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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退無可退

  “八名花魁馬上開始第三輪,劉兄、鄭兄、濮兄你們不壓幾注玩一玩?”張員外酷愛賭博,這麽好的機會怎能錯過。可惜其壓的幾注全都在白馨兒身上,對衛沅青,他沒信心能挺到最後。


  其他幾人都搖頭。幾人都不是紈絝發家,金銀來的何其艱難,怎麽可能拿辛苦賺來的銀子,丟到隨意性極大的花魁們身上。


  “蕭公子,你不玩幾手?”張員外知道徐文青沒錢,於是詢問正和蕭如秀開始討論種花技藝的顏子卿身上。


  “額!沒帶零錢!”對於張員外的打斷,顏子卿實話實說。除荷包裏一張應急用的飛票,往日裏都有四斤他們跟在身邊,確實沒有帶錢出門的習慣。


  “零錢?”張員外在思索顏子卿嘴裏的零錢是什麽意思:開盤口壓花魁的,誰是用零錢來賭,你以為是小巷子裏開的暗館?張員外真想問問:您帶的“大錢”到底有多大?


  但看二人正在聊海棠種植,張員外最終還是沒開口。沉默是金,有的東西點破了,隻會讓大家難看,大家族公子最好臉麵,真要在小事上得罪,能記恨你一輩子。


  第三輪,花影白馨兒第一個上場。上元詞,誰都兜裏都好幾首,但像朱子清這樣一竿子插到底的,畢竟少數。像這種比賽,鎮府以下的詞,根本沒人敢拿出來,還要求首唱,每一輪對花魁背後的才子們來說,都是種莫大的折磨。


  白馨兒第三次上台,先前的少許緊張和擔心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她的對手是排名第八的花合周美瑩,二人需先後登台。


  美貌和技藝是成功的基礎,背後名士們的傾力支持,更為馨兒帶來無限自信。走上前台,行禮完畢,伴樂的樂師們開始表演起來。


  《傾杯樂》:“禁漏花深,繡工日永,蕙風布暖。……元宵三五,銀蟾光滿……會樂府兩籍神仙,梨園四部弦管……”


  一首舉國歡慶、君民同樂的熱鬧場麵呈現在眾人,比起徐文青先前那首,格調不知高了多少。別說朱子清和眾士紳們,就讓顏子卿這樣的來評判,也覺得白馨兒這首更合當前場景。


  “本詞為揚州府文征仲文公子所贈!”小廝唱名。


  顏子卿覺得三年前徐文青真沒白輸,人家四個懟你一個憤世嫉俗的,你拿什麽去贏?

  徐文青很平靜,至少表麵很平靜。第二首詞已經送了下去,第四輪若想再贏下去,還得好好絞盡腦汁思考一番。


  花俠風九娘,依舊豪氣幹雲,唱出的詩詞也是不染塵埃、瀟灑卓然《滿庭芳》:“……暖風搖曳,香氣靄輕氛。十萬鉤陳燦錦,鈞台外、羅綺繽紛。歡聲裏,燭龍銜耀,黼藻太平春。……從茲慶,都愈賡載,千歲樂昌辰。”


  其大氣磅礴的程度,讓此詞竟具有了帝王之相。幸虧本朝很少以言論罪人,不興文字獄,否則其作者“明月公子”,絕對摘不掉個“居心叵測”、“圖謀不軌”的帽子。


  不過也間接反映出,那“明月公子”確實實力驚人,又一首鳴州詞出現。


  臨到蘇小小上台,唱出的詞曲讓顏子卿耳目一新,《解語花》:“風消絳蠟,露浥紅蓮,燈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年光是也。唯隻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

  “本詞為交州曲東流曲公子所贈!”小廝為眾人解開謎底。


  曲東流。顏子卿腦海中呈現出一個麵色黝黑、樸實誠懇的臉。吃飯的時候,此人就坐在宋師承旁邊,是交州來人中唯一一個不是大家族出身之人。難怪,有此才華。


  一首《解語花》,足可把蘇小小推上四強行列,顏子卿感覺自己那頓飯真沒白請。一頓飯幫蘇小小換首鳴州詞,太值了。


  最後臨到衛沅青,她的對手是來自銅陵府的“花幸”範雅靜。


  說真的,顏子卿真有點同情衛沅青,徐文青送上的詩詞,要說語言極其華美到也不過分,可連到一起就是怎麽慘怎麽來、怎麽喪氣怎麽來:今天可是元宵節!


  “一片風流,今夕與誰同樂。……慨塵埃漠漠。豪華蕩盡,隻有青山如洛……玉梅消瘦,恨東皇命薄……離愁聊寄,畫樓哀角。”聽得她唱,蕭如秀都抓緊衣襟,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沒信心的表現。


  “與誰同樂?”“豪華蕩盡”“玉梅消瘦”“畫樓哀角”——敢不敢更慘一些?聽完讓人落淚的元夕詞,若不是花幸範雅靜身後沒有高手支撐,衛沅青鐵定就折戟在此,冤得不能再冤。即便如此,投花結束的時候,衛沅青也隻以幾朵險勝,堪堪跨進“附加賽”門檻。


  四強決出,終究還是沒有意外。花影白馨兒、花俠風九娘、花憐蘇小小、花慧衛沅青,四個人從第一輪開始就排前四,雲州花魁賽賽製如此安排,不是沒有道理的。


  接下來,其實已和絕大部分州府無關。二十一府被淘汰,理論上說他們已經可以打道回府——當然沒誰這樣蠢,好容易來一次,不看個飽豈不虧死?但心態比先前平和多了。


  若先前還有比較、爭勝的心緒彌漫心裏,接下來,無論落選還是晉級者基本都是用平常心來看待。後麵的輸贏無關出線,隻為名次,也就是為榮譽而戰。


  花魁們也終於贏得一炷香休息時間。所有花魁都去到所在府包廂,趁著最後的空閑和恩客或者背後支持者們見見麵。


  衛沅青也來到雲中城包廂。


  “徐大哥,今夜多謝相助!”衛沅青進門就朝徐文青走去,從稱呼上看,以前該是認識的。


  “應該!衛姑娘,接下來文青恐怕心有餘力不足!”徐文青抱著非禮勿視的態度跟衛沅青應酬,很明顯,他絕不會太有女人緣。前麵幾首已經讓其殫精竭慮,後麵的比賽徐文青感覺很不樂觀。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這樣直白……衛沅青嘴裏喊著沒關係,但強顏的歡笑,是個人都看得見。和衛沅青打個招呼徐文青就背過身,繼續坐到桌前冥思苦想,說話很難聽,“職業道德”卻是不錯。


  衛沅青卻實在氣急:自己是洪水猛獸?徐文青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不願。一雙妙目放在徐文青身上,久久不願離開。


  “劉員外、張員外、鄭員外、濮員外!奴家多謝……”這就敷衍多了,畢竟這幾人出錢隻是資助大賽,又不是資助自己,最後走到蕭如秀身前。

  “姐姐!多謝您了!”顏子卿終於看清衛沅青的臉:端莊、文靜、秀麗、漂亮——綜合起來比蕭如秀差一點點。當然,也許把天下所有年輕女子放在蕭如秀麵前,顏子卿也會覺得差一點點。


  “咦!姐姐,這位公子是——”衛沅青進門就看到蕭如秀身邊的顏子卿,隻不過處於禮節,不能貿然相問。


  “他是‘蕭公子’。” 知道顏子卿不願表露身份,蕭如秀幫其隱瞞,徉裝蕭族本家公子,倒也不太引人懷疑。


  “蕭公子好!”“衛姑娘好!”客套得不能再客套。衛沅青的眼睛始終放在徐文青身上,顏子卿也隻是有禮有節,相互問好。


  “衛姑娘,今晚演出精彩絕倫”劉員外笑眯眯湊過來打招呼,其他幾名員外也也像“球迷”討論賽後精彩進球一般,圍在衛沅青周遭,讓其脫不開身來。


  接下來的最後一輪,四名花魁輪流上台演出,得票超過六成方為勝者,其緊張程度,絕不亞於剛才。但衛沅青很輕鬆,除了偶爾看看徐文青,應對起幾名員外的熱情來,很自如。


  “你真不管那邊?”蕭如秀看顏子卿半點沒有走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雖然不知道顏子卿和蘇小小的真實關係,但能從杭州趕到雲中城“觀戰”、“助威”,想必二人是很親密的。


  蕭如秀說這話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多年的坎坷磨難,讓她不會為這種小事計較。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個世界沒有塞翁,故事的隱喻沒人知道,但顏子卿不走,留下的態度卻清晰明了,蕭如秀便不再勸。


  “衛姑娘,拿去吧!”片刻後,徐文青把寫好的詩詞遞給衛沅青,腦袋別在一邊,對佳人看都沒看。,演出就要開始,衛沅青接過紙張,一臉哀怨,久久不願離開。


  “衛姑娘,快開始了!”胖胖的劉員外反倒急了,催促其衛沅青。無奈之下,衛沅青低歎一聲,對眾人一個蹲福,離開房間。


  “郎有情、妾有意,可惜天不隨人願!”蕭如秀用蚊蠅大的聲音在顏子卿耳邊低語,徐文青和衛沅青的狀態不對勁,傻子都能看出來。


  衛沅青雖是衛家族人,但和蕭如秀夫家並不太近。其身世坎坷,自幼喪父,母親歌伶出身,一手帶大。十二歲母親病逝,去世時隻留下兩個願望:一是希望女兒能自己養活自己;二是嫁人時不能做小。


  一個喪妻後立誌科舉,不中進士不續弦;另一個為實現母親遺願,立誌天下花後,不成功不嫁人。二人俱發下毒誓,讓自己退無可退,如今想成就好事,自己那一關就難以闖過。


  “那有點懸!”今夜的形勢顏子卿也看明白了。刨開詩詞不算,白馨兒和風九娘就完勝蘇小小、衛沅青兩人;詩詞算上,衛沅青今夜就更難以如願,“天下花後”四個字,實在太遠。


  “所以呀!能幫就幫上一把!”蕭如秀看著顏子卿,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在說話,一隻纖手又朝洗幹淨的荸薺伸去……


  “別削了,實在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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