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六十一章 大宴
蘇佑陵與練浩軒二人祭拜完林望南,正巧趕著練醇狩獵回家。有著“斷虎牙”稱號的練醇並不像蘇佑陵想的五大三粗,而是與練浩軒模樣相差無二,隻是麵容更加沉穩老練,一樣是麵如冠玉。
晚上練醇在莊上特設大宴款待黑丞會眾人,還有莊上許多名高望重的賓客也都一一在列。
衛昌友與練醇相談甚歡,練浩軒便拉著蘇佑陵介紹莊上賓客。
“這位是喻州有名的撕風手吳烈伯伯,五鼎高手。”
練浩軒到台前向著一位顴骨極高,薄唇勾鼻的老者對蘇佑陵說道。
蘇佑陵拱手一拜:“小子見過吳前輩。”
吳烈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聽聞你是黑丞會新上任的幫主,想來有幾分斤兩,老夫也不怕別人說什麽欺負小輩,有時間切磋一二?”
蘇佑陵訕笑著稱是,心裏早已波瀾高掀,五鼎,怕是一隻手指都能按死自己。
往下走去便是一位儒生模樣的秀才,練浩軒開口道:“這位是陶適,算是我半個師傅,我的棋道便是傳自於他。”
陶適身著青色儒衫,長相斯文,讓蘇佑陵一時想起了醉翁。
蘇佑陵用儒生手禮拜之,陶適回拜道:“不過是一屆窮酸腐儒,練公子天資聰穎,在下早就無技可教了,蘇公子也是才子俊彥,年輕可期啊。”
蘇佑陵再禮:“小子當不起陶先生如此讚譽。”
在往下還有諸如飛身雁章武奢、連珠弓燕亥、青眼金刀謝禾等等一些江湖俠客。蘇佑陵也是一一行禮,雖說於身份而言他黑丞會幫主高過在座諸位,但在場之人他的年紀畢竟最小。
紫玉四人與許多丫鬟一起也是在場中給諸位斟酒,蘇佑陵坐於練醇右列前席,衛昌友在左列前席。練醇舉杯道:“今日承蒙合壤郡黑丞會新任幫主光臨寒舍,多說無益,大家盡興便是。來人奏樂,起舞。”
練醇話音剛落便有不知何處走來一群劍侍,為首者竟是藍姍!眾劍侍雖樂奏徐徐揮劍,翩翩婉轉,雖舞劍,卻不見絲毫殺氣,觀之俱是女子靈動柔韌之感。
蘇佑陵桌幾上的酒水一直未動,蘇佑陵擅印卻喜飲,直到身邊的練浩軒向他敬酒,他才舉杯一飲而盡,早站在一旁的青秋再將空杯斟滿。蘇佑陵抬頭對著青秋一笑,青秋立即麵色緋紅,不敢再去看蘇佑陵。
“別小看了藍姍,她好歹也是敲鼎的武者。”練浩軒笑意盎然緩緩開口。
蘇佑陵看著藍姍舞動手中長劍的身姿,著實賞心悅目,不禁笑讚到:“雪珀山莊臥虎藏龍,即便是丫鬟也都各自身懷絕技。”
青秋似是不希望蘇佑陵隻看到藍姍劍舞,便在一旁小聲說道:“紫玉姐的箏笛和綠珠的女紅也是極好的。”
蘇佑陵聞言轉頭向著青秋問道:“那你呢?”
青秋見蘇佑陵又抬頭望著她,趕忙低下頭聲若蚊蠅:“青秋是最沒用的。”
蘇佑陵瞧著這個極其容易害羞的丫鬟模樣可愛,有心逗她:“隻觀青秋的樣貌便是賞心悅目,怎麽能叫做沒用?”
青秋麵色緋紅害羞的低頭,不再言語。
一旁練浩軒看著二人嘴角一勾也不多言。樂曲戛然而止,忽見場中女劍侍依次下場,陣陣琴聲悠揚而至。
廳側繡金垂簾大開,原來是紫玉居於正中台上正以纖纖玉手撫琴撥彈。
青瓷破碎,水漿迸發,竹葉挲挲,疾雨瓢潑。琴聲幾次急轉聽者卻絲毫不覺突兀,聞之欣然。
蘇佑陵聞之歎道:“是我有眼無珠了,未曾想紫玉姑娘年紀輕輕在琴道上卻有此等造詣,隻是不知道此曲叫做什麽?”
練浩軒嘴裏正嚼著熟牛肉,含糊不清答道:“她彈的是喻州本地有名的鍘賈案的故事,曲名為負心無情。”
蘇佑陵連連點頭:“是在下才疏學淺了,但崇睦年間的鍘賈案還是有所耳聞的。聽聞時任喻州總督的包正綽號青天閻王,不懼權貴,連太後求情都是無用,硬是將拋棄糟糠之妻的當朝駙馬賈灌枚推上了龍頭鍘。”
練浩軒聞之欣然點頭:“蘇幫主果然見識多廣,隻是即便鍘了那負心的賈灌枚又有何用?最苦的依然是那被拋棄的專情女子,嘔心瀝血終於是是等到了丈夫考取功名,一飛衝天的那一刻,結果換來的卻是背叛。試問誰又能經得起如此打擊,蘇公子可知道那女子最後如何了?”
蘇佑陵挑眉道:“還請明示。”
練浩軒淡然一笑:“青秋,你來替蘇公子解惑。”
青秋聞言輕輕蹲起施禮道:“那女子在賈灌枚為包大人處斬之後便投河自盡了。”
蘇佑陵聽聞女子結果後不禁啞然,半晌才嘶了口氣輕歎:“何苦來哉?”
練浩軒輕笑道:“是啊,何苦來哉?說白了,縱然三妻四妾,給那女子一個名號又能如何?”
蘇佑陵眼神微眯,心有所想,卻見一旁青秋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還是憋了回去。
琴聲悠揚婉轉淒淒然,似是那女子在訴說無盡的沉痛與懊悔,其中還夾雜著對那男人的愛意。
直至琴調急轉直下,紫玉雙手快速交叉彈撚竟是能看到手指的殘影,琴聲愈發急促,就像那女子心中無數的矛盾最終湧作一團,頃刻間就會怦然爆發。
“嗒。”
聲音戛然而止。
“不好。”
蘇佑陵本在閉目賞曲,聽聞此聲竟是一下雙眼驚睜,那是琴弦崩斷的聲音。
紫玉麵色痛苦,芊芊細手上猩紅一片。
練浩軒急忙站起身子向紫玉走去,幕後的藍姍見此變故也都是趕忙上前。
紫玉臉色蒼白,鬥大的汗珠子順著臉頰流在琴上。
練醇看著台下有些混亂的眾人眉宇間似隱慍色,練浩軒上前拱手向練醇一拜:“爹爹,紫玉身體不適,請讓她先下去休息。”
練醇緊緊看著練浩軒並未立即給出答複。
倒是一旁的吳烈起身上前開口道:“斷弦是不吉之兆,都說紫玉姑娘琴藝高超。今日適逢莊主設宴款待黑丞會諸位好漢,老朽學過些陰陽數術,實在是大不吉利,容老朽先行告退。”
說完便轉身拂袖離開。
練醇顏色微眯,額上隱有青筋。見眾人還圍在紫玉周圍,不禁升起火氣道:“今日客人在此,你們就這樣讓他人看我雪珀山莊的笑話不成。”
練浩軒聞言剛欲開口:“爹爹,此事……”
“住口,軒兒你身為我少莊主,自降身份在如此重要的場合竟因為一位丫鬟而盡失禮儀尺度。罰你去宗祠麵壁三日,隻可飲水。”
練浩軒自知無言辯解,更是因為了解自己父親的脾性隻得苦笑點頭:“是。”
紫玉聞言卻從眾人群中緩緩走了出來,雙手剛剛纏上的紗布早已被泡成鮮紅色。她麵向練醇重重一跪道:“是紫玉技藝不精,求老爺不要罰少爺,都是紫玉的過錯。”
衛昌友也在一旁勸道:“老練,犯不上的,你那寶貝兒子也是仁愛之心使然,並非壞事啊。”
練醇輕輕平複了一下心緒,看著紫玉與練浩軒二人緩緩開口:“軒兒,爹爹罰你麵壁思過一日,不準吃食,可有異議?”
練浩軒再拜道:“孩兒無異議。”
練醇再轉向紫玉開口道:“你們幾人皆是我一手培養,這麽多年雪珀山莊待你們不薄。但是軒兒總是使些小性子護著你們把你們視作玩伴,久而久之,怕是你們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紫玉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抬答道:“紫玉不敢。”
練醇繼而開口:“本想著你們待年之後便嫁於對我山莊有貢獻的食客。軒兒卻總是勸我讓你們再伺候他幾年,如今你也快至桃李,近日便讓諸位食客挑選,先將你嫁出去吧。”
紫玉聞言渾身一顫,聲音竟是帶著一絲哭腔:“全憑老爺吩咐。”
在場的賓客有的竟是再也不掩飾眼中的穢色看向那身段窈窕的紫玉,心中各自打著小九九。
練浩軒聞言卻是還想上前爭取一番,卻見紫玉低頭偷偷對著他他輕輕搖頭。
練浩軒隻得壓住心中的悶氣,閉目抬頭。
青秋見著事無轉機,藍姍也在對麵焦急的向她使著眼色,便欲出身替紫玉求情,卻被蘇佑陵一把拉住。
“不想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就不要過去。”
青秋聽到耳畔蘇佑陵細微的聲音,不知為何心中竟是自然而然生出一股信服,便戰在原地不在做聲。
蘇佑陵一直在觀察局勢,他一個外人,更加不好對人家家事指手畫腳。但憑心而論,蘇佑陵也很喜歡這四個丫鬟,如今局麵,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練醇在雪珀山莊是當之無愧的一言九鼎,場中已成定局。綠珠本想上前,卻也被藍姍緊緊拉扯住。
練醇繼而接著開口道:“今日是我雪珀山莊失了禮數,招待不周,還請各位海涵。蘇幫主,你以為如何?”
見練醇突然將矛頭指向自己,蘇佑陵立即端起酒杯道:“隻是細枝末節的意外之事,絲毫遮掩不住練莊主豪氣幹雲的待客之心,但小子以為今日弦斷卻如吳老前輩所言頗有深意。”
練醇此刻養氣功夫極好,蘇佑陵知曉此刻他聽聞自己的話心中火氣又開始升起,周邊練浩軒與青秋等人都是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不敢相信幾日來都是溫文爾雅的蘇佑陵會在此時落井下石。
練醇眯眼冷笑:“哦?有何深意?”
蘇佑陵站起身子上前站在紫玉另一邊對著練醇彎腰作揖開口:“有道是天之生賢端有意,紫玉姑娘今日弦斷已是招來天道垂青,可見雪珀山莊不日定然大興,是難得吉兆。”
練醇聞言竟是心底生出一絲喜氣:“都說蘇小幫主胸有溝壑,識書萬卷,是難得青年才俊,今日一席話更是令老夫都是自愧不如。”
蘇佑陵彎腰作揖:“小子不敢。”
蘇佑陵這番解釋雖然牽強,但誰敢說其無理?在此時此刻這一席話更是讓眾人舒了一口氣來。
練醇笑道:“聽聞軒兒將我府上資質上乘的幾個丫鬟都叫來伺候你,但可惜紫玉畢竟還是丫鬟。配不上你黑丞會的大幫主,改日若你肯認我這個伯伯,我一定為你尋個物色極佳的賢內助。”
練醇開頭所言讓紫玉一時覺著有些舒了一口氣,但隨之而後一番話卻是讓她更加絕望。
蘇佑陵左右掃了兩眼,心中歎了一口氣道:“練伯伯自然是要認的,隻是成家一事,小子準備自己挑些國色誌上的女子,就不勞練伯伯幫小侄操心了。”
練醇聞言哈哈大笑:“年輕人好生的氣魄,竟是敢想占據國色誌上的女子。好,好,伯伯幫不上什麽忙,就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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