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是我幹的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
又是一年中秋節,明月當空把酒時。
今年杭州西湖的中秋節,和往年完全不同。往年的西湖中秋隻是杭州人的西湖、杭州人的中秋。今年不一樣,變化巨大。
整個雲州沿海都在鬧倭亂,甚至沿著銀江蔓延到內陸。雲州一半府縣遭災,一成民眾流離失所,無數世家、望族被害。在這種情況下,雲州沿海還有心情過中秋的隻有杭州,因為杭州是樂土。
杭州是沿海唯一沒有倭奴進犯的地方,杭州是雲州東部唯一沒有災民的地方。無數揚州、台州、寧波、泉州等地方的大戶人家舉家遷到杭州,哪怕是住在一棟小宅子裏,也比在老家提心吊膽的強。
因而,今年的杭州西湖上,匯聚的不光是杭州本地大戶,還有來自於東部、南部和北部三成的大戶人家。
大戶們的消費水平和普通百姓是天差地遠的。最直觀的反映,便是西湖上遊蕩著的幾百條花船。
有需要就會有服務。今年不光杭州本地幾座花樓,周圍幾府的花樓老板都在西湖上開設了遊船,以供富豪們消費。放眼看去,滿湖上下都是五顏六色的彩燈,點燃了整個西湖。
“泉哥,你說大師兄怎麽還不回來?”今年,林曉泉吸取去年教訓,幹脆直接包下了一整條花船。邀請一眾杭州的師兄弟們上船宴飲,免得再發生去年那樣的齷齪事。
聽到王熙河詢問,林曉泉搖搖頭。顏子卿和武明月打賭的事,如今世人皆知。現在在西湖上遊玩的大戶們,十有八九都是在等著看熱鬧。林曉泉也擔心起來,看著最中心那出露台,沒吭聲。
在西湖最中心位置,紮起了一個比去年還大還結實的露台。露台上燈火通明,可惜一個人都沒有。不,嚴格來說有很多人,不過都是首級。
十丈方圓的露台中心,密密麻麻堆滿首級,全都是倭人的,臭氣熏天。
就像上次杭州城外的京觀一樣,裏麵大多是剃著怪異發型的首級,好多是因為石灰的醃製才留到現在,水分已經蒸發,白裏透著灰,飄散的味道幾百米外都聞得見。
以露台為中心,方圓幾百米內隻有一條孤零零的小船停在那裏。其他花船能躲多遠躲多遠,卻又不願跑的太遠,反複糾結在離開和靠近的矛盾兩邊。
小船上隻有一名白衣女子,身穿男裝,靜坐案前獨自飲酒。船艙裏有兩名女婢不時端出一盤剛炒好的小菜,一口菜,一口酒,形孤影隻。毫無疑問,她正是打賭者之一的武家明月。
“那台子上到底有多少倭奴首級?”有人小聲詢問同伴,生怕被幾百米外的武明月聽見。
“鬼才知道,怕不低於一萬!”回答之人透過朦朧的黑影,望一眼遠處的三角堆,趕緊收回視線,因為怕看清楚,看清楚三角堆上的東西,肯定會吐出來。
“那瘋女人怎麽就吃的下、喝得下?”幾百米外都能享受到那種特殊的屍臭,更別說坐在旁邊的人。
“你問我,我問誰去?”回答的人端起酒杯正要飲下去,忽然聞到一股刺鼻味道,頓時酒意全消,朝船家吼去:“再劃遠一點!”
要說整個湖上對武明月怨念最深重的人,還得數拜月樓、飄香樓的一眾麽麽。因為武明月霸占的露台,是她們搭建起來的。
去年中秋,雖有倭奴打攪,但賺取的效益和名聲讓幾家花樓都樂的合不攏嘴。今年本想以顏、武兩家“鬥氣”為噱頭,再狠狠賺上一筆。
誰知武明月那瘋女人,上來二話不說便在露台上堆上一灘首級……如今,花船的票已經全部賣了出去,客人們卻隻能在幾百米外眼巴巴觀望。幾位麽麽怎能不氣?
不過也僅限於生氣,至於“恨”什麽的是不敢的。
“顏侯什麽時候才能出現,趕緊收了這個‘妖精’!”——這是所有麽麽們的想法。
眼看月上中天,就快散場,很多花船已經準備打烊,花船夥計們開始解纜、拿出了船槳。
就在眾人都以為今晚的好戲怕是看不成、顏家放鴿子的時候,遠處西湖連接錢塘江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爽朗的大喊:“世妹,路遇台風,船隊受阻,請原諒!”
眾人放眼看去。黑暗中,當先一隻大船出現在西湖的亮光裏,船頭隱約一個人影,不是顏子卿是誰。
再往後看,大船後麵還連續跟著十幾艘船隻,吃水很深,上麵堆著一片黑壓壓東西,高的和小山一樣。船隊是經錢塘江水閘進來的,普通船隻平日裏不許進出,顏家的船隊自然不在此列。
“世妹,等候多時,贖罪贖罪!”大船靠近,顏子卿一個縱身跳到露台邊的武家船上。小船晃悠一下,再次恢複平衡。
“你能不能別叫‘世妹’,我聽了犯惡心!”武明月終於忍不住了。每次聽到這兩個字,武明月都想把手裏的扇刀丟出去。
“那好,叫明月如何?”顏子卿走到武明月對麵,茶幾上已經擺滿菜肴。武明月麵前那盤已經吃的七零八落,其他的菜卻沒有動過,武明月一直在等自己。
“不好,叫我‘青璃’吧!”“好吧!”沒問為什麽,顏子卿徑直坐下。坐下以後就拿起桌上碗筷大吃大喝起來。
桌上全是家常菜,不過不是杭州,而是夢州的。豬血丸子、剁椒魚頭、醬板鴨、麻辣鳳爪、小炒臘肉、青椒鱔魚、酸辣藕片、幹鍋四季豆……全都爆辣。
看顏子卿舉著筷子大快朵頤,武明月好奇:“不是聽說你不用別人碗筷麽?怎麽用上我的了?”
一口咽下塊板鴨腿,顏子卿才有空回答:“那是平日裏閑得發慌,餓到極點用手抓飯我吃過,生豬肉我吃過,蚯蚓螞蟥我吃過,就連死屍上的蛆蟲也吃過!”邊說邊用筷子指了指旁邊散發著濃烈氣味的首級,“你這才哪跟哪!?”
“哈哈哈哈哈!”武明月笑得很開心:“你不是杭州人,這麽辣的菜你都吃的進去!”武明月也夾了一塊辣鴨脖,伸出左手夾著兩邊,啃了起來。
“所以說,你們夢州人做菜真的很沒水平。你們夢州菜除了辣,還是辣,整個菜除了‘幹辣’二字再也沒其他味道,比起蜀州菜來差遠了。”
顏子卿手上的醬板鴨,看起來和普通幹鴨子沒任何區別,上麵沒有任何辣椒處理過的痕跡,顏色紅中帶黑。可舌頭一舔才知道那種酸爽——辣的無以複加。真不知道是怎麽做出來的。
吃一口進去,從口腔到喉嚨一直到胃,全都火辣辣的疼,喝水都止不住那股痛。幸虧顏子卿的嘴五毒俱全,以毒攻毒之下,也就是多喝兩口酒而已。
“人家蜀州人的辣,是香辣。辣中帶有麻辣、糊辣、魚香、酸辣、紅油、甜辣十幾種口味。你們夢州人對辣的用法真的很膚淺!”顏子卿邊諷刺還沒忘了邊吃,叫武明月好一陣氣急。
“那你別吃啊——”
“好吧,我承認比杭州菜好吃!”……最終,幾盤子菜下肚,才有了聊天的時間。
“你剛從香江島回來?”
“額,你知道了?”
“盧堂都知道,我能不知道!?”
“盧堂被你‘欺負’得挺慘的!其他幾名中郎將都官複原職,隻有他還在戴罪立功,你不能給人留條活路?”
“九月州試,我明日就返夢州!接下來能不能立功,看他自己。”
“哦,有把握麽?”“跟你一樣!”
顏子卿端起一杯酒,看都沒看一飲而盡。
武明月把著酒壺,沉默不語。最後在顏子卿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問道:“你知不知道我這把壺是什麽壺?它叫‘八方壺’,裏麵有八個格子,可以放八種毒藥。隻要我一扭動底座,就能倒出劇毒酒水,你喝完就——”
“幹嘛放八種,一種毒藥就能要人命的?”顏子卿很奇怪。
“額——打個比方而已,就是能放八種東西,說明它功能強大!”武明月被顏子卿個帶偏,一時沒跳轉過來。
“那需要很好的記性才能用,稍不注意就會玩死自己!”
“嗯,是的!不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是毒藥!”武明月感覺二者的思路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顏子卿端起酒壺:“你這壺不便宜吧!什麽人做的?手真巧!”說完給武明月斟滿,二人碰杯,一飲而盡。
“你這酒窖藏好多年,可雜質還是不少?下次記得蒸餾之後再窖藏!”顏子卿對武家的酒水不滿意,顏家的地下酒庫裏如今窖藏了一批好酒,再有幾年就能拿出來待客。
“啊!——又扯到酒上了。”武明月發現話題又被帶偏,懶得再氣惱。
突然想起什麽,饒有興趣的問道:“對了,蒸餾酒的技術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如今全雲州乃至天下都得到蒸餾酒技術,但沒有一家認為是顏家散播出去的。有人認為是倭奴、有人覺得是幹掉韓家的“凶手”,還有人認為是逃走的韓家餘孽,更有甚者認為是顏家內部叛徒。
可就是沒人有覺得是顏家幹的。因為技術的泄露,損失最大的不是別人,是顏家。
“是我!”顏子卿平淡無奇揭開這個驚天秘聞。每年上千萬兩銀子的出入,就這樣被顏子卿兩個字揭過。
“為什麽!?”看到顏子卿竟然真的承認,武明月頓時引出興趣。武家也多番思量,考慮誰也沒考慮到顏家自己頭上。
武明月這所以那樣問,純屬一種直覺,如今直覺應驗,反倒感覺不真實。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