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好,不期君子年華如韶3
馬車行駛到一個人聲鼎沸的地方便停滯了下來,透過被風掀起的布簾子間隙望出去,外頭是圍得水泄不通的人潮,喧嘩的人語,其間還伴著一聲聲的粗聲吆喝。衣袂隱約中,竟是官差在辦理差事。
“老李,你說這鎮窯裏的人怎麽會是……”
“王老,你不知道嗎?聽說那裏的頭兒可是天地會的人。”
“噓!別說了,這可是要砍頭的……”
馬車外時而傳來百姓的議論,微音隱隱約約地聽來背脊早已如涼風灌入時的陣陣生涼。心亂如麻的,這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雖然在那裏呆的時間不長,念及煙塵好歹也收留過自己,忍不住心生一絲擔憂。
挑了一個簾角偷望出去,恰好看到官府的差人押著一行人打跟前經過,為首之人赫然就是昊久,微音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那昊久正頭顱高昂,橫眉怒目,一副不馴的樣子,看到煙塵並不在其列,她暗鬆了一口氣。
是呀,那個清寂少年怎麽會是反賊呢!倘若他也在其中的話,她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救是不可能的,不救的話又眼睜睜地看著去送死了。心裏這麽亂七八糟地想著,越發覺得眼前的一切亂如麻線,卻又不知如何梳理。
訕訕地放下簾子,眼角尖掃到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人兒,她遲疑不定地望去,良久才輕喚出聲來:“小暖?”中間隔著一些人流,那名女子似乎沒有聽到,可微音卻真真切切地聽見有人在一聲聲地叫喚著:小姐……
微音張著嘴,半晌無法言語。人潮突然一陣洶湧,馬車隨著人流趨步向前,那個人影在瞬息之間便沒了蹤影。
原來她並非普通人家的女子。她早該知道的,有幾個從事粗重活的會像她那樣細皮嫩肉的呢。
是夜,曹家別院。
曹錦城麵無表情地看著站在他麵前的女子,一改平日的玩世不恭,厲聲責問:“小暖,你告訴我你怎麽會在這裏?”
此刻站在他麵前的這名女子,正是混進鎮窯的花暖城,也就是曹家的暖城小姐,一臉無畏地反問他:“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曹錦城一聽,劍眉微蹙:“你明早給我回家去!”
花暖城也異常固執:“不,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曹錦城聞言臉色鐵青,語氣不由得重了幾分:“明早必須給我回去!”
“你……我……”花暖城似是很不甘心,仍然試圖與他據理力爭:“哼,你凶什麽凶,人家可是來幫你!”
“你要幫我什麽?”曹錦城清眸銳利地望著這個與他同父異母自小受盡寵愛的妹妹。
“當然是幫你除去那個什麽鎮窯了!我早看那個破窯子不順眼了,搶我們的老主顧不說,還老是與我們曹家窯作對!”花暖城義憤填膺道。
聞言,曹錦城微愣了下,隨即又恢複平靜的表情:“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你現在心裏定是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對不對?”花暖城一臉認真地直視他,試圖從他慣以玩世不恭來粉飾太平的臉上找出另一種表情。
可惜她打錯了如意算盤。曹錦城隻是不慍不悅的道了句:“明天你給我乖乖回家去。”語氣是帶著前所未有的篤定。
花暖城氣得狠狠一跺腳,“曹錦城,我是你妹耶!哪有像你這樣對待妹妹的!”
“你之前混進鎮窯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如果你執意留下,我馬上修書一封告訴爹你以暫住別院之名經常偷溜去窯子。”他不痛不癢地追加一句,赤裸裸的要挾。
“你!”她嘴巴嘟得半天高,嚴重抗議著她內心的不滿:“曹錦城你太過份了!你憑什麽限製我的自由,你能做到的事為什麽我就不能做?”
曹錦城一怔,輕撫著指間的玉扳指,不知在沉思著什麽,良久,才緩緩道出一句:“我與你不同。”
“和我不同?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花暖城一聲冷笑,口不擇言道:“你不要當我是三歲小孩,我早就知道了,你本就是與我一樣是個……”
“啪—”未等她說完,曹錦城一個巴掌對她迎頭而下。
“夠了!”他一反常態的暴怒,眼中是一片詭異又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
花暖城捂住臉,滿眼的驚疑,良久才通紅著眼,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竟然打我!”
曹錦城對著手掌怔住了,而後背過身去換上一種不容置喙的口氣:“我再說最後一次,明早必須給我回去!”
花暖城隻覺一股酸澀從心坎湧上喉頭,眼睛紅紅的,她拚命地忍住極欲奪眶而出的液體,再次跺了跺腳甩頭而去。
曹錦城對著花暖城離去的方向怔怔出神,終於化作悵然一歎:小暖,總一天你會明白的。
不多時有仆人上前,畢恭畢敬說道:“少爺,都打點好了,小姐明早一早便可出發了。”
曹錦城遙對著潑墨夜色:“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下人出去,他對著開闊的夜空朗聲道:“您既然來了,何不進屋喝上杯茶水?”
隻覺好似一陣輕風擦過,一個人影翩然落下,來人赫然是傳聞中去了雲南的煙塵。
華燈輝煌的夜幕下,輝映出煙塵一臉的冷然蕭色:“想不到昔日堂堂的曹家禦窯,今日竟成了滿清爪牙。”
曹錦城麵色一緊,語氣反而平靜:“想必您也曾聽過,一朝天子一朝臣。您又何要苦苦相逼。”
這時燈火搖晃,明明滅滅,煙塵沉寂的臉半隱入夜色,一時神色不明:“事至今日,一切之於我又何嚐不是……”
凜然墨色下,兩人迎麵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