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碎碑·上
“上清道宗曾與我有半師之誼,幾位師長看在我的情麵上,必然不會為難你。況且,上清道宗素來秉持有教無類……”著,趙起看了方棠一眼。
方棠自從修行後,腦子愈發靈光,她資質在洗髓中亦大為改善,自然較尋常少女聰慧。
眼下,她也明白了義父的意思,緩聲道:“既然上清道宗不介懷我這樣的妖孽,去又何妨?”
“棠……”趙起感到內疚,想要些什麽安慰的話。
方棠搖搖頭,不在意道:“爹爹,我沒事的,早就讓他們罵習慣了,我反而不想再去在乎他人的評價。”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武安侯欣慰地撫掌笑道,“你要記著,不管何時,你身後都有爹爹,爹爹始終都相信你是最好的孩子,不是什麽妖孽。”
清晨二人上路時,早已有廝打點好行李、馬匹等物,時而騎馬,時而渡水,終於在第二日正午時分來到了一座新築的廟宇前。
方棠看到廟門橫額寫著“蘭若寺”三個大字,他們把馬匹拴在寺外的一顆大槐樹上,入了廟宇,打算討些齋飯充饑。
蘭若寺的人氣不足,僧侶亦隻得五六人,看二人服侍寒霜,麵上愈發冷淡,取兩份素菜、一桶白米飯給他們吃。
趙起和方棠取了吃食,在一株青柏下的石凳上就餐。
趙起眼一瞥,在那株青柏下,野草叢生處,露出一塊方尖石碑,上書“上清道宮”四字。
趙起神色一震,拂去野草的遮掩,上方赫然是劍非道師叔所提一詩篇,詩雲:妖魔橫行,聖賢不出?地何忍,萬靈泣心。
趙起看過此詩,回憶著二十年前齊魯大地上樁樁舊事,摸著碑麵半晌無言,待想到和劍非道又將重逢,心懷大暢。
方棠轉了轉烏黑的眼珠,看不大懂,問道:“爹爹,這上麵講的是啥?”
趙起道:“這是你劍非道師叔祖所提,他有感於亂世災禍連年,百姓民不聊生,渴望世間出現一尊聖人,肅清寰宇,重整山河。”
於是把整首詩文的內容和背景講述了一番,道:“劍非道師叔修為固然功參造化,然濟世救民的情懷更為使人敬仰。你娘親為劍非道師叔最喜愛的弟子。劍非道師叔看在你娘的份上,必然好生教你。你苦心孤詣,參悟大道,來日必成大器。”
方棠再也忍不住了,問道:“爹爹,我不明白一件事。”
趙起一怔,道:“怎麽了?”
方棠道:“我娘親到底是如何死的?”
趙起臉色驟然灰敗,憶起琴川九原城中之事,肩膀一震,默然無言。
方棠追問道:“是誰害死她的?”按趙起的法,娘親可是堂堂昆吾山上清道宗的二代弟子,修為定然不弱,怎麽可能是餓死的?
趙起仍是不答,他本就不擅言辭,心虛之下,更是尋不到半個詞匯作解,自是有苦難言。
方棠看他臉色有異,不肯正麵回應娘親的死因,況且義父固然對她視如己出,然薑公主總是疏離嫌棄於她,甚至是忌憚,她雖年幼,亦曉得其中或許暗藏貓膩,當下不由激憤道:“我娘親是你們害死的,對不對?”
武安侯臉色丕變,雷霆震怒,一掌擊碎了方尖石碑,咆哮道:“你在瞎什麽話?”他的修為何等強盛,這一刻含恨一擊,整塊石碑轟然化為齏粉。
方棠看他生氣了,連忙垂首道:“女兒明白失言了,再也不這般妄言,爹爹不要生氣。”
趙起原對她十分喜歡,見她知錯能改,怒氣亦消散無影,準備安撫她一下,猛然耳畔傳來一道怒氣衝衝的話語,“你……”。
趙起轉過身時,卻看到三位衣冠素素的中年自鬆柏下現出身形,視線皆集中於破碎的石碑處,麵容布滿悲憤和忿恨,他拍碎石碑的情景,必然讓他們三位瞧在眼裏了。
三位中年對視了一下,並不言語,自離寺而去。趙起看三位青年步伐飄逸,若流風回雪,想來是修行中人,不禁思忖蘭若寺距上清道宗不過三十餘裏,那三位八成是上清道宗來人。
看他們骨齡皆在五六十左右,興許還是上清九子的晚輩。
武安侯打從拜入大宇皇朝為將起,南征北戰,沒得空和師銘澤等聯絡感情,以至於上清道宗下屬八千弟子沒幾個曉得,隻知上清道宗日漸鼎盛,師銘澤、劍非道、李一等都傳了萬千道法,名動東土大地,一些末流道觀皆尊上清為道門魁首!
況上清道宗平素好行俠仗義,兼濟下,懲惡揚善,即便山野村夫,平頭百姓都曉得上清道宗盛名。趙起正打算登門拜訪劍非道師叔,不如和三位同道一起上山。
於是腳底生風,一把攬過方棠,越過廟門,瞧見三位中年急速奔行,已在十丈開來,卻不時回頭觀察他們。
趙起喝道:“三位道兄等會,趙某有事相詢。”他聲若洪鍾,不遜獅子吼,傳遍四野,那三人不但不止步,反奔行更快,去之愈疾。
方棠納悶:“爹爹,他們怕不是聾子?”趙起腳尖輕點,若微風過隙,轉眼間,橫跨十餘丈,擋在了他們的前方,拱手一禮道:“三位道兄請了。”
三個青年看他輕功卓絕,麵上惶惶不安,又瞥到他拱手作揖,滿以為他準備施放暗器,連忙前後閃到兩旁,厲聲喝道:“你想做什麽?”
趙起不明緣由,回複道:“你們可是來自昆吾山上清道宗的道兄?”
一個略顯富態的青年沉著臉道:“是又如何?”三人雖畏懼他實力了得,倒也不至於墮了上清道宗的威名,不敢承認師承。
武安侯大喜道:“我與貴宗劍非道真人相熟,正打算前往相唔,勞煩幾位道兄代為引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