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隨你隨意
“這麽快?第一輪就結束了!”顏子卿示意蕭如秀停下,摸摸肚皮實在有點吃不下。二十五位各府花魁輪番上台後,嘉賓們手裏的花朵也投了二十五輪。大多歌伶的花朵都在半數左右,有好些名聲不小,但臨場發揮不好的歌伶都在淘汰之列。
“花形古逸雯、花刁魯瑤依、花悍曲華裳、花冤蘇櫻雪、花慈楚螢萱、花骨柳瑟舞……都淘汰了,真是可惜!”劉員外胖胖的大臉擠在一起,每念一名歌伶的名字,都肉疼一回,看來此君也是流連花叢的老手。
第一輪結束。雲中城的“花慧衛沅青”隻排第四;第三是“花憐蘇小小”,第二是九江府“花俠風九娘”;排第一是揚州府“花影白馨兒”。第五是……
第二輪開始,第一個上的便該是白馨兒,第二個是排第十六位的歌伶,以此類推。且不論詩詞檔次,但以美貌、歌喉和唱曲排名,白馨兒名至實歸。
見蕭如秀停下“毒手”,顏子卿終於歇了口氣。放眼朝下一望,揚州府白馨兒已經懷抱琵琶,朝大堂正中間走去。《思越人》:
“紫府東風放夜時。……十裏月明燈火稀。……鳳凰城闕知何處,寥落星河一雁飛。”
“文青先生,沅青姑娘的第二首準備好沒有?”剛才徐文青已經把第一首抄錄下來,由劉員外派人送了過去。對這種熱心幫助花魁的事,劉員外總是這麽激情似火。
“今晚崔家、王家開了盤口!”張員外也帶進來一個“勁爆”消息。每屆花魁大賽,總有人用各種各樣的方式開盤口賭博。根據花魁們實力不一,盤口不同,每次都有無數人參與。
“白馨兒三百賠一,排十五那個我看看——一賠三十,我都忍不住買了十兩,這要是爆冷門就好了!”張員外翹著山羊胡,美好的憧憬著近乎不可能的事。
結果沒爆冷。白馨兒詞曲很炫,作詞人揚州府唐博虎,穩中求進,先拿到八強的入場券再說別的。
同樣,第二輪沒人敢疏忽,從第二到十五,竟無一個爆冷,前八獲勝。
剛才顏子卿還在為那名叫風九娘的女子能排名第二感到驚奇,可當此人詞曲一出,顏子卿便知道,第二絕不是僥幸。風九娘長得顧名思義:飄逸、英氣逼人。手撫瑤琴,高聲彈唱《永遇樂》: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鋪翠冠兒,撚金雪柳,簇帶爭濟楚。……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風九娘的聲音大氣、空靈,聽了讓人心曠神怡。
這首詞的檔次,明顯高出今晚頌唱的絕大部分詞曲。比起蘇小小吟唱的《春江花月夜》也許差了一線,但和其他相比,絕對能進前三。要知道第一輪個人彈唱的,都是最近幾年耳熟能詳的鎮府詞曲,第二輪能超越第一輪,可見其作者功力。
“《永遇樂》出自九江府‘明月公子’!”報名小廝待風九娘唱完後,解開謎底。
“明月公子?什麽時候九江蹦出個叫‘明月’的公子?”劉員外自認對雲州名士都很熟悉,可“明月”二字從未聽過。
“蕭公子,您看這首詞做的如何?”也許是先前對顏子卿的看法有相似之處,濮員外明顯對蕭佑之有了一定好感,認為有一定共同語言,開口詢問起來。
“一般吧!”顏子卿此時沒空,因為蕭如秀看眼窗外、看眼水果、再看向顏子卿麵前空了的盤子,抿著笑,貌似又想使壞;顏子卿看著蕭如秀的芊手、看著盤子、再看看自己肚皮,最後看向蕭如秀眼睛……忙成這樣,哪有時間去分辨詩詞好壞?
“額!一般。”濮員外“額”完就沒有以後了。這樣的詞,你說一般,接下來讓人如何接話?其他幾人都知道大族公子的習性,也懶得計較,也記住了“一般”。
第三人是蘇小小,這讓顏子卿多分了點心到下麵。今日蘇小小打扮以純白為主,淡妝素裹,清新雅致,緩步走上台前。《傳言玉女》:“一片風流,今夕與誰同樂。……豪華蕩盡,隻有青山如洛。……銅水依舊,潮生潮落。……離愁聊寄,畫樓哀角。”
這首恐怕是交州士子寫的。交州戰亂,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大兵壓境,人心惶惶 ,苦中作樂,苦何以堪?反應到詩詞上也體現了出來,顏子卿聽完便有此感慨。
“此曲為交州宋師承宋公子所贈!”報名小廝念完,一片嘩然。宋師承是誰也許有人不知,但“百花公子”大名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去年中秋過後,《水調歌頭•把酒問青天》幾乎成了畫舫酒樓必點曲目,當日“葬雪公子”和蘇和仲鬥詩一事也暴露出來。雖然最終輸給蘇和仲,但孔安國的名聲反而愈加響亮,愈加坐實天下“四大公子”的實至名歸,連帶著宋師承名號也水漲船高。
“西有涼風、東有月,南有百花、北有雪”,如今這四句戲言,不知何時竟已經成了眾人盡首肯、廣為傳唱的一句話。
“百花公子,怪不得!”鄭員外對這首詞的意境很認同,憂國憂民、情趣高雅,脫離了一般“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範疇,他很喜歡。
“蕭公子,這首又如何?”濮員外又詢問起顏子卿意見。
“意境還行!”顏子卿笑笑。鄭員外開口閉口“百花公子”,若是宋師承在這,不知會不會翻臉?
意境還行——那就是說除了意境其他都不行!?劉張等幾人再與人為善,都有抽人的衝動。人家天下“四大公子”做出的詞,到你嘴裏就一個“意境還行”?實在懶得說話,眾人接著往下看。
接下來出場的自然是屬於雲中城的花慧衛沅青。因相隔有點遠,相貌如何看不通透。但衛沅青一身淡青、身材窈窕,應該是名出色的美女。
輕撫瑤琴,衛沅青朱唇輕啟《古蟾宮》“聽元宵,往歲喧嘩,歌也千家,舞也千家。聽元宵,今歲嗟呀,愁也千家,怨也千家。那裏有鬧紅塵香車寶馬?祗不過送黃昏古木寒鴉。詩也消乏,酒也消乏,冷落了春風,憔悴了梅花。”
這一首比剛才宋師承那首更加寫實:往年元宵節熱鬧、歡樂;今年元宵節冷清、愁怨,國家衰敗,百姓生活每況愈下——這是直接朝官府臉上“啪啪”的動作,當然智者見智,看聽眾們怎麽想。
詞曲沒完,小廝還沒唱名。濮員外突然轉過臉,朝向顏子卿:“蕭公子你品品,這首詞又如何?”不知為何,其消瘦的臉上帶著幾許玩味。
“詞還不錯,意境差些!”顏子卿隨口回答,沒注意其餘幾位員外欲言又止的詭異表情。
“額!?不知意境差在哪裏?”一直沉默、當著小透明的徐文青徐公子終於張了口。剛才半晚上都在夢遊,這次好像突然來了點興致。
“太過悲觀?”顏子卿用銀色小叉子,叉起玉盤中蕭如秀剛剝開的石榴,一個個放進嘴裏,連核帶果子一起吞掉,偶爾和蕭如秀對視一眼。蕭如秀眼望窗外,手上動作卻沒停,繼續剝著石榴籽,然後放進顏子卿盤子裏。
“本詞為雲中城徐文青徐公子所贈!——”小廝喊完,顏子卿反應過來。幾個員外偷著樂,姓濮的那個,剛才明顯在使壞。
“那蕭兄能否做一首不悲觀的讓學生開開眼?”徐文青這麽說,其他幾人眼睛一亮:有戲。
“啊——我?做一首!?”顏子卿仿佛被徐文青趕到牆角,眾人看著蕭如秀再示意顏子卿,滿是玩味,好像在說:吃了一晚上,也該吐點出來了?
“作嗎?——”顏子卿看蕭如秀盯著自己,回望過去。蕭如秀撇開頭,嘴角微翹。
“作——還是不作啊?”還是盯著蕭如秀問的話,讓身旁幾人實在無語:傳聞衛家夫人冰清玉潔,對男人不假辭色,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隨你!”
“哦,隨意,那我隨意作了!咳咳——”顏子卿清清嗓門,在蕭如秀還沒來得及糾正錯誤的時候,一首七言絕句已被吟出:“火樹銀花勝棋樓,人麵桃花相映紅;玉手盛來千棵子,草莓石榴撐死我!”
“咳咳!”有人用咳嗽聲來掩飾其震驚心情:這也叫詩詞?老夫聽錯了吧!!!
“這首很隨意!”顏子卿繼續吃著石榴。確實相當隨意,顏子卿的幽默幾人不懂,徐文青自嘲一笑:和這樣的紈絝置氣,自己什麽時候降低到如此檔次?
“人家說的是隨你!不是隨意!”蕭如秀嬌嗔不已。當著幾名外人的麵,被顏子卿點破水果之事,實在抹不開臉。
“額,隨我呀!隨我‘躍馬揚鞭傲雲州,笑看風雲度春秋。三千煩惱皆拋下,十萬名山任遨遊’麽?”顏子卿笑嗬嗬的問,蕭如秀根本不回答。這幾句聲音不大,其他幾人都沒聽清,因為後續的花魁已經開唱。
……
“你看,石榴還有這種快速剝皮法,就這樣……石榴籽就全出來了,簡單麽?”顏子卿親手剝開一個石榴,把籽撥出來放到盤子裏遞給蕭如秀,自己吃不下,蕭如秀還能努力下。
蕭如秀可沒當著這麽多人吃東西的習慣,搖搖頭把盤子推回來。就在兩人推我讓的時候,台上的花魁們隻剩下八個人。
“花影白馨兒、花俠風九娘、花憐蘇小小、花慧衛沅青、花幸範雅靜、花姝方婉晴、花真高雨萱、花合周美瑩……”
第二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