室……
她忽然想到楚湉湉背後那個神秘的「X」——顧顯,也是X啊!
……不可能的吧?應該只是她想太多吧?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吃吃喝喝差不多了,幾個愛玩的提出接下來去K歌,楚湉湉明早還有課,便表示自己不參加了。
一群人簇擁著壽星往外走。外面天已黑透,這一片地處大學城,不少附近大學的學生愛在這邊聚餐玩樂,連晚風中都透著股青春洋溢,活力十足的味道。
「生日快樂!接下來玩得開心呀!明天見!」在門口道著別,楚湉湉盤算著時間不算太晚,她可以自己打個車回去。
忽然聽見有人驚呼一聲,「啊!那不是——」
楚湉湉循聲望去,只見停在樹影中的車裡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剪裁合體的襯衫勾勒出寬肩窄腰,藍灰條紋的領帶是早上她給他挑的,西裝褲包裹著一雙惹人嫉妒的大長腿,正大步向這邊走來。
今晚壽星和楚湉湉一樣是經管學院的學生,來參加的也大都是同院同學,專業需要都會關注財經新聞,不難認得出這是誰。
「我的天!顧總,活的!」楚湉湉被旁邊的同學扯住衣襟,壓低聲音尖叫,「新聞配圖沒有P過,真人更帥哎!!」
楚湉湉腦中莫名閃過顧顯抱著手機,用P圖秀秀聚精會神給自己的照片磨皮瘦臉拉長腿的畫面,憋不住笑了出來。
身後還在竊竊私語,好奇顧總來這裡幹什麼,也有膽大的躍躍欲試,想上去搭個話。楚湉湉站在原地,笑意盈盈看著他越走越近。
「玩得開心嗎?」顧顯在台階前停步,微微仰頭望著台階上的人。門樓上方,吊燈柔和的光線灑落,為她嬌小的身影鍍上一圈光暈,她泛著笑意的眼眸如同灑滿了細碎的鑽石,整個人看起來軟軟暖暖的,在這初秋微涼的夜晚,正適合擁她入懷。
這麼想著,他的視線緊黏著她,張開手臂,「過來給我抱一下。」
一群人呆若木雞,眼睜睜看著楚湉湉跳下台階,被接了個滿懷,下巴掉了一地。
「……誰掐我一下?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麼?我喝的也不多啊,就兩瓶啤酒……」
「卧槽卧槽卧了個大槽!」
「居然是真的,」俞天嬌喃喃,「怪不得……」
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胸口被她像小貓一樣愛嬌地蹭著,鼻息間滿是她清甜的馨香,顧顯的心尖能流出蜜來,摸摸她的小腦袋,「這麼想我?」
楚湉湉點點頭,「特別想,一個腦袋都不夠用的那種想。」
顧顯失笑:「那可麻煩了,回頭考試可怎麼辦?」
「我在卷子上寫你的名字,到時候考零蛋也是你的。」
「……行吧,幫太太背鍋,榮幸之至。說起這個,顧太太,你的同學們都還在呢。」
「!!!」
楚湉湉身體倏然一僵,後背彷彿能感覺到投過來的目光,無數麥芒一樣,終於領會到什麼叫「如芒在背」。她暗惱自己見了顧顯居然把別人全拋在腦後了,一邊從他懷裡稍微退開,慢吞吞回頭——
要命,真的都還在!
顧顯牽起她的手,坦然得彷彿一切都是天經地義,沖仍來不及消化衝擊撿起下巴的一干木偶人點點頭,「你們好。」
「……顧、顧總……好……」聲音巍巍顫顫。
目光掠過其中的一個男生,顧顯眉頭微蹙了蹙,很快舒展開。毛沒長齊的愣頭小子,也敢覬覦他老婆?不自量力。
這時楚湉湉終於做好了心理重建,一一向他將同學們介紹了一遍。一方介紹完,她指著顧顯,「這是顧顯,我的……」
她一時卡了殼,介紹時該用什麼稱呼來著?老公?先生?……另一半?
「丈夫。」顧顯替她做了決定。
咣咣咣,剛撿起的下巴又掉了一地。
顧顯仿若未覺,繼續道,「幸會,我們家湉湉平時在學校,還望各位多關照她。時間不早了,我來接太太回家,各位請便?」
「哦……嗯!」反應比較快的忙不迭點頭,「大家都是同學,互相關照是應該的。顧總請慢走!」
「……嗯對對,應該的應該的!顧總慢走!」
其他人接二連三的附和,楚湉湉完全可以理解他們被如此巨大的信息量衝擊,心中必然奔騰著千萬匹野馬,她也被這麼多道炯炯目光盯得有些害羞,於是再次跟眾人道別,便由著顧顯牽著,上了車,朝家的方向駛去。
紅色的尾燈消失在道路盡頭,還堵在餐廳門口的一干D大經管高材生依然如在夢中。
「那什麼,他剛才是說『丈夫』,我沒聽錯,對吧?」
「好像是的……他說『我們家湉湉』,還管她叫太太……」
「……」
眾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異口同聲:「卧槽!!!」
原來如此!!
怪不得喪病表姐把信寄到顧氏總裁辦公室……怪不得楚湉湉會在顧總辦公室出沒……怪不得她說顧總奮不顧身是去找她的……
……後悔沒去顧氏實習啊啊啊!!!
「——啊嚏!」楚湉湉揉著鼻子,「他們肯定在背後討論我。」
「會很困擾嗎?」顧顯知道她先前一直不願公開,就是怕在學校太過引人注目,難免干擾她的學習生活。而從今天這些大學生們的誇張反應來看,大概是避免不了,多少會影響到她。
「倒也還好啦,大家頂多也就是吃驚,然後在背後議論我是怎麼勾搭上你的,」楚湉湉故作輕鬆地聳聳肩,「沒什麼大不了的,習慣了就好,本湉湉扛得住。」
顧顯忍不住笑了,「真奇怪,為什麼不議論我是怎麼勾搭上你的?」
楚湉湉斜睨他,「那你說說,你是怎麼勾搭上我的?」
顧顯不假思索:「色|誘。」
「……亂講!」楚湉湉捶他,「我是那麼容易被肉體迷惑的人嗎?我明明是看上你的錢。」
顧顯:「……」
還不如看上他的肉體呢!
應楚湉湉的要求,兩人回了方舒窈處。方舒窈已經決定待此間官司了結,看著楚凌蓮母女受到懲罰,讓楊萬忠吐出侵吞的垣耀資產並承擔後果,她就去巴黎,讀她一直想上的西點烘焙課程。
楚湉湉要在國內繼續學業,不能跟隨她一起,在那之前,她自然想多一些母女相處的時間。
對於顧顯留宿過夜,方舒窈基本是默認態度,事實上,對於他對女兒是否真心,她已不再有太多懷疑。
這樣就好。
***
冬去春來,一晃三年過去。
春末夏初時,又是一年畢業季,楚湉湉作為校友代表受邀回校,看著青春張揚的學弟學妹們,不由想起自己那年的畢業典禮。
那回D大破天荒邀請到了商界大佬顧顯作為演講嘉賓。她穿著一身學士服,扶好學士帽,坦然接受同學們以及來參加她畢業禮的陶香筠和顧凡的揶揄。
某人肯撥冗前來講話,的確是因為她沒錯啦。
當初同學生日會後,她被顧顯接走,這消息就像長了翅膀,很快就傳遍了校園。那之後她又陪同顧顯參加了幾個公開活動,大大方方站在他身邊,公開了兩人已結婚的事實。
媒體自然而然掀起了巨浪,楚湉湉的生平愛好家庭乃至老楚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快被扒了個遍,畢竟誰不好奇一個連校門都還沒出的女孩,家世沒落前也與顧氏完全不在一個級別,她憑藉什麼套牢了顧顯這樣的鑽石王老五?而楚凌蓮一家毫無底線的欺壓迫害,乃至最終鋃鐺入獄,更給整個故事蒙上了一層濃濃的「現代灰姑娘」的色彩。
「什麼『灰姑娘』啊!」楚湉湉忍不住跟顧顯吐槽,「你看看,這邊還有一篇,拿我當初幫香香救場,給宋碧琴做替身時的大肚子照片,說我是借肚子逼宮上位成功,奉子成婚的——這人是不是腦子不太好,這都多久了,怎麼不想想肚子里的小孩哪兒去了?」
顧顯關了她的平板,「看這些幹嘛?交給律師處理就行了。不過說起灰姑娘……」
他不由想起那時她喝醉了酒,在他家裡擦地,委委屈屈地控訴自己受盡欺壓,堪比灰姑娘。她還要幹什麼來著?
……哦對,還要帶他私奔。
「騙、騙人的吧?」楚湉湉聽得目瞪口呆,堅決不信自己醉酒後竟然這麼丟臉,「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啊!我……我是有擦地啦,這個我有點印象,但是……」
「沒有什麼但是,既然老婆想私奔,我這就帶你去私奔。」
直到真的踏上「私奔」之旅,楚湉湉才發現這是他蓄謀已久的旅行。難怪之前的大半個月他都忙得見不到人,原來是為了空出一段時間,好好帶她出門遊玩。
而在旅行的終點,希臘南部的一座小島上,她一進房間,赫然發現梳妝櫃前掛著一件精美的婚紗。輕紗裙擺重重疊疊,猶如一團潔白的雲霧,如夢如幻。下一刻,方舒窈的出現,更讓她驚喜望外,「媽媽!」
方舒窈在了結了垣耀科技相關的舊怨后,帶著女兒的支持,去了歐洲。緊接著不久,顧雲霆也追了過來。
這次補辦的海島婚禮,顧雲霆發揮牛皮糖精神,而且作為男方父親,自然也一併跟著。
「一直想跟你補辦一場婚禮,知道你不喜歡勞師動眾,這裡很私密,只邀請了關係最近的親朋,除了祖父身體不方便遠行而沒能來。」顧顯從身後攬住楚湉湉,「老婆喜歡嗎?」
楚湉湉怎麼可能不喜歡?
她偷眼打量門外的二老,小小聲問顧顯,「你說爸媽他們……?」
「他們不是挺好的嗎?父親徹底遠離了公眾視野,如果這樣的狀態能讓他們更自在,也未嘗不可。只要他們知道,無論他們做什麼樣的決定,都有我們的支持和祝福。」
「嗯,你說的對,我們只要支持和祝福他們就好。」
身為最親近的親人,不以愛的名義橫加干涉,不因一己的偏見而逼迫綁架對方,尊重對方的選擇,方才是相處之道。
碧海藍天,海岸線綿延,細沙潔白如雪。錦簇鮮花鋪就的花道上,拿著捧花的新娘挽著高大的新郎,兩人相視而笑,笑容比鮮花更爛漫幾分。海風吹拂,捲起花瓣飄舞,新娘的裙擺與面紗迎風飄動,整個畫面美得如同童話一樣。
幾張婚禮照片通過媒體發了出去,迅速被瘋狂轉發。夢幻而又甜蜜的畫面中,夫妻間自然流露出的濃情蜜意不容錯認,現場精緻而充滿巧思的布置,更是有力地打破所謂「連個婚禮都沒辦,顯然顧家只是捏著鼻子認了這個媳婦,一點也不重視她」的傳言。
「——顧太太,到了。」
司機的提醒將楚湉湉的思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她抬手摸摸唇角,果然是上翹著的。
打開攝像頭檢查儀容,順手自拍一張,發給顧顯。
【我到會場啦】
今天有顧氏旗下慈善基金會的活動,顧顯有事去了鄰市,她作為顧太太,就要代表顧氏出席。事實上,近些年除了忙於重振垣耀,她也陪著出席過各種場合,學著怎麼應對和交際。壓力不可謂不大,但也顧顯陪著她鼓勵她,她漸漸能適應了「顧太太」這個角色。
進門之前,顧顯的回復傳了過來。
【這麼美的女人,竟然是我的太太,我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楚湉湉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世界上最幸福的顧先生今天能回家嗎?這麼美的顧太太不想獨守空房(害羞.jpg)】
對面秒回:【洗乾淨等著】
楚湉湉撲哧笑了出來,回給他一個飛媚眼的表情,這才收起手機,步入會場。
今天先是出席D大畢業典禮,又是一場慈善活動下來,她不免有些疲累,於是吩咐司機直接回家。然而一進家門,她就愣住了。
「咦,你怎麼回來這麼早?」環顧四周,「……這麼多花,你把花店買下來啦?」
顧顯迎上前抱住她,在她唇上親了一口,「老婆忘了嗎?三年前的今天,我一早出門晨跑,遇見一個蹲在花叢下,正在專心鬆土除草的小姑娘。那場景美極了,陽光通透,人比花嬌,很像雷諾阿的油畫。」
然後他就被潑了個灰頭土臉,還附贈一條可惡的毛毛蟲。
楚湉湉恍然大悟,「啊……是今天啊!」
「所以今天要有鮮花。再說……」顧顯一把抱起她,笑得曖昧,「怎麼能讓這麼美的老婆獨守空房呢?我左思右想,還是早點回來,一、起、洗……」
說著,就要往浴室去。
楚湉湉慌忙抱住他的脖子,「先等一下!我今天去基金會的活動之前,去了趟醫院。」
顧顯腳步頓住,目光關切打量她的臉色,又巡視過她全身上下,「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不舒服,就是……」楚湉湉湊近他耳邊,小聲道,「你要當爸爸啦。」
察覺抱著自己的手臂猛地一僵,她趕忙收緊手臂抱緊他,「喂你小心一點啊,可別把我摔了!」
顧顯哪裡敢摔她?只是向來沉穩如他,此刻除了不知所措,還是不知所措,面上綳得緊緊的,心裡亂成一團麻,驚喜、緊張、興奮、狂喜……大腦像是一台超負荷的電腦,操作系統無法發出下一個指令,只呆愣愣地抱著她站在客廳當中。
楚湉湉戳戳他的臉,感覺新奇,「傻了?」撫著依舊平坦的小腹,誇張嘆氣,「完了完了,寶寶你是不是把爸爸嚇傻了啊……」
顧顯終於從巨大的狂喜中回神,哭笑不得地睨她,「有你這樣的嗎,在寶寶面前詆毀我的形象?」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沙發上,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品,蹲在她面前,大掌覆在她的肚子上,仍是不敢相信,「我們……真的要有寶寶了?」
楚湉湉伸手蓋住他的手背,在他們的掌下,她的肚子里,一個融合了他們血脈的小生命正在靜靜生長。「真是個奇迹,不是嗎?小傢伙會慢慢長大,以後會追著你叫爸爸……」
顧顯忽然抱住她,「謝謝你,老婆。」
第一次檢查時,時日尚淺,不久後夫妻倆才得知,這不是一個奇迹,而是兩個!
得知懷的是雙胞胎,最高興的人非顧老爺子莫屬。顧顯遲遲沒有孩子,老爺子憂愁得覺得自己死都無法瞑目,這下不僅有了,還一來就是倆!
而隨著楚湉湉的肚子像吹氣球一樣一天天大起來,她反倒擔心起了顧顯。
顧顯實在太緊張了。
她哪怕皺一下眉頭,他都會緊張得不得了,各種追問,生怕她有哪裡不好。每次產檢完,他都會拉著醫生,一遍又一遍地確認各項指數,也虧得他是顧顯,醫生會不厭其煩地給他解釋保證。
楚湉湉大概能猜到,這很可能是因為他曾目睹母親早產出事,才會格外緊張,幾近懼怕。
雙胞胎孕肚自然比普通孕婦的大,在一天半夜她迷迷糊糊醒轉,發現顧顯輕撫著她圓脹的肚子,睜著的眼眸中毫無睡意時,她也一下子睡意全消。
「老公,我真的沒事 ,」睡夢剛醒,她的嗓音帶著幾分沙啞,在黑暗中湊近他的臉,與他額頭相抵,「寶寶也不會有事,真的,我保證。」
正好這時候,彷彿是為了附和她,肚皮底下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再一下。
「……你看,他倆多活潑啊,簡直把我肚子當摔跤場了。」她嘟著嘴,半真半假地抱怨,「等到時候出來了,老公要幫我教訓他們。」
「疼嗎?」顧顯小心翼翼。
楚湉湉搖搖頭,「我看他倆就隨你,大半夜也不睡覺,還這麼精神。」
「我睡不著,」顧顯頓了頓,嗓子發緊,「只要閉上眼睛,我就會想到那時候在飛機上,母親突然肚子疼……她流了好多血,我以為這麼多年過去,我已經忘記了當年的場景。其實我還記得這麼清楚,她當時的肚子,就跟你現在差不多大……」
「那不一樣的呀!我不會挺著大肚子,坐長途飛機去找你,對不對?我們在一起,我就在你身邊,」楚湉湉撫著他的臉龐,直直望進他的黑眸中,「寶寶們在我肚子里長得很好,再過兩個月,我會順順利利生產,你可以到產房裡陪我,然後你就能第一時間見到他們啦。」
她甜軟的嗓音堅定而輕鬆,溫柔的撫摸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顧顯閉上眼睛,臉頰蹭了蹭她溫熱的手心,「嗯,一切都會順利,我會一直陪著你。」
女兒懷孕,方舒窈自然要回來幫忙照顧,家裡又不缺傭人,還有顧顯重金請來的婦產專家,各方各面無微不至。
方舒窈觀察了一段時間,十分滿意,對楚湉湉肯定道,「他是真的疼你。」
楚湉湉笑著正要開口,忽然下身感覺不對,她倏然變了臉色,「媽我要生了……」
「……!!!」
方舒窈迅速冷靜下來,家裡一切準備齊全,她很快指揮著傭人帶好待產包,扶楚湉湉上了車,同時通知顧顯,讓他直接去醫院。
顧顯接到電話時,正在董事會議中。匆匆結束了會議,他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來,下一秒就飛到她身邊。預產期明明是十天後,他原打算讓她提前幾天住到醫院待產,哪知道兩個小傢伙這就等不及要出來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過得很慢,看著她忍耐痛苦,他卻無法分擔,每一秒都讓他揪著心,煎熬難耐。
楚湉湉一邊配合醫生的指示用力,一邊還要擔心嚇得臉色蒼白的老公,生怕他會撐不住暈倒。好在顧顯畢竟是顧顯,即便不停安慰她的話已經機械到語無倫次,好歹一直強撐著,直到兩個寶寶都順利出來,他才呼出一口氣——
「不生了,以後再也不生了……」他親吻著她汗濕的鬢髮,心中滿是后怕。
醫生把兩個紅通通的小傢伙放在楚湉湉枕邊,她摸摸這個的小拳頭,又戳戳那個的小腳丫,越看越喜歡。親了親顧顯全無血色的唇,她驕傲宣布,「我有三個男人啦!都是大帥哥。」
顧顯緊繃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笑意,接著聽她說:「可我還想要個女兒……」
「……」還是不了吧!
***
顧老爺子堅持要給重孫子們辦個盛大的滿月宴,邀請了各界名流,世交親友,迫不及待想要炫耀自己兩個玉雪可愛的重孫。
小孩子長得飛快,一天一個樣。眉眼輪廓稍微長開一點后,一眼便能從他們的長相中看出顧顯的影子,而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像足了楚湉湉,白嫩嫩如瓷娃娃一般,還是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人看過都恨不得把他們拐回自己家去。
兩個小傢伙也毫不怯場,面對滿座政商界重量級人物,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四顧打量,不時舉起小拳頭揮舞,吐出個奶泡泡。
「寶寶真可愛,恭喜你們。」
唐之曼作為唐家的代表,也來參加了滿月宴。自從那天的炭疽恐慌后,楚湉湉還是第一次再見到她。
聽人說,那之後唐之曼就回了美國,一直在打理唐家的海外生意。淺光與顧氏的合作倒是沒有全面破裂,只是顧氏一反之前的友好共贏態度,在不少方面都緊逼不讓,甚至同時直接入股了另一家,蠶食掉一大塊淺光的市場。
做了母親后,楚湉湉的心態又改變了不少,對於在鐵窗後面反省人生的楚凌蓮和楊萬忠等人,她已經甚少想起,完全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絲毫是時間和精力。而對於唐之曼,她也終於能平和以待,不再艷羨,不再自卑。
「謝謝!」楚湉湉笑容真誠,「你是沒見過兩個一起哭起來的時候,尤其是半夜裡,天啊,真的可怕!」
話雖這麼說,可她臉上不見一絲煩愁,白皙瑩潤的臉上透著紅潤的健康氣色,才剛出月子,還帶著幾分孕期的豐潤,柔和的母性為她猶添上幾分成熟的嫵媚風情。
唐之曼見過不少新晉的媽媽,大都疲於照料新生兒,而眼底黑青,精神憔悴,或者是那種生完撒手不管的貴婦,身上看不出一絲母性的味道。
一個女人幸福與否,是寫在臉上的。唐之曼想,只有被照料的很好,可以盡情享受做母親的喜悅的女人,才會這樣由內而發的光彩照人吧?
這時,她見顧顯轉過身來。目光穿過半個大廳,他似乎毫不費力,準確地在人群中定位到自己的妻子,然後舉步走了過來。
「老婆累不累?」他總記得她剛生完孩子,連下床都困難的虛弱模樣,生怕今晚人多嘈雜,會讓她應酬起來太辛苦。
「我就站著說了會兒話,哪裡就累了啊。」楚湉湉張望,「寶寶呢?抱進去了嗎?」
「嗯,我讓育嬰師先帶他們進去睡覺了。」那是老婆辛辛苦苦給他生的兩個寶貝,又不是什麼展覽品,他才不允許一直放在外面,給這個看看,那個摸摸。
關心完老婆,顧顯這才轉頭招呼道,「唐小姐。」
多的就一個字也沒了。
目光掠過兩人自然而然交握住的手,那樣充滿默契,眼神流轉間,濃烈愛意彷彿有千絲萬縷,織就成一張細密的網,一邊是這對有情人,一邊是餘下的全世界,無法插足,更不與他們相干。
這一剎那,唐之曼倏而釋然了。
「恭喜你們。」她再一次、更加真誠地說道。
送走賓客,安頓好顧老爺子,楚湉湉拉著顧顯,去育嬰房看寶寶。
兩個小傢伙頭抵著頭,睡得正香,蜷起的小拳頭舉在臉邊,小肚皮一起一伏。
「好可愛啊,」楚湉湉怎麼看也看不夠,托著腮轉過臉,偏頭打量顧顯,「好奇妙,他們明明長得超級像你,但是比你可愛多了。」
顧顯:「……??」
跟兩個睡得口水橫流的奶娃娃爭「可愛」,未免有失堂堂顧總的顏面,可就這麼認輸,又讓人很不甘心。顧顯輕哼一聲,不屑道,「可愛有什麼用?反正以後長大,會被別人家的姑娘迷得神魂顛倒,然後娶了媳婦忘了娘。」
楚湉湉一時無語。
聽著好像也很有道理,畢竟兒大不由娘,到時候就成了別人家的……不對!
「你想得還挺遠的!」她嗔他一眼。可憐兒子們才多大?這就開始被親爹唱衰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顧顯一本正經,「總之這兩個小子是指望不上的,能與你相伴一生的,只有我。」
楚湉湉沒忍住笑出了聲,怕吵醒兒子,忙把臉埋在他肩頭,吃吃悶笑。
「那……」她眉眼彎成月牙,撲扇著鴉羽般的長睫,「可愛的顧先生小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被哪家的姑娘迷得神魂顛倒呀?」
「沒有。」顧顯答得不假思索。
在被杏眼圓睜的老婆毆打之前,他迅速補充,「誰讓會迷住我的那家姑娘,那時候還沒出生呢?」
楚湉湉放下拳頭,柳眉高挑,「哦?那是哪家姑娘啊?」
顧顯捉住她的手,分開五指,與她緊緊相扣。深潭般的黑眸專註凝視著她,薄唇印上她的唇瓣,交纏的呼吸溫熱輕柔。
「——你說呢,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