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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九十二章 一世分黑白 少武並幼麟

  不多時,車隊便停在了金玉齋門口,掌櫃金萬元也早已在門口恭候,見到虞老更是滿臉堆笑上前恭迎。


  “想必您就是虞老了,在下早有耳聞,已給各位備好了上等廂房和酒菜,請隨我上樓,酒菜待會便給諸位送去”


  金萬元滿麵笑意的說道。


  “金老板好生眼力,生意興隆啊”


  虞老轉身下了馬,也朝著金萬元回禮道。


  “哪有哪有,是虞老這出塵的氣質非同一般,老閣主可還安好?”


  金萬元問到。


  “拖您的福,身體安康”虞老笑著說道。


  “嗨,老閣主長壽是他老人家道行深厚,福澤無盡,我這小店能有如今生意才真正是拖他的福,諸位還是先進小店歇息吧。”


  金玉齋有三層樓,但卻很少有人知道金玉齋的後院還連通著幾戶隱蔽宅子,幾十號人就此在後院安頓了下來。


  虞老吩咐給金老板一些事宜便轉身去那華貴的車子迎去。


  “公子,咱們到了”


  車簾緩緩的揭開,一名剛至及冠的青年男子不緊不慢的下了馬車,似是正午陽光刺眼,男子用手微遮取陰,環顧四周,待適應了周圍的亮堂才踱步向酒館中走去。


  青年一襲颯白絹衣,與車隊其他號人的衣著顯得格格不入。生得是儀表堂堂,俊逸不凡,兩道秀眉不粗不淺,似彎月般臥住雙眼,目光炯亮如劍鋒,極蘊銳氣。男子向著虞老抱拳作揖,便是徑直走進了金玉齋。


  此時正值晌午,加之天氣炎熱,本便是沒幾個食客,幾十號人卸東西搬進店門瞬間便引起了店內為數不多的食客們的注意。


  金玉齋聲名遠播,能在其中坐於一席的又豈會是常人?


  一位絡腮胡的漢子麵似頑石,虎目如炬,卻是朝中的四品鹽運司同知萬廉,實打實的服藍大員。見此情形不由奇怪,便叫了一嗓子店中的夥計。


  金玉齋的人,什麽大場麵不曾見過?再者也都是熟悉麵孔,也是不卑不亢上前搓手笑問有何吩咐。


  “這些人什麽來頭,怎麽穿著這樣奇特?”


  萬廉疑聲問道。


  夥計也打了個哈哈道:“這是老板的遠方親戚,過來投奔的,客官隻管喝酒吃肉飲茶,不用在意這些人。”


  旁邊一桌的一名佩劍的中年男子聞言笑到:“這金掌櫃的還真是廣有人脈,看這服飾應該是西歧國人,他在西歧還有親戚呢?”


  店小二眼回到:“咱們掌櫃一向講求五湖四海皆兄弟,甭說西歧,就是更遠的交雉、安息,哪兒聽聞咱們金老板的名號那不都得給三分薄麵,咱金玉齋的名號也不出去打聽打聽。”


  在場的食客聞言便是一同笑了出來。


  萬廉接著笑罵道:“那是怕你家老板不給他們送酒了,你家的酒和茶,可是比你家老板加這個鋪子值錢多了。”


  言畢又是惹得哄堂大笑。


  店小二也是一同陪笑,要說不卑不亢是真,但這裏的哪個人他都得罪不起也是真,便順勢將那抹布往肩上一甩:“赤水劍仙和萬大人不也是饞著咱鋪子那鎮館的兩樣寶貝不是?咱們這金玉齋一金一玉早是聲名遠播十六……哦不,十五州,甭管別的,這八大酒樓之稱還能是空穴來風不成?”


  角落裏一位服青的麻衣老者笑道:“六子,今兒可有水龍吟賣?”


  夥計回身笑道:“可真真是對不住各位大人,咱樓裏的水龍吟隻剩下了今年的貢茶,到時候還請諸位大人去陛下那邊兒討茶喝。”


  麻衣老者聞言倒也並無在意,隻是朗聲大笑:“瞧瞧,都拿出陛下來壓咱們了。六子,要說你腦袋也算靈光,如今朝廷放寬了科舉,便是庶人也可一展拳腳,沒想過靠著科舉博取一番功名?”


  夥計訕笑自嘲:“韓大人,您這可當真是折煞小的了。小的也就是會說那兩句話討得諸位歡心,怎敢覬覦那科舉之事。”


  話雖如此,夥計心裏卻是另有所想。


  朝廷放寬科舉不假,便是寒門學子隻要是有真才實學一樣也有資格平步青雲,問題是尋常人家哪來的銀子去請先生?學問之事,說到底還是那些名門望族才更能請來學術大拿教育自己的子女,尋常人家又何以與之相提並論?


  無論夥計作何感想,這一來二去,金玉齋的氣氛倒是一下子活躍了起來。在座大多數人都是同朝為官,最不濟也是那一方富商。隻有那車隊的幾十號人不知是言語不通聽不懂還是壓根就不去在意店內人的談笑,隻自顧自的幹著自己的事情

  金萬元在前台算著賬,小六子與另兩三個夥計端茶倒水穿行於各桌之間忙的不可開交。虞老一行人也早就已經將東西都搬進了金玉齋後院。那及冠白絹青年手握書卷走到前櫃對著金萬元禮貌一笑。


  金萬元抬了抬頭,便是輕咳一聲:“九先生長途跋涉,舟車勞頓,還是回房歇著去吧。”


  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書本端詳了金萬元片刻道:“這裏殘存的香氣濃鬱,我聞著神思清爽的很,便想借著這股勁意看會兒書,隻是想問掌櫃的討要一杯水龍吟解解渴。”


  二者交談各自皆是有意壓低了聲音,又是大堂人聲鼎沸,卻不曾有人看向這邊兒。


  金萬元咧嘴一笑:“我當是什麽事,九先生想要水龍吟,還煩請稍坐片刻,我待會兒親自去給您拿來。”


  及冠男子點了點頭,倒是開口繼而說道:“你與師傅交情深厚,便叫我名字便是,這些繁文縟節我聽著也是難受。”


  金萬元點頭稱是,隻是一時不太習慣:“九……噠讚鐸。”


  及冠男子這才謙和勾嘴,春風拂麵。


  “家師讓我出山的目的,也隻為了那一席之地。接下來的日子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金萬元拱手一拜:“豈敢。”


  ……


  春雨綿綿不絕,自是澆注的神思清朗豁開。蘇佑陵與徐筱二人一狗坐著一駕馬車自南向北而駛,泥濘小道被碾出兩條車轍印痕清晰可見。


  蘇佑陵心中有萬千感慨,下意識便伸手摸了摸懷中的三駁龍紋韘形佩。


  那道巍峨雄城,一別竟已九年。熟悉的人事景物可還安在?出了正德門外的龍虎大街可還是那番熱鬧景象?安幸門內的朝場可還是那些麵孔熟悉的百官?


  馬車剛駛出合壤郡城蘇佑陵便將那套惹眼的錦衣綢服疊整好,又換上了那套跟隨了他多年洗的泛白的粗麻布衣。


  出了城,他便不再是那個黑丞會的幫主,一切都恍若南柯一夢。入世則如駭浪滾湧,起起伏伏無所循,貴在自知。身旁沒有眾多幫眾高手替他賣命的他,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普通人。便是任何一個敲鼎高手都能輕易要了他的命,並非所有山賊路霸都像石丸一般隻劫財不殺人。


  顛撲夢澤思作舟,波舉蒹葭綾羅綢。


  總角言笑聲聲慢,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的腳下埋葬了多少足跡才終於是能堆疊起那座城裏的記憶。蘇佑陵靜默駕駛馬車不置一言,回想著那座養育他的雄城的一磚一瓦,徐筱則懷抱跛狗在車中嬉戲打盹。


  半月旅途平平無奇,但卻又是能拾撿起陣陣盎然春意,帶著那道蓬勃光彩駛進了呈海郡城。


  蘇佑陵拆開一封書信,乃是練浩軒在他出發前差人送來。信中先是說了他與紫玉皆是安好,叫他不要掛念,倒是弄的蘇佑陵一臉懵圈。


  我吃飽了撐的掛念你們兩個?你們是生是死和我有半毛錢關係。


  他雖不覺得自己與練浩軒僅僅隻是萍水相逢,但硬要說來也難稱得上是友人。交人無非是交心,蘇佑陵這麽想,不代表練浩軒也是這麽想,於他而言,蘇佑陵便是極好的朋友。


  蘇佑陵擅長揣摩人心,也深諳察言觀色之道。但推算這些斤兩情意隻是無謂的勞神,蘇佑陵也懶得去計較。


  那書信之後又表明了蘇佑陵若尋不到住處可以去呈海郡找一個人,乃是練浩軒的胞姐。


  蘇佑陵在雪珀山莊時倒也聽起丫鬟們談論這個大小姐。隻聞她是刁蠻性子,為了躲離練醇為她定下的一樁娃娃親便悍然決定隻身闖蕩江湖,近年來杳無音訊。畢竟也是親生骨肉,練醇也時常會想念起這個女兒。


  隻是練浩軒在信中告訴蘇佑陵,他與姐姐多年來私下常有書信來往,隻是他姐姐不準他將消息告訴練醇罷了。聽聞他姐姐如今也是拜在了一座仙家門下習武修行,姐弟二人倒是關係不錯,練浩軒也能時常從書信中知曉他姐姐行走江湖的各種軼事。


  呈海郡,縹緲峰,君子堂。


  蘇佑陵拿著那封書信大致瀏覽。


  “練紫楠啊,這讓我如何去找?”


  蘇佑陵呢喃細語將書信又塞回懷裏,再抬頭目視前方時,呈海郡城的城牆灰連成線,已是比鄰咫尺。


  呈海郡緊臨京畿之地,相較合壤郡而言占地之廣自是不及,但論其富庶卻在合壤郡之上。本便是天子半隻腳下,又臨靠東海,自然是風水極盛之地。


  蘇佑陵和徐筱進城時已值太陽西落,但城中依舊燈火通明,好不熱鬧,青石路上人流攢動,一點也不似即刻宵禁的模樣。


  蘇佑陵不喜身上帶著太多東西行曆,正如早些剛到合壤郡時他便將馮月給予他的馬給賣掉。初來乍到,蘇佑陵自然也不急著去找那練紫楠,尋了一處客棧安頓好便將目光打量在那架馬車之上。


  徐筱瞥了他一眼,言語隱有不悅:“你別告訴我你要把馬車給賣了?”


  蘇佑陵望著她笑到:“到了城裏咱們也用不上呀,雖說咱們要去京城,可這不還得在這兒帶上一會兒嘛。”


  說來好笑,蘇佑陵初從蘇州伊始向北行曆,剛開始便是靠著兩條腿丈量寸土。後來卻是騎馬入的喻州,再到現在,居然是連馬車都有了。照這麽推算下去,難不成自己過些日子便能八抬大轎入京?


  城門既入,又是一道繁華盛景。思緒萬千,何如足下萬水千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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