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武家明月
“佑之還沒回來?”曲東流幾人還好,品著香茗、吃著水果,自得其樂,但宋師承坐不住了。
觀賞花魁大賽隻是一個借口,最開始的意圖一直沒機會實現,畢竟這幾天大家都混在一起,沒機會和顏子卿獨處。到雲中城來也純屬“打醬油”,湊個熱鬧就走,誰知道“打醬油”把自己打到了火上烤,自己成了主角。
炒股炒成股東,炒房炒成房東,泡妞泡成老公,練功練成自宮——某後世名言放到現下的宋師承身上,再合適不過。兩個武將在一邊不停煽風點火,讓自己捧蘇小小奪魁;而滿屋子人,自己是“帶頭大哥”。除了曲東流出於道義,支援一首詞,其他幾個全都和不相幹似得。
當然,這也怪不了幾人。這種場合,不是鳴州詩詞,拿出來隻會丟人,憑宋師承對幾位弟弟、好友的了解,他們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但顏子卿不會啊——你的妞我來捧?
原以為早該回來收拾首尾的人看不見蹤影,這事怎麽都像是被人下了套。一個半時辰,亥時都過了一半,比賽馬上進入第四輪,怎麽辦?宋師承騎虎難下,“四大公子”的名號他不在乎,但他現在代表的是交州宋家。
“少爺結束的時候該能回來!”四斤知道顏子卿就在樓裏,可不敢說。
“結束!——”聲音高了八度。能叫宋師承失態的情況真的不多,幾名弟弟看得連連稱奇。
其實他們不知道宋師承內心想法:這相當於顏子卿把蘇小小交給自己,若是輸了,實在不好交代。其實,還是麵子問題在作祟。
“曲兄,一起想辦法!”“宋兄放心,小弟盡力”
“唐兄,這最後一輪還是由你來吧!”長著一對金魚眼、滿臉橫肉的祝希哲,用手指捅捅身旁的唐博虎,而唐博虎呲溜著滿嘴石榴,有一口沒一口把吸幹水分的籽吐到垃圾桶裏。
“祝兄,這不好吧!你和徐兄都還沒出手,小弟怎好一人包攬!?”唐博虎眉清目秀,隻不過眼珠子太靈活,顯得放蕩不羈,讓人看了覺得不成熟。
“哎!我看還是唐兄來!我和小祝無所謂,這次唐兄說不定還能在八位如花似玉的表妹之外,增添一位雲州花魁做夫人,成就一段人間佳話!”徐昌國臉型偏瘦,看起來仿佛營養不良。
“是呀,唐老弟無需客套,你我四人親如兄弟,不分彼此!”文征仲年近三十餘,四人中最大,顯得成熟老練。
“咦,大家都這麽看好我!?”唐博虎也沒半點謙讓意思,“噗”一聲吐光滿嘴石榴籽,右手食指指著自己鼻子。
“自然自然!”“是極是極!”“那是當然!”“唐公子威武——”幾名揚州來人也一起附和。
“哈!——哈!——哈!——哈!——那就我來!”說完,抓起身旁毛筆,根本不知道客套為何物。
“最後一輪了!?”九江府包廂內,一名身穿白衣、風華絕代的“明月公子”坐在主位,兩旁一群男人噤若寒蟬,不敢作聲。
“嘖嘖!真是我見猶憐的美人,本公子好喜歡!”明月公子左手拿著一把“折扇”,右手挑起風九娘雪白的下頜,像色中餓鬼一樣調笑著。
九江花魁風九娘卻半點害怕、害羞、惱怒、屈辱的情緒都沒有,反而十分配合:“明月公子喜歡奴家,今夜就讓奴家侍寢如何?”這麽大膽、赤果果的調情,不但沒引來九江眾人的反感,反而叫眾人愈加不自在。
沒有接風九娘的話,“明月公子”收回作惡手指,左手一捋“啪”一聲,“折扇”打開,一個由九把鋒利飛刀組成扇骨的扇子呈現在眾人麵前。
用扇麵半掩嘴唇,眼神聚焦到窗外,看著對麵杭州府包廂方向。“那顏子卿還真憋得住氣?”不用說,明顯是衝著顏子卿來的。
“是啊!就和一個王八似得——”眾人中有人接話。
“嘣!——”一把雪亮的飛刀插在說話之人桌麵,離其身子隻有幾寸距離。
“啊!——”一聲驚呼,接話人差點蹦起來。此人叫韓世光,韓一清嫡子,這次專程陪眼前的“明月公子”來雲中城。
“他是王八,你們是什麽?本公子又是什麽?”“明月公子”不屑的聲音傳來。被一飛刀插在身側,又被訓斥一句,韓世光屁都沒敢嘣出一個,趕緊低下頭,老老實實不敢接話。
麵前的“明月公子”,正是武家當代長女武明月。韓世光自信可和天下任何同輩之人平起平坐,就算是皇親國戚也不心虛,但麵對武家“長公子”,實在提不起半點爭鬥心思。
武家“公子”出門從來都穿白袍,幾百年不變,所以天下流傳著一句話:“千夫萬男避白袍”。這句話絕不是空話。出過“千古女帝”武明空的武家,把天下男人壓在身下的武家,把男人當“妻妾”娶進門的武家,文可安邦武可定國的武家,誰能不怕?
兩百年來,李家不是沒想過把武家連根拔除,但做不到。幾百年的根深蒂固,除非冒著夢州大亂、天下糧倉崩潰的風險,否則武家在夢州地位牢不可破。
和顏家在雲州不一樣,武家女人從來隻相信一樣東西:實力。所以夢州形勢和其他八州不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是和武家沒關係的家族,兩百年前,女帝時期就已經沒有了。兩百年來,不管李家怎麽向夢州摻沙子,效果都不明顯。一群女人做到這個份上,男人怕不怕?
武家女人出了名的蠻橫、霸道、護短、不可理喻。天下還流傳一句話:和女人講道理,一開始你就輸了;和武家女人講道理,沒開始你已經輸了!
別的男人怕不怕不知道,韓世光怕!不管做什麽,輸給別的男人最多讓人笑笑,輸給武家女人……武家嫡子二十年鞭撻一次天下,這次第一個挨上的是韓家。
十幾天前這“瘋女人”找到了韓家——韓世光心中一直這樣叫武明月——要求韓家幫著掩護,參加這次雲州花魁大賽。台上這個風九娘是夢州人,武明月帶來的,壓根就不是九江花魁。武明月硬是找了另外一人頂替原先的風九娘參加比賽。
這等冒天下大不韙的事,韓家哪裏肯幹?但武明月竟然告訴韓家:不幹就派人偽裝劫匪,在雲夢倆州襲擊韓家所有生意!!!於是韓家萎了。
不光如此。韓世光親眼見到:自己一名堂弟稍微表示了下對武家的不滿,當場被一把鋒利的扇刀捅進腹腔,人現在還躺在九江搶救,能不能活過來回去才知道。瘋子——武家女人全他麽的瘋子。
就是武明月手裏拿的扇刀,一把日常用來扇風,閑暇抽出來殺人的扇刀。韓世光被武明月一懟,馬上低下頭。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要能看最美的風光還能受胯下之辱——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
“他不出來無所謂!先用雲州其他小魚小蝦作開胃菜,拿去!”雪白的紙張上麵,武明月把寫好的詩詞遞給一旁的風九娘。風九娘雙手接過,盈盈一拜躬身退出。
恰恰和男人相反,在無數女子心中,武家“公子”才是真正的英雄。
“鐺!——”又一聲鑼響,今夜第二聲也是最後一聲鑼,決定雲州第一花魁的大賽第二大幕拉開。
白馨兒莊嚴上場,從先前形勢看,自己勝出的把握很大:有人說成功花魁背後少不了一個強大的男人——自己身後有四個男人。
白馨兒看看台下眾人和各包間貴客,信心滿滿。離雲州花魁隻有最後一步,若能成功,此生也算沒有白活。至於說“天下花後”桂冠,現在說太遠。
悠揚前奏響起,清脆歌喉飛揚:《佳人醉》“月到樓台第幾。十裏金蟲成綴。……試新妝、嬉春粉黛,盈盈暗香……歸度鼇山影裏。閑紅翠。”又一首鳴州,唐博虎不管人傳有多不靠譜、多放蕩不羈,寫出的詩詞還是值得信賴的。
全場眾人一起品評,就連一直焦躁的朱子清也沉寂下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死鳥朝天,至少先欣賞完麵前大賽再說。
“好!——”台下眾人不約而同叫好。心態平和後,大家去除浮躁,終於能安心聽曲。
……白馨兒過後,風九娘走到台前。
和往常不同,風九娘懷抱琵琶,並沒有坐下。樂師們前奏響起,風九娘竟隨著樂曲竟翩翩舞起來。
要知道歌伶們唱歌一般都是坐著彈唱。邊舞邊跳不是不行,是對歌伶們要求太高。要在轉和之間,彈好樂器、唱出歌詞、舞動身軀、完美銜接,非常困難,特別是在很多歌伶還是小腳的情況下。
邊舞邊唱,弄好了能添彩,弄不好直接就黃了。風九娘的舞唱,一開場就攝人心扉、吸引眼球。而且,其唱出的詞曲……
“闌珊火樹魚龍舞,望中寶釵樓遠。……待囑花歸緩緩。……隕星如箭。舊事驚心,一雙蓮影藕絲斷……莫恨流年逝水,恨銷殘蝶粉……闌幹敲遍。問簾底纖纖,甚時重見。不解相思,月華今夜滿。”
詞曲華麗、意境綿長,今夜詩詞,此為第一,說傳天下也許早了,但至少有傳天下的希望。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看完風九娘的舞唱,宋師承和杭州眾人沉默以對。蘇小小已經上台《好事近》:“春雨撓元宵,花綻柳眠無力。風峭畫堂簾幕。卷金泥紅濕。…… ”宋師承這首也勉強算鳴州,但鳴州詞也分三六九等,細細品後和前一首完全不在一個層麵:
“此詞為交州宋師承公子所贈!”小廝的唱名,宋師承怎麽聽都覺得不像是恭維,反而是嘲諷。人嘛,多少是要好點麵子的。即便宋師承知道自己詩詞歌賦並不擅長,也不氣餒,但還是很不爽。
那個叫“明月公子”的,宋師承算是一輩子記住了。缺月、明月,下半輩子,盡可能離帶月字的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