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文房四寶
此刻的杭州府,氣氛比起前幾天又不一樣。
當時的迷糊糧商們,現在終於清楚發生了何事。三月二十七日起把糧價降到二兩一石,然而沒用,依舊賣不出去。
人性便是追漲殺跌,漲價的時候再高都有人吃進,跌價的時候……再說還有定海神針顏家立在那裏,糧價高上天的時候,顏家都沒賺黑心錢,老早顏家就說了有平價糧,這時候誰還會急?
糧商們每天賣出的糧一百石不到,眼看著蘇和仲把“十家”糧倉一口咽下,頓時全慌了神。
平日裏官府一般不抄家,但抄起家來絕對不一般。這種百年難遇的好借口,這種理直氣壯抄“逆賊”家產的時機,對能把石頭榨出油的衙役們來說,絕對是夢寐以求的。
被封的九百萬石糧有好多都屬於小糧商們,但正如白家不敢嗶嗶一樣,小糧商們也不敢。因為他們中有的原本就和李家、王家牽連很深,屁股不幹淨,被官府雷霆行動一嚇,誰還敢做聲。
“顏管家,侯爺何時才能見我們?”問話之人是當日第一個離開的陳姓員外,剩下幾人是這次囤積事件中僅剩的幾位,各各麵色戚戚,垂頭喪氣。
如今眾人手裏還有三百萬石糧,但都明白這三百萬石自己等人未必能留得住。蘇和仲要稍稍狠心點,一個“通倭”罪名就能把這群人一鍋端。
已經有“十家”被證明通倭,再多出幾家又得算什麽?而且外人也許不知道,人群裏有的自己心裏清楚:自己“也許”、“大概”、“可能”、“差不多”是真的通倭。
這次之所以沒被劃進“十家”名單,原因是顏家人手不足,個別人心裏門清。所以,有個別人進顏府前就已經打算好:條件再苛刻,也絕對應承下來。
懷著各自鬼胎,眾人在顏家呲溜著茶水。直到喝幹好幾壺茶,陳員外抓住顏康的手:“老管家,麻煩您再去問問,我們真有急事求見顏侯”隱約間,一張銀票塞到顏康手裏。
“少爺,他們急了!”老管家顏康把銀票遞到顏子卿麵前。書房內,顏子卿坐在主位,顏紹恭陪坐在側,一旁站著顏三斤。
顏子卿掃了一眼銀票:“喲,一千兩,那群女幹商很舍得!你留著吧,上次顏駿受傷而回,家裏賞賜不多,這權當醫藥錢!”
“多謝少爺!”時間久了,顏康也摸清顏子卿做事習慣,說一不二、法出言隨,很少有改口的時候。
“告訴他們,一兩五一石米,願意就交易,不願不強求!”顏子卿沒時間理會幾名糧商,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是!少爺!”三百萬石的米糧交易,換做以前絕對是整個顏家傾力關注、絲毫不敢懈怠的事;現在,連顏沈氏都沒支會一聲,叫顏康去談,說明事情“小”到了何等程度。
顏康退出書房,聽到裏麵隱約傳來顏紹恭的聲音:“佑之,為何白白便宜那群女幹商……”
“被官府收繳,吃不到災民嘴裏。北邊連年戰禍,當今有了這九百萬石糧,第一時間就運往北方,雲州一顆都沒留下。”
前幾天漕幫傳來的消息,第一批從“通倭”匪徒中抄出來的糧,已經裝船起運。後麵幾百萬石,陸續都要運往北方。顏子卿買下這三百萬石糧,是為雲州這邊做應急準備。
“可,那也不該我顏家出錢!”十幾天的發賣,各地官府陸續把“通倭十家”的不動產換成了銀錢。這又是一筆龐大到令人垂涎的財富。
這個年代可沒有拍賣行,官府發賣的東西向來都是:大魚吃肉、中魚啃骨頭、小魚撿殘渣。蝦米?根本沒有就餐資格。
顏紹恭從官府得到的“內部”消息:下田一百六十餘萬畝、中田八十餘萬畝、上田三十三萬畝;各類礦山十三座十餘萬畝;林地荒地六十餘萬畝;各類商鋪、客棧、酒樓、當鋪、車馬行一千餘個……
顏家出手,將所有下田、礦山、林地荒地全部收入囊中,一半中田和商鋪酒樓三成股……這些東西一共隻花了五百萬兩銀票。按實際價值算,光下田就不止千萬。
不是顏家貪婪,而是隻有顏家這樣做了,其他家族才能按照相同的“待遇”,盡情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勞動果實”。所有上田顏家都沒動、中田位置最好一半全留下、地腳最好的商鋪酒樓……其他家族都很滿意,“食客”們其樂融融。
這些財富當然不可能隻有雲州“食客”分享,還有不少落到其他州大族手裏。以韓家為例,因韓家地處雲西行省,離夢州最近,所以三成歸屬顏家、三成被武家吞沒,最後四成才為雲西其他家族共有。
這樣一算下來,如今光是田地都已經到了一個讓顏紹恭都心驚肉跳的地步:
西湖邊沃土5萬畝,灘塗44萬畝,上田10萬畝、中田60萬畝、下田410萬畝,山林220萬畝,花圃20萬畝,礦山46座計45萬畝、各類雜荒地40萬畝……
合計850多萬畝地,這還沒算顏子卿給三個妹子準備的2萬畝西湖邊的嫁妝。當然,雷澤島和這次被抄回來的部分都被忽略,對顏家來說,那些是不能擺上台麵的。
不過,就算台麵上這些數字,在顏家也是絕對機密。除了顏母、顏紹恭、顏紹敬、顏康幾人,其他每個人都隻負責一小部分。包括顏子雲等,隻知道家族和以前不一樣,但沒有人知道現在到底啥情況。
“官府會出錢?抄了,就不再是雲州的!”這三百萬石糧對雲州來說很重要。冬麥不是所有地都能種,產量也不高。
因倭奴原因,今年沿海五府大半的春耕完了,那麽大的糧食窟窿,誰來填?原本自然該從那九百萬石裏出,但朝廷二話不說就往北方調,可以想象北麵到底是何等樣貌。
若不留下這最後三百萬石,不用等到冬天,就會餓死很多很多人。
“可那群災民未必有錢!”顏紹恭還停留在賣糧思維,因為他的潛意識裏不願做賠本生意。
“我沒想讓他們出錢!”顏子卿拿起一張薄薄的紙,放到陽光下照射,再用手指仔細摩挲一番。紙麵白中稍微泛黃,一層層細小皺褶有點劃拉手,若要給它一個後世定義:衛生紙。
終於製造出來了!——顏子卿心裏感歎。到這個世界最不習慣的事情之一便是如廁,最有錢的用綢布、次有錢的用麻布、再次的用竹片,這些是講究的,普通平民:貝殼、麥稈、石片、瓦片、樹葉、樹枝……
竹片及以下的工具,統稱“廁簡”又稱“廁籌”。在戎族草原的時候,顏子卿也享受過“廁籌”的美妙,因此念念不忘如廁神器:衛生紙。
“這都是那些杭州灣兩岸的蘆葦、蒿草、互花米草、斑茅草打漿製作的?成本如何?”顏子卿對衛生紙的質量比較滿意,但成本問題是最重要的。在這個飯都吃不飽的世界裏,屁股遠沒有嘴巴重要。
“是的少爺,全是雜草製成的”,說是“雜草”,實際高度三米多,部分能長到五六米,遮天蔽日漫無邊際。蘇和仲當時賣地的時候厚顏說是水田、旱地,實際就是鹽堿灘塗,雖然價格確實很便宜。
顏三斤執掌乍浦鎮,鎮子裏新開好些作坊都由其打理,整天忙得腳不沾地:“一刀紙(100張)五文錢!”
“這麽便宜!”問清楚用法之後,顏紹恭哭笑不得。顏家如今整天千頭萬緒,可自己侄子不忙活別的,反倒關心起這種“毫末”小事。
“全耗在人工上,蒿草遍地都是,杭州灣兩岸用船一拉就是幾百石,如今這季節割完幾天就又長出來,割得沒有長得快。”顏子卿嚴禁和災民簽賣身契,否則成本還能降低大截。
“還是高了點!”五文錢一百張,這東西注定還是隻能在部分高端人群中使用。說完,顏子卿拿起旁邊一個四四方方的硯台。
硯台使用雲夢澤當地的雲夢石打磨而成,雲夢石白色最次,青黑色其次,黃色最貴,這方硯台便是黃色雲夢石打造。其他兩色雲夢石大多質地不夠,難以成硯。
顏三斤看顏子卿拿起硯台,解說道:“這方硯台是作坊裏出來的中品貨,用少爺說的‘流水線’作業,三十多個師傅帶一百多徒弟,分十幾個工段,三天就能產一百多方!一方五百文!”
“五百文!”顏紹恭又驚訝了。文人對硯台的喜愛和武將癡迷刀劍一樣,市麵上哪怕最次的硯台至少也得花二兩銀子。稍微好點的就需要幾十上百兩,頂級世家和皇室用的都在千兩以上。
硯台功能就是磨墨,其中下墨、發墨是衡量硯好壞的最重要指標。下墨,是指墨從墨塊到水中的速度。發墨,是指墨和水融合的速度、細膩程度。發墨好的墨黑如油,硯中生光發豔,隨筆旋轉流暢。下墨講求快慢,發墨講求粗細,下墨快的發墨粗,發墨好的下墨慢。所以,下墨發墨均佳的硯極其珍貴。
有古人雲:“好硯潤如玉,發墨不減。石在大河深水之底,非人力所致,得之為無價之寶。”或雲:“天之崖,水之穀,匪山石,唯水玉。不可得兼,一可足溫。”
當今首輔李悝就酷愛硯台,曾曰:花不解語應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顏紹恭自己那方硯台就值八百兩。硯台這東西是文人專用,自己用不提,拿來送人也高端大氣上檔次。某些官員,你送銀子不好使,送硯台沒準就能收。
可因為做工原因,選料、設計、切割、粗雕、精雕、磨光、上蠟、配匣八大十幾小環節下來,成本海了去了。顏子卿手裏這款,保守估計也在十兩左右。五百文,怎能不叫人吃驚。這樣的價格絕對能形成傾銷效應。
最後,顏子卿拿起桌子上的兩根墨條。墨條都拇指粗細,一兩左右。
這個世界,墨的品種繁多,主要有漆煙、鬆煙、全煙、淨煙、減膠、加香等等。頂級好墨,甚至用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十餘種材料製成。
頂級的好墨落紙如漆,色澤黑潤,經久不褪,紙筆不膠,香味濃鬱,奉肌膩理。素有拈來輕、磨來清、嗅來馨、堅如玉、研無聲、一點如漆、萬載存真的特點,價值昂貴。
當然,便宜的不是沒有。但因人工和材料成本問題,最低端的一兩均價格也在三十文左右。
而顏子卿手裏的墨是兩款。一款叫“油煙墨”。漆黑中散發著悠悠亮光,明顯不是凡品,是用桐油、菜籽油、胡麻油等油類燃料燃燒後蒸發的碳製成,因油類碳含有脂類成分,因此墨的磨口有光澤,書寫後字跡含有光澤,非常適合書法創作。
當然成本也不菲,一兩五十文左右,旦比起頂級鬆墨動輒十兩、百倆的價格,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另一款就是“煤煙墨”。乍浦鎮每天燃燒的煤炭愈來愈多,刮下的煤灰丟棄可惜,用來製墨再好不過。質量自然是慘不忍睹,但一兩二文的價格,絕對能讓很多用不起墨的學子趨之若鶩。
還有一隻毛筆。做工也不精良,明顯是三斤嘴裏“流水作業”製出的產品。乍浦鎮每家每戶都養有兔子,作坊按照每條兔子尾巴一文錢收購,竹杆和人工算上,一支筆成本被降到了恐怖的十文錢。
“‘筆墨紙硯文房四寶;琴棋書畫大雅之堂’不錯不錯!”顏子卿對這些價廉物美的東西很滿意,示意三斤抓進時間投產,盡快組織商隊賣出去。
顏紹恭則表情怪異,“筆墨紙硯文房四寶;琴棋書畫大雅之堂”對聯很好,但顏子卿手裏的那卷“衛生紙”是什麽情況?昨天夜裏他用過一次:效果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