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九十三章 君子堂中練先生
大幸原本十六州,可謂地大物博,風光旖旎,錦繡山河如綿延畫卷蕩昊天地。江河湖泊煙波浩渺,無一不可稱之水天一色;千山萬壑層巒疊嶂,大川名瀑白練騰空。又豈乏英雄俠士?
如此平川沃野大都是入世俗人,但依舊有各大門派鱗次櫛比,武學傳承源遠流長。
且不言道佛兩家古今正統。
中州有奇門宮傳承陰陽數術與縱橫捭闔之玄妙,
巴蜀之地有紅蓮教專收女子通習媚術、紅蓮劍典以及無量業火等駁雜功法
南荒之地倉州有獸宗精於橫練與馭獸之術。
而湘州自古便多是深山老林,神鬼莫測。有許多苗疆族群深諳巫蠱之道,據聞那國色風雲雙誌皆有其名者羅穎便是苗疆女子。除此之外,還有精於傀儡之術的傀師也是出自湘州。
……
武學本便是駁雜之道,修行也多有百家之談。
學什麽?如何學?並沒有規矩的限製。
也正是由此,所以才有了三寶大殿融會貫通百家之術統而論之。
呈海郡極東多是平原,唯獨東北之角有處綿延山脈喚作海障,寓意隔絕東海浪嘯。海障再北有一峰高聳於別處,站於峰上便可一覽眾山,盡享淩絕頂之玄妙,而那裏便是縹緲峰。
雲煙浩渺環峰成麵,九天飛瀑懸似銀河,自下而上卻可見人為鑿開的數條險道。峰上雲窗霧閣之所便是呈海郡有名的福地洞天君子堂,千百高閣亭樓皆匯於此,古韻婷婷。伴霧海流連其中才知何為瓊樓玉宇,淩霄天闕。
君子堂名喚君子,實則男女皆可入門,行修一路,隻求那君子慎獨之道。既稱君子,自然其中修士皆為劍修。
縹緲峰君子堂雖說居於高山之上,卻是四季常春,氣候宜人。
堂中一處幽隱深潭正有一葉扁舟劃起漣漪蕩漾,不少荷花輕浮靜佇粼粼波光之上。扁舟過處,荷花睡蓮紛紛向兩旁遊弋讓開道路。又見數座玲瓏寶塔截於水麵,寶塔由黃銅所鑄,露出水麵的部分矮的不過一人上下,高的足有四五丈餘。
潭邊兩岸桃花栽道,亭落紛至。不少穿著青衣華服的君子堂弟子在其中研討武學心得,也有所謂的情緣道侶在亭中紅豆相思,卿卿我我。
不知君子堂是靠著長相選拔弟子還是其他,所見堂中女子皆是清秀雅潔,男子大都也是風流倜儻。
“練師姐,到了。”
撐船的華服弟子已是將扁舟支到橋頭處,回身對那船中女子溫煦一笑。
女子同樣報以莞爾“多謝柳師弟。”
才踏上橋頭木階,女子便是拆開一封書信立在岸邊仔細瀏覽。視線掃罷最後一行,女子才是羞惱笑言。
“好你個練浩軒,敢給你姐姐當媒婆找道侶,多久不見又是皮癢欠收拾了。”
女子生得粉顏黛眉,唇紅如點絳。不知是否久居君子堂之所致,一雙鳳眼竟也是囊括雲眸,頗具朦朧霧凇之感。
女子讀完書信便沿道矩步方行,素雅青衣因風起皺,滿頭潑墨卷曳飄舞,兩側桃花爛漫,濃豔欲滴。兩相交映,更有說不出的仙逸雅韻。
周邊偶有弟子剛下早課,見著女子皆是規矩行禮。
“見過練先生。”
女子逐一點頭,麵撲桃粉,女子初妝醉人,所謂伊人當如是。
周邊許多男弟子與其擦肩而過,大多總會駐足回頭流連一番芊芊玉景,難掩議論之聲。
“練先生不僅人長得美,便連學術在我輩弟子中也是名列前茅。”
“那是自然,四君子雙玉,練梅巫竹豈是隨便叫出來的?”
“聽聞巫先生如今弈術已勝過聞老,也是一位奇女子啊。”
“雖說巫先生也是好看,但我更喜歡練先生的平易近人。”
“話不能這麽說,巫先生氣柔清雅,寡言恬靜;練先生溫若和風,古道熱腸,各有各的特點,若是能取其中任一人為道侶共同履曆江湖,都是三生有幸。”
隻此言一出,自然不少弟子在旁附和讚同。
這一代弟子的四君子,兩男兩女,練紫楠便是其中之一。她自小便聰穎伶俐,卻要被嫁於一位素未謀麵的男人,一番計較,不願如此平庸一生的她便想起了莊上一位被君子堂除名的食客所言。
“少小姐天資聰穎,若是不願嫁給那素未謀麵之人便可去呈海郡君子堂潛心學問。說來好笑,在下原本是君子堂裏的愚笨學生,實乃牽連了不少情感,惟望小姐學有所成。”
待從那兩鬢蒼蒼的暮年食客知曉了君子堂諸多事宜之後,練紫楠便悄然離開雪珀山莊一路求學,終是憑借著一股子韌勁拜入君子堂門下。
即入君子堂便為劍修,哪怕隻是鑽研學問修行浩然正氣,也一樣要隨身配劍。以隨時警示其身躬行規矩,夕惕若厲,彰表不群之傲骨,不濯於塵汙。
君子堂選拔首先便是考驗弟子的品性,品性不端非君子,自然止步君子堂。
這考驗的方法也極其簡單,無非是由門派老一輩的師兄師姐帶隊下塵世曆練。途中皆有安排好的劇情,諸如遭遇由君子堂弟子扮演的魔教中人一番鬥技,師兄師姐詐死,再偷偷觀察那些記名弟子的態度。
或是一些師兄師姐在途中喬裝打扮成乞丐或是市井可憐之人,帶隊的師兄師姐故意上前刁難,再看那些弟子又會生出何舉。
練紫楠當初看到帶隊師兄故意羞辱街邊年邁乞兒,第一個上前出言嗬斥,並用身體死死護住身後她以為的可憐人。
見有人出頭,立即也有些記名弟子憑著一股子俠士熱血上前站在練紫楠一邊。
那帶隊師兄倒也不多廢話。
“你們可要考慮清楚,這一趟遊曆事關你們能否進入君子堂修習,而我,則是直接決定著你們是走是留。”
一言既出,又有數位原本站在練紫楠一邊的記名弟子陰晴不定,默默走到了帶隊師兄身旁。
練紫楠春桃麵頰蘊怒撲紅,一把摘下代表記名弟子身份的木劍丟在地上:“若君子堂都是爾等無恥鼠輩,又何以教誨弟子君子之道,這等仙家,不待也罷。”
說罷練紫楠便回身掏出兜裏銀兩一並給了那老乞丐,隻道是作為補償。
雖為一屆女子,然有俠肝義膽,不但嫉惡如仇,行事之果決也是絲毫不拖泥帶水。隱藏在暗處的隨行長老撚著胡須讚賞點頭。
隻是性子過於急躁,隻需稍加打磨,不失為一塊璞玉。
縹緲峰上有四君子殿,並非一座,而是分別代表梅蘭竹菊的四座大殿,每座大殿又有一位殿閣長老。每一代年輕弟子最優異的四人也被冠以四君子之名,除卻寥寥數幾掌教親傳弟子以外,便是代表四殿成績最優異者所得殿閣長老親傳最為難得。
傲梅殿閣老任冬來便是練紫楠如今的師傅,一招雪胎梅骨傳言甚至能在炎炎赤日之下生得冰雪。
君子堂功法脫衍自儒生浩然氣,其意正大剛直,通俗來將便是大義厚德所至“不動之心”。儒法之談早及三古之朝,有孟聖以浩然為意勾引天象成就齊天大道,留下貴不能淫,賤不能移,威不能屈三句真言於後人。
君子堂借以物像來砥礪聖人之說,也算是一種對於儒學的革故鼎新。
練紫楠走進傲梅殿中,四周弟子無不親切喊一聲大師姐。
直走到一位正拿著笤帚掃地的鶴發老者麵前恭敬一拜:“師傅。”
鶴發老者麵色紅潤作顯福相,但身形卻是有些不對臉型比例的瘦削,他便是這傲梅殿閣老任冬來,也自然是練紫楠的師傅。
任冬來撚撚胡須,見著練紫楠笑逐顏開:“楠兒,近來聽聞你們小輩又商討著入世曆練一遭?”
練紫楠恭敬道:“與巫茹慕她們已是商量好了,掌教也同意了我們此行。”
任冬來笑著點頭:“要說你們這些孩子,也是要多走走塵世堅定心念,這次可是你的斬塵之行?”
練紫楠聽著此言倒是微微一愣,轉而吞吐道:“徒兒……還未想好,但算算時間已是快至家母祭日,徒兒已有近十年未曾祭拜過了,於心難安,這次定要是回家一趟的。”
任冬來微微一笑,依舊是和藹親善輕聲道:“此事按你心中所想即可,謹守孝道也是我君子堂分內之責。你爹還不知道你如今的成就吧,想來回去之後見了你定然要大吃一驚的。”
練紫楠略顯羞赧:“哪有師傅說的那麽誇張,不過是初窺門徑罷了。”
任冬來朗聲大笑:“你呀,脾性倒是比剛進來時沉穩了許多。我君子堂也有許多青年俊彥,不如你就乘此之行找個合你心意的情緣道侶,也算是讓你安心留在此地,不然若你有朝一日決心回到雪珀山莊,為師找誰哭去?”
“師傅?”
練紫楠柳眉輕蹙桃麵羞惱。
未經人事的女子談及兒女情長大抵是一臉羞澀便可抵過千言萬語。
任冬來也是樂的見到練紫楠難得顯露這等小娘子般的羞赧,平日在君子堂內她要以身作則,常以大師姐姿態務必做到言行有度。再者是君子堂裏青年俊彥確實不少,但又有幾人能有資格配的上自己這個徒兒?
任冬來喜歡他這個徒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本就是這徒兒心高氣傲,便是如那傲雪冬梅一般。
有些人的傲,並非是流於表象的傲氣,而是其內的崢崢傲骨。練紫楠便是這一類人,倒與這傲梅殿頗為切合。
再一陣寒暄,練紫楠回到自己的閨房,換上了一身代表傲梅殿親傳的丹紅瓊衫。
明日依製便是掌教授經之典,說好了也是為她們這次下山曆練的送別之儀。回想到那處十年未見的雪珀山莊,練紫楠心緒不寧,隻是躺在床上來來回回翻看練浩軒的書信才是讓她稍稍平複心境。
連帶著也兀自好奇。
練浩軒所說的青年才俊便是那日在練雪山莊放出豪言馬苞不過是紙上談兵之輩的那人?據說連練浩軒在棋道之上也是不及,不知比若巫茹慕如何?
練紫楠懷揣著一絲好奇不斷想象那人的模樣。
而那人此刻卻正在和人討價還價。
“什麽?你仔細看看這馬車,那可是通身檀木的,低於百兩說什麽也不賣。”
“不行不行,家裏媳婦管得緊,再說這可是祖傳馬車,要不是上有七十老母,下有……”
“我不是裝可憐,我說真的,九十五兩,一口價。”
“好好好,九十三兩就九十三兩,要不您在加個兩錢?”
“我呸,奸商,兩錢都不願意多給。”
蘇佑陵兜裏懷揣著銀子臉上陰晴不定,時而欣喜時而又略顯肉痛的模樣,還在不斷地計較著剛才的一番“唇槍舌戰”。突的蘇佑陵站定原地,這回倒是一直保持著一副一臉肉痛的模樣良久。
“完了,虧大發了,我應該把車廂簾子卸下來賣給布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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