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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顏家三成

  “林兄,前些日子他們都說,黃鶯兒姑娘是杭州府最鮮嫩的花朵,今日一看名不虛傳呐!”一名林曉泉的同年兼好友倚在藏春樓花船二樓點頭歎息。黃鶯兒年方二八,正是一生中最好年紀,嬌俏可愛、小鳥依人,已有成為新一代花魁的潛質。


  二樓眾學子,雖然不少人家境不錯,但基本都是頭次上花船,平日裏家中期盼甚大,這種風花雪月的場所,大多是不能來的。再說,就算家中不在乎那十兩銀子,也不可能跑到藏春樓隻為聽黃鶯兒唱一曲。就像後世某國際巨星陪人吃頓飯隻需二十萬一樣,二十萬並不多,很多家庭都出得起,但普通人誰會當冤大頭去吃那麽一頓飯?


  “今日才知中秋賞月還有這般光景!”某學子感慨。


  更多人是坐在位置上,細細品嚐著藏春樓精心製作的糕點、小娘烹製的茶水,聽著蓮台上黃鶯兒鳥入山林般的鳴唱,感受著“暖風熏得遊人醉”的意境。


  “我等一眾同年在此欣賞圓月、涼風、美人,已算是來到人間仙境,不知此科的案首顏侯顏子卿,周遭又是何等光景?”某學子感歎之餘,提起顏子卿。


  “那便可比我等更加逍遙自在,更加快活無邊!說不定呀,現在正與蘇大家,嗬嗬!——”某惡趣者用眉毛指指飄香樓位置,眾人皆點頭、心照不宣。


  可惜顏子卿絕沒有享受到眾人口中你的豔福,而且很煩。


  移香閣三樓,正好就在藏春樓對麵。整個樓層全被打通,一溜擺下兩排桌子,每張桌子上倆人,此刻氣氛沉悶無比。


  前排九張桌子,除正中坐著顏家顏子卿和顏紹恭二人外,其他桌全是一主一副,按話事人加執事人安排座位。左手第一是夢州武家兩名“女公子”,一名四十餘歲,姓武名方則,乃武家家主親妹;第二是交州宋家家主庶弟,第三為徐州蕭家家主堂弟,第四雍州謝家大總管。右手第一是白宗吾,第二是韓一清,第三是沈維孝,第四是滇州陸家外務管事。


  中午,顏子卿專門請沈維孝吃了頓飯。地點不在顏府,而是杭州城。舅甥倆這頓飯吃的其樂融融,沒半點隔閡。畢竟,一個把另一個當做軍功侯爺、顏家家主;另一個把一個當做沈家家主、生意夥伴,想不融洽都很難。沈家在這次酒水買賣的大會中沒有利益訴求,百分之一不到的占有比,讓沈家心態擺的很正。


  身後一排則是雲夢二州與售酒有關的,其他小家族族長或族內重要話事人。


  一桌兩人,話事人的地位明顯高於執事人,但話事人不說話,基本都由執事人開口。世家大族麽,自然不能張口閉口:你占多少,我賺多少,你賣多少,我要多少。這樣粗坯的話,自然是由執事人來說的。


  但眼下的情景是都不開口。


  顏家提出的建議,雲夢倆州所有大酒商建立酒業商盟事宜,毫無疑義得到眾人一致通過。商盟隻限於雲夢二州,其他州望族以“一級經銷商”身份參與。商盟造出的酒直接供給“一級經銷商”,隨後由一級經銷商與本州“二級經銷商”談判、分售。


  這個建議,雲夢倆州諸人雖多少有點抵觸,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一級經銷商的存在,直接就省去了運輸、路途,人工、疏通關係等大堆費用。和每年新酒出窖,各地酒商到雲州來買酒,殊途同歸,區別是數量大得多,一次性包出去很省事,利潤卻不會損失多少。


  針對這個建議,其他四州話事人自然是千肯萬肯的。原本就是本州最大酒販子,這樣一來直接壟斷本州所有酒水貿易,掌握一級定價權,何樂而不為。


  “冀州和涼州倆州誰家負責!?”韓一清問出了問題關鍵之一。冀州和涼州大多為苦寒之地,白酒銷售一直是大戶。再加上草原走私、牛馬交易,誰掌握冀、涼,誰基本就拿下北地一半酒水貿易。

  “冀州晉王李文通,涼州晉陽伍祐!”顏子卿今晚第一次開口。方才半天的解釋,一直由副位的顏紹恭負責。顏紹恭坐下手,眾人稍稍有些意外。按眾人預計,顏子卿太過年輕,即便身份在擺在那,拿主意也該是顏紹恭才對。可見顏紹恭平心靜氣、苦口婆心的解說,哪有半點被壓製樣?顏紹恭被十幾歲的侄子壓在下麵,真如此甘心。


  “為什麽?神京那邊和涼州,我們可以找……”


  “技術在我手中!”韓一清的話被顏子卿打斷。顏子卿這麽不符禮節,但韓一清等人明顯顧不得這些,因為顏子卿一語中的。這個酒業聯盟建立的前提,就是顏子卿手裏的蒸餾技術,若木薯不能釀酒,那這裏麵的利潤會縮水大半,成立聯盟也就沒有意義。


  顏子卿瞬間殺死談話,大廳再次陷入沉默。


  “我聽說最近有倭奴襲擊了顏家的釀酒小鎮,不知技術外流沒有!”顏子卿左手,武家“女公子”武方則掩口問道。武方則雖年近四十,但風韻猶存,男裝扮相英姿颯爽,令人側目。


  “蛇蟲鼠蟻,難成氣候!”顏子卿根本沒解釋。有的東西你解釋得越多,別人反倒不信;說的越少,反倒能令眾人信服。


  “若真泄露了,如今眾人還能圍坐到一起麽?”顏紹恭似乎話中有話。與會眾人中,有人心裏有鬼,頓時一緊,提起心神。


  “也是!若有人得到技術,大家就不可能來了!倭奴都敢勾結,真是死有餘辜!千萬別叫姑奶奶知道!哈哈哈哈!”武方則笑起來,英氣中帶有嫵媚,讓人忍不住猜想,十餘年前芳華正茂之時,又是何等模樣?

  武方則這句話,無疑證實了眾人想法,對顏家的信任加深幾分。即便某人真的有鬼,但在技術沒完全破解之時,也隻能捏著鼻子認。武家這麽說,其實也算間接幫顏家的忙。


  “不過你的股權分配法,實在不合適!”白宗吾今晚也終於開口。股份這個概念,雲夢大陸老早就有。如今大漢唯二的兩個錢莊,就是以皇家為主的股份製合夥聯盟,各州望族都在裏麵擁有股權,所以股份二字眾人並不陌生。


  顏家今晚提出的建議有三:第一,雲夢酒商建立酒盟,瞬間通過。


  第二,雲夢外建立“一級經銷商”製度,勉強通過。


  第三,酒盟建立後,蒸餾前的低級原漿,酒盟按市場價收,統一蒸餾後銷售,刨去成本按股權分紅。這條基本沒異議,這樣做的好處是保證了各家原始酒水利潤,同時減少惡心競爭,唯一的問題在於股權占比。


  酒盟股權,正常來說應按照各家控製的酒液銷售比例分配。現在的情況是:夢州武家獨占夢州四成,其他家族六成,折算股權後武家兩成,其他家族三成,沒有異議。雲州顏、白、韓家各兩成,其他家四成,折算後顏、白、韓家各一成,其他家兩成,但雲州有爭議。


  “我顏家新得一百五十萬畝地,來年木薯和糧食產量暴漲,酒水比例自然大增,而且我顏家出技術,所以股權要占三成。”顏紹恭原話如此,就是今晚冷場原因。顏紹恭說的話,大體來說是沒錯的。顏家機緣巧合下多了一百五十萬畝土地,雖是下田,但下田也是能種植木薯的。


  以前這一百五十萬畝地不算什麽,反正也產不出幾顆糧,可一旦拿來種木薯,那就很可怕了。這一百五十萬畝地,基本算是雲州市麵上能買到的所有大片土地,剩下的拿著錢也未必能搞到手,特別是 “木薯可以釀酒”的消息擴散以後。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也許就是韓白兩家如今唯一的想法。自己親手把百萬畝下田送到顏家手裏去的,還未收取半分利息,這筆賬該如何算。白宗吾和韓一清相視一眼,滿臉苦澀。

  小家族無所謂。“原漿按市場價收購”這一條已經保證了各家基本利益,至於股份占比由兩成變為一成,眾家族是可以接受的。因為眾家族算過:即便隻有一成利,一年也是上百萬兩銀子,這算是白撿的。


  眾人都不傻:若顏家不成立這個什麽酒液聯盟自己單幹,每年掙得絕對比三成利多。白酒暫且不提,木薯酒就能叫在座的一半家族破產。顏家若是再狠點和武家聯手,不出三年就能徹底壟斷天下酒業。可顏家沒有敝帚自珍,反拿出蛋糕和大家一起吃,雖然有“避免內耗”、“讓利自保”的因素在裏麵,也足見顏家誠意。


  如今顏家多了一百五十萬畝地,來年酒水產量勢必猛增,多占一些難道不應該?技術入股,多分一點,難道不應該?

  咬著牙不鬆口的是白家和韓家。顏家要去三成之後,留給白韓兩家的股權各剩半成,平白被顏家挖去一成幹股,誰能接受?


  “你們顏家就占一成的股,憑什麽要三成?”沉悶中,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白宗吾和韓一清憋了一晚上的話,讓宋家話事人旁邊的一名年輕“公子”說了出來。


  “咦!”第二排眾人的表情不清楚,第一排視線卻全都掃了過來。宋家話事人身邊年輕“公子”,沒有喉結、紮有耳孔,一看便是女子所伴。因武家已有兩名女子,此女又是宋家晚輩,所以眾人假裝未在意。不想,如今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拆顏家的台,讓人意外。


  按說宋家和顏家並無利益衝突,“一級經銷商”身份一定,接下來便是吃瓜看月亮時間,這突然衝出來一名“外援”,白宗吾和韓一清感覺很不真實。


  “師道,別亂插話!” 宋祁用哪能想到身邊的姑奶奶、自己的親侄女突然來上這麽一出,頓時不知所措,暗暗後悔自己耳根子軟。


  來前家主和宋師承再三叮囑,顏家今後很可能和宋家結親,是未來盟友,有事要幫扶。盟友的選定,宋家原先是猶豫不決的,但自從宋師承回交州後,一切塵埃落定,雲州白韓兩家被排除在外。


  這次來雲州,自家侄女竟偷偷混入隊伍,等離開百花城上百裏才被發現。侄女哀求出來散散心,自己耳根子一軟便有了如今局麵……至於說侄女為何針對顏家?宋祁用哪裏知道!


  “這位是!?——”顏紹恭麵色凝重。白家、韓家這麽說可以理解,宋家也這麽說,難不成宋家已經和白韓兩家結成盟友?


  “這是在下侄兒宋師道!”宋祁用尷尬回話。嘴裏說是侄兒,眾人都知道是個雌兒,宋祁用趕忙用手肘碰碰侄女,示意她別說了。


  “怎麽?我說的有錯麽?”“宋公子”半點沒有閉嘴覺悟,眾人圍觀之下泰然自若,“你的技術說不定哪天就讓人知道了;多出來的地得種出糧食變成酒才算數,還沒種的也拿出來說?”


  “諸位,喝酒、喝酒!”宋祁用尷尬不已,給侄女夾一筷子菜,但樓下飄香樓小廝一句話,替宋祁用解了圍:


  “杭州府佚名公子,贈《望江南》一首,請飄香樓蘇小小姑娘獻唱!——”


  詭異。佚名——這個人名已經成了杭州府乃至雲州眾所周知、心照不宣的特殊稱呼:“顏府西席佚名公子”。雲州大小坊間,不論是潑皮無賴還是平民士子,調侃人的時候總愛說:這事你也敢做,你以為你是 “顏府西席”;亦或是這詩是你寫的?你以為自己是“佚名公子”……“顏府西席佚名公子”已經成為一個專屬名詞。


  至於說西席“佚名”代表的是誰,那就不需多問。


  突然蹦出一個“佚名”公子請蘇小小唱曲——眾人看向顏子卿——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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