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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天意如此

  縣試地點,一般設在縣學,但考場是可以自行設置的。


  部分貧窮府縣,因經費短缺,有的直接在縣衙舉行,在縣衙擺好桌凳,就是臨時考場。有的更窮,連椅子都沒有,那就需要考生自己想辦法:有的帶竹凳、有的帶木樁、有的帶石頭,腚下可謂五花八門。還有最窮的,連避雨的棚子都搭不起來,若是正好遇到下雨……


  餘杭縣不一樣。雲夢大陸的起源之地,最富庶的膏腴之地,天下錢糧的集散之地,是不可能如此陋爛的。餘杭縣縣學學堂,精心設置之後能輕鬆容納千餘考生,一水的楠木桌椅散發著木質的清香。最近幾日天氣不錯,所有擺設都在露天,所以一眼看去整齊無比,蔚為壯觀。


  待到縣學門前所有考生分四路集合完畢,匯聚於縣學前空地,餘杭縣令張袁野身著七品正裝,站於門前麵向眾人開始宣讀官府令喻和注意事項:……當粉身碎骨以報皇恩……考場紀律是:……這讓顏子卿想起上輩子軍校校長講話。然後依次進入,顏子卿第一個進,不光因他是侯爺,曆年都是顏家人先進,因為這縣學是顏家捐修的。


  進到裏間,顏子卿徑直走向第一排最中間座,座對麵就是縣令張袁野位置。


  選座其實也是有講究的:有的可以背風、有的可以躲雨,有的能防止日曬,有的非常隱秘……顏子卿無所謂。隻要不坐在廁所旁邊,遇到所謂的“臭號”,其他都無所謂。坐下之後,緊閉雙眼,沉浸心神,等待後續考生。


  後麵的考生可不像顏子卿進得這般容易:分四列進入的考生,還要接受一遍衙役們的“非禮”:挨個搜身、物品全都翻弄一遍。作弊,是任何一個時空都無法避免的問題。明顯知道一旦被搜出小抄來後果嚴重,但偏偏每科都有人被發現,發現之後又是一陣痛苦的撕逼……


  陸陸續續,顏子卿周身坐滿學子,待到全部坐滿,時間正好開始。


  三天、六場、九科。第一天上午:詩詞賦。


  兩百年前的科舉,詩詞與賦是單獨分開的,那時的科考一共十科,滿分千分。兩百年前,成祖李少白接納大臣之議,合詩詞賦為一科,降低詩詞賦占比,故而科舉改為九科,九百分。還有大臣建議取消詩詞考核,因為吟詩作賦於治國無益,但經過十餘年爭吵,最終還是維持原先設定:詩詞乃一個民族最美之語言,一個沒有了詩詞歌賦的民族,是可憐可悲的,正如後世的……


  縣學考試其實有很大的主觀意識。所有題目都是縣令和縣教喻所出,難度和正規度方麵難免差上許多。一些死記硬背的填空、問答還好說,像時文那種截取一段先賢語句、古文經典的句子出題,一千年來早就被玩爛了,以至於後世考官們隻能東拚一句、西湊一句組成“混搭題”,這種題在另一時空明朝叫做“截搭題”。所有才有“正考必出大題、預考可出小題”一說,州試以上為正考、院試以下為預考。


  這第一科詩詞賦也是一樣的。大考,詩歌一般都要規定固定的平、仄,詞曲規定詞牌名;小考不同,考官出個題目,考生隨意。


  拿到空白考卷,第一頁填上考生姓名、籍貫、父祖三代至親姓名。小考不似大考嚴格,無須糊名因此可直接寫於封麵,這也是小考主官敢經常放言錄取“誰誰誰”為案首原因。封麵上還有個號戳,上麵寫有考生號牌號碼:“餘杭縣考甲字第一號牌”,下邊還有一排小字:顏子卿,年十九,英挺雄偉、麵白無須、容貌絕美、猶如謫仙。父:顏紹成;祖顏君文;…… ,擔保人:顏成俊。

  打開試卷,所有考題隻有一行字:《詠梅》,詩二首,詞二首(詞牌《卜算子》),賦一首。


  所有考生全部驗明正身,張袁野也不再囉嗦,大手一揮,衙役們把門一鎖,縣考正式開始。


  “春天出《詠梅》?有沒有搞錯!”試卷一下發,當場就有學子表達不滿,當然,聲音隻有他自己聽得見。


  張袁野出的題目一點都不難,詠梅並不難寫。千年以來,《詠梅》這樣的題目已經出過無數次,但問題是同樣的:越簡單的題目越不好寫。正因為以前出現的《詠梅》好詩詞太多,所以很難寫出新意,在沒特別出彩的詩句現世時,也就很難取得高分。


  但這些對於顏子卿來說全都不是問題。


  《詠梅一》:

  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詠梅二》:

  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顏色好,隻留清氣滿乾坤。


  《卜算子(詠梅)》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卜算子(詠梅)》


  竹裏一枝斜,映帶林逾靜。雨後清奇畫不成,淺水橫疏影。


  吹徹小單於,心事思重省。拂拂風前度暗香,月色侵花冷。


  《詠梅賦》: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今有梅賦一首:

  高齋寥闃,歲晏山深,景翳翳以斜度,風悄悄而亂吟。……蔚有寒梅,誰其封植?未綠葉而先葩,發青枝於宿枿,擢秀敷榮,冰玉一色。……羌潔白其何極?!若夫瓊英綴雪,絳萼著霜,儼如傅粉,是謂何郎;清馨潛襲,疏蕊暗臭,又如竊香,……又如綠珠輕身墜樓。


  幾百字寫完,一看時漏竟還不到半個時辰。這個時間,是不可能開門讓考生提前離開的。顏子卿落下紙筆,再仔細翻看一遍,有無錯漏,有無犯諱之處。隨後閉上雙眼,靜坐一邊。


  對麵就是張袁野,此刻的的心情和顏子卿截然相反。在顏子卿做題的半個時辰內,張袁野心中翻江倒海,一刻也不曾停歇。為何?

  要官?要命?張袁野想了好幾天,命當然比官重要,可官要沒了,命留著還有什麽意思?在這餘杭地盤當官,說白了是端的是顏家的飯碗,吃朝廷的飯。既然兩邊都得罪不起,那就“公事公辦”——這就是張袁野想出來的最好辦法。


  題已經泄露了出去,在已經得題目的情況下,還考不過顏子卿,張袁野也算有個交代了。對於顏子卿,張袁野其實非常有信心。不說別的,就光是那一百零八首《雨霖鈴》和九十九個燈謎,就讓張袁野膜拜不已。《雨霖鈴》不說,連做一百零八首,那是傳說中的事,張袁野也不信,但即便是以前做好的臨時拿來用,也是很嚇人的;燈謎就很直觀:打韓世仁放出話到正月十五統共大半個月時間,九十九條燈謎就火熱出爐。


  每一條,張袁野都細細揣摩過了。平心而論,即便是最簡單的小燈燈謎,張袁野也對不出幾條來,何況大燈……張袁野絕不信這是顏紹恭、西席等人所做,有這樣的本事,早就進士及第多年,誰還爬在從七品位置上半輩子?

  林曉泉在杭州也算略有薄名,但要和顏子卿比……顏子卿走前的幾句話,張袁野絕對聽懂了。所謂的“不要照顧自己”,張袁野可不會傻到認為顏子卿真請求自己照顧,那是警告張袁野:要一碗水端平。


  至於最後考試結果如何,那就天定吧!


  眼看才一炷香功夫,顏子卿已經丟下筆。張袁野不由得非常好奇:這麽快就完成題目,自己的題目真的如此簡單?好奇之下,自然會有所行動。借著巡視考場因由,張袁野繞著考場走了一圈。有的冥思苦想,有的在流利書寫,有的在稿紙上作賦,有的在抄寫詩詞。一圈之後,最終繞道顏子卿身後,擦亮雙眼,朝顏子卿的答卷看去……


  “也罷也罷!天意如此,人,焉能逆天!”這就是張袁野看完顏子卿答卷的心理描寫。


  一個時辰之後,考場打開了第一次。做完的考生可交卷離開,下次開門便是臨終前。部分才思敏捷者已經答完,陸續交卷離去,但他們都不是最快的,第一個是顏子卿。


  “少爺,答完了,打得怎麽樣?”四斤等人圍攏上來,旁邊就是馬車。


  “上車回府!”


  中午吃飯時間很短,大多考生要麽直接就在考場,就著清水吃自帶的幹糧;要麽就在門口買點熟食,簡單湊活一頓,因為下午要考兩科明經墨義和諸子技。


  明經墨義就是儒家經典,諸子技就是曾經的百家之言。這兩科考試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基本就是按問即答,把儒家經典和諸子經典補齊,湊完整。說白了,就是完形填空和問答題。若記性好,這就是送分題,若記性不好……涉及的經卷上千,內容上千萬字,隨便截取一句讓人作答。往年,能得六十分以上的,都是“神人”。


  林曉泉幾天前就拿到了考題。對於下午的兩科,用了一天時間,查閱百家經典才勉強找齊了答案,說是勉強,是因為有兩個地方實在不知出自何處,答案都無從找。


  上午的詩詞賦,林曉泉第一輪就交卷了,畢竟提早交卷的不少,自己提前交並不打眼。下午的兩科,林曉泉半個時辰就填完,但不敢交,因為太打眼。整個考場沒有一人提前,具是鴉雀無聲的埋頭苦想,自己若是提前站起來……等等,那是誰?

  一個背影出現在林曉泉眼中。高大英挺,氣質不凡,這不是顏侯?

  林曉泉心神捉摸不定!幾天前舅父偷偷找到自己,說拿到縣令大人考題。原本以自己能力,根本無需試題既能通過縣試。但案首的誘惑還是壓倒了清高,特別是這科還有“蓋壓雲州”“八百年一出”的顏子卿。


  “難道他也拿到了題?但為何如此高調!?”林曉泉想不明白。第一次開門,全場千人隻有顏子卿一人交卷,這是什麽狀況?

  顏子卿絕對沒有拿到題。雖然張袁野知道,可麵前的情況誰能解釋?張袁野端著顏子卿提前上交的試卷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直到快考試結束。


  “這就是謫仙的實力?”張袁野以前從不相信有人能通背三問九經。十二聖典壘起來能裝滿三個大屋子,幾千萬字。光通讀一遍就需幾月時間,背誦???絕無可能。但眼前的試卷表明,這個世界是有“絕代天驕”的。這樣的人,竟然還有蠢貨想去攔他的路!想起幾天前的自己,張袁野覺得自己簡直鬼迷心竅、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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