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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鳴石編著

  “石頭!趕明兒就要去顏老爺的書院讀書,顏老爺救了俺們全家性命,以後好生為顏老爺賣命!”十二歲的文履善收拾著包袱。其實沒什麽好收拾,兩套帶有補丁的衣褲都是餓死的哥哥留下的。全家人從交州逃到雲州的時候,除了命,已經什麽都剩不下了。


  “阿爹、阿娘,俺知道!”文履善非常懂事。自從到了雲東之後,全家在顏老爺的庇護下,終於吃上了飽飯,妹妹也不整天喊餓,全家有了能避雨的房子。如今種上了顏老爺家的地,以後還不用交稅,地裏收成能留三成,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以前,文家祖上也是書香世家,曾出過曆史名臣。可惜家道中落,但文老爹和文履善都是識字的。這次顏老爺家說要開什麽書院,阿爹二話不說就給自己報了名。阿爹沒說,但文履善知道,不管顏老爺要做什麽,自己這條命以後就賣給顏老爺了,生死不論!至於去書院幹什麽,文履善從來沒想過,反正隻要聽顏老爺的話、報了恩就成。


  “不要,丫丫不要哥哥走,丫丫不要!”妹妹文丫丫還不懂事,在一旁扯著文履善的褲子扯著嗓子哭。


  “丫丫,放心,哥哥就出去幾年,給顏老爺賣完命就回來!”文履善溫柔的和妹妹說話,阿爹可沒那麽好脾氣。


  “住嘴!我文家的子孫絕不能知恩不報!還不把她抱走”說完,丫丫娘趕緊過來帶走小姑娘。


  “去了以後,不管顏老爺讓幹啥,就幹啥!還要幹到最好,知道不?否則別回來!”


  “嗯,知道了,阿爹!”


  ……


  “兒哪,你可知爹爹為何非讓你進顏家書院?”沈父一臉嚴肅看著自己的兒子沈存中。


  “嗯,俺們家世代給顏家做事,這既是報恩,將來也能有出頭之日!”一臉木訥的沈存中擺弄著手裏的木頭玩偶,拆了裝、裝了拆。


  “哎!我們家是顏家世代匠戶,以你的木匠手藝,將來在顏家求口吃的是絕無問題,但爹不甘心。爹還是要把你送去!”沈父知道兒子很聰明,但對這樣的事並不關心,但依然不厭其煩解釋,“顏家大少爺是千年一出的仙人降世,將來是要翻雲覆雨的人物,早早的跟著他,以後一定有好出息。爹爹幹了一輩子木匠,不希望你和我孫子再做這一行!”


  可惜沈存中並沒有抬起頭表示理解,隻是點點頭,繼續拆著、裝著手裏的玩偶。


  “去了以後一定聽先生們的話,大少爺吩咐的事,一定要做好、學好,你明白麽?”“嗯!”


  “沒事不要回來,家這麽近,沒事我和你娘會去看你,明白!?”“嗯!”


  “我給你準備好了讀書用的筆墨紙硯,你去了看還缺啥,找人回來支吾我一聲!”“嗯!”


  “那沒事早點睡吧!”“嗯!可是,爹,我真的很喜歡做東西!”


  “閉嘴!以後要做讀書人,不準再做東西!再做我打死你!”


  ……


  “彘兒,明兒就要去顏家的書院了,去了以後好生給顏家賣命,哎!”楊老漢看著兒子,一聲歎息。若不是家裏太窮,若不是兒子實在太能吃,何須走到這一步。

  “額,爹知道了!”接話者聲音沉悶,甕聲甕氣。楊寵隻有十歲,卻身高七尺,身材健壯,看起來和十六七孩童般。


  “若不是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你又太能吃,一個人頂全家飯量,爹也不會走這一步!哎!”楊老漢不知道兒子為何這樣。打八歲開始,生了一場病之後,楊寵就變得特別能吃。一天能吃五頓飯,一頓三大碗幹飯,整個人像充氣一樣朝上長,這兩年家裏掙的錢,基本都花到吃上了。


  如今楊寵十歲,飯量愈來愈大,家裏實在難以承受,聽說顏家招人,於是楊老爹趕緊給兒子報了名。不管顏家教些什麽,就算是下苦力都行,隻盼著兒子能吃飽,能正常長大。


  “去了以後,找人寫封信回來!”


  “昂!爹!”


  ……


  於是,三個不同的家庭,三個不同的孩子,或因為報恩、或因為前程、或因為貧窮,在同一根命運絲線的牽扯下,匯聚到一起。從這一刻始,他們的生命之旅,將變得徹底不一樣。


  “我叫文履善,你叫什麽名字,你手裏拿的是人偶嗎?”文履善看著沈存中手裏的木偶,露出好奇目光。


  “嗯!我叫沈存中,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喜歡嗎,送給你!”沈存中把木偶遞給新認識的朋友。


  “啊,你自己做的,這麽厲害!”沈存中能做出如此精致的木偶,確實很值得驚訝。文履善沒有接過木偶。爹爹說過,無功不受祿!

  “你們呢!?”“我叫楊寵!”“我叫陳躍山!”


  “喔,你好高大啊!”“嗯,我太能吃了,我家養不活我,我阿爹就把我送來了!”


  “我是來給顏老爺報恩的!”“我爹叫我好生讀書,將來好和顏老爺一樣!”


  “存中,你呢!”“不知道!”


  “為什麽不知道?”“我爹叫我讀書,可我不喜歡,我喜歡做東西”


  “聽人說,書院有理科、工科,學好以後,以後也能做東西!”“啊——真的!!!”


  ……


  “啊,分這麽細?”張清石看著顏子卿的計劃書,頭皮發麻。


  “嗯!第一年隻學文學、曆史、數學和軍策;第二年加物理、化學、天文、地理;第三年開始分科,文學、理學、工學和軍學;以後按照各學科各自授課。另外,醫學歸在文學一科裏,先從貧寒女子裏找人學習。”


  “第三年分科?這樣的話,這些人將來沒有一個能科舉的呀!?”張清石一眼看出顏子卿分科的優劣。科舉的範圍是三問九經十二聖典,若想中舉,必須樣樣都會、樣樣都通才行。科舉九科,每科一百分,是缺一科都不行的。


  “樣樣會,代表樣樣都不精。”顏子卿不相信張清石看不出這樣做的代價,但張清石是自己必須要說服的人,因為他是自己定下的凝齋書院山長。


  “師兄,別光把目光放到科舉上了。現在的大漢,最需要的不是科舉之才、墨守成規的人!而是需要在某方麵拔尖,能帶來變化的人!你難道沒看到,我大漢病到何種程度了麽?”

  眼看張清石要反駁,顏子卿解釋道,“當然,若是發現讀書種子,你也可以重點培養的。你知道這些孩子大多來自貧窮家庭,從小沒讀過書,底子差。就算現在給他們請大儒授課,也絕沒幾人能靠科舉出頭,與其一條路走到黑,不如擇優培養。”


  顏子卿這麽一說,張清石氣就順了。書院招收的孩子,九成九都出生貧寒,絕大部分以前連書都沒摸過。這個時候開始啟蒙,已經遲了,就算全部丟到睢陽書院那種地方,將來也沒幾人能考中科舉。君不見睢陽書院的眾多秀才,每三年能考中舉人、進士者,也是十不存一的?

  “也罷!”張清石歎口氣。


  顏子卿的“讀書種子重點培養計劃”說到了張清石心坎裏,因為張清石就是這樣過來的。方鳴石是從眾多孤兒中,挑中的他們師兄弟三人。他卻不知,在顏子卿心中,真正重視的,反倒是那些被“淘汰”掉的“垃圾”。


  “可你編的教材——”張清石說起此事,一臉便秘模樣。士大夫,講究的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張清石就是典型。可說起教材,他真的淡定不起來——因為所有教材上都印有: “方鳴石著”四個大字。


  顏子卿給他看的隻是樣本。若張清石沒意見,顏子卿就會叫書商按此刻印。張清石有很大意見,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因為他不敢。


  “師弟啊,你這首《絕筆詩》: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天下同。王師北定狄戎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真是恩師寫的?這樣一首詩放在文學科裏給學生們學,合適麽?”


  “恩師臨走前寫的,怎麽寫的不好?”


  “不敢不敢!”張清石對方鳴石敬若神明,聽到顏子卿這話趕緊起身,坐都不敢坐。卓清白坐在一邊,笑的肚子抽抽。


  張清石心中一直覺得:平定狄戎這樣的事,恩師應該想不到這麽遠吧?可這一念頭還沒升起便被馬上掐滅——不能對老師不敬。


  “好吧,師弟,詩詞先不說。你說說,這本物理書上的‘凝齋三大定律’:凝齋第一定律,力是改變物體運動狀態的原因;凝齋二定律,力使物體獲得加速度;凝齋第三定律,力是物體間的相互作用。這也是恩師研究出來的?”張清石問話的時候,一臉懵逼。


  “嗯,老師閑暇之時,無聊所著!”顏子卿義正言辭,卓清白點頭讚同,隻有大師兄想否認又不敢說出口。


  “你確定是恩師研究出來的?我記得恩師一直對這些‘小道’不屑一顧的!”


  “正因為是小道,所以恩師一直沒太重視,我也是整理恩師遺留書籍時,翻出來的!”毫無疑問,顏子卿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因為方鳴石走前把所有書籍給了顏子卿。


  “可恩師在書信中,從來沒提過!”


  “你都說‘小道’了,怎麽可能跟你們提,大師兄該不是懷疑恩師能力,研究不出這個來吧?”

  “怎麽可能!……恩師學究天人……”


  “哪個,師弟啊,你軍策的‘三十六計’,難不成也是恩師編的?”張清石覺得自己這次也問不出結果來,“還有我們所站的星球叫雲夢星,是行星,太陽星是恒星……還有衍學裏的‘元素周期表’……理學裏的‘生物進化論’……還有‘微積分’、‘遺傳學’、‘細菌學’、‘資本論’‘原子論’、‘電磁感應’、‘浮力’、‘重力’……這些東西全都是恩師著作裏的?”張清石感覺自己快瘋了。


  “嗯,都是‘小道’,恩師說研究得比較膚淺,隻是皮毛,剩下還得靠我們後人加以完善!”顏子卿大學讀的軍校,能抄錄下來的知識,除了數學是大學課本裏的,其他基本終止於高中課本。軍校軍事類東西不少,可惜多和飛機大炮有關,如今大多用不上。


  “皮毛!?”張清石正宗進士出身,三問九經不敢說倒背如流,但絕對看過無數遍。他敢用方鳴石在天之靈打賭,顏子卿拿出的書本裏的那些東西,絕對從來沒出現過,好多東西已經超越想象的極限,這還算皮毛?

  “是啊,恩師說是皮毛,很多連皮毛都算不上。路漫漫其修遠兮,需吾等上下而求索!師兄!”


  “那這些叫什麽圓規、直尺、三角板、量角器的木製教具,還有黑板、粉筆什麽的都是恩師做出來的?”


  “嗯!”


  “那什麽籃球、足球、啞鈴、杠鈴,還有那些個什麽短褲背心、運動鞋什麽的也是恩師設計出來的!”張清石的話音提高了好幾個音量,一副“我讀書少,你別哄我的表情”。


  “嗯!”


  “小師弟,你真親眼見到的?不會是其他人……”張清石說話吞吞吐吐,接下來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什麽!師兄,你在懷疑恩師盜取他人成果?你懷疑恩師人品?”顏子卿大驚,眼睛溜圓,手指發抖指著張清石,極端憤怒。


  “不敢不敢!罪過罪過!恩師恕罪,恩師恕罪!”張清石趕緊雙手合攏,朝天作揖——因為他之前有一刻確實是這麽想的。“哎,師弟,就按你編的教材上課吧”


  ……


  “哈哈哈哈哈哈!報應不爽、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天理昭昭!教我者恩師,知我者師弟也!” 張清石離開以後,卓清白終於笑出了口。捂著疼了半天的肚皮,摟著顏子卿的肩,“往常都是他用恩師來威脅我,這次讓你玩爛了,師弟,還是你行!”


  “哎,沒有辦法,他和老師一樣死板!”顏子卿若不是被逼到這份上,也不想出此下策。


  “是啊!看到他就想起老師。幸虧他辭了官,否則,將來還不知怎麽給他收屍!”


  “嗯,他這樣的人,真的隻適合搞學術,不適合當官!”


  “咦,師弟!我聽你意思,好像你師兄我就適合當官,不適合搞學術?”


  “師兄,你不當官,可惜了!”


  “為什麽?”


  “心黑手毒臉皮厚……”


  “……我也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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