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金陵金夢 73、河清海晏
傍晚時分，宋河帶著吳襄、楊公子和玄德真人回到湯府，就在大家聚在客房聊天時，朱輝把陳元化叫過來，想讓他陪自己去趟寧波，把那罪大惡極的黃炳文抓回歸案。
史世用和宋河都不放心，非得要陪同前往，婉兮也不甘落後，朱輝倒也不反對。
就在婉兮備馬之際，何氏夫人把宋河拉到一旁，輕聲問道：「你看看婉兮能跟你們一起去嗎？」
宋河傻笑著答道：「嬸嬸說笑了，她的武藝不在我之下。」
「傻孩子，你再仔細看看，她身體有什麼變化？」
「呵呵，這段日子她的胃口應該不錯，好像胖了點。」
「你可真糊塗！婉兮現在懷有身孕。」
宋河頓時臉一紅，立刻瞪大眼睛，急忙跑過去拉住她的手，興奮地講道：「大小姐，你就別跟著湊熱鬧了。」
婉兮甩開宋河，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還想跟我比試、比試？」
此刻，臉紅脖子粗的宋河激動萬分，趴在她的耳邊答道：「咱們全真教即將後繼有人，你哪兒都別去，不管這一趟能不能抓到黃炳文，等我回來咱們就進京，在白雲觀全真宮操辦大事！」
「你在說什麼？」婉兮難免大吃一驚，不由得雙手捂住肚子。
這時，前來送行的湯景也看到了，忍不住跑到婉兮近前，大聲訓斥。
「你的婚姻大事，得由我們湯家做主，不是你想嫁誰就嫁，這還有沒有王法家規了？」
「請叔叔息怒，嬸嬸早已燒掉賣身契，如今我是自由身。」婉兮說著，眼睛一紅，忽然想起妹妹清揚，低頭念道：「妹妹，我們終於自由了，一生常得自由身……」
湯景接著問道：「你走了，誰來看家護院？」
老湯誠上前深施一禮，答道：「少爺，聽夫人說，你今後只負責織坊的生產；陳掌柜即將關掉他在寧波的生意，到南京來幫你開錢莊；出洋貿易，交給月空長老和玄德真人師父。那麼，我們這些老兄弟，就不必在黃渡港待著了，全都回來看家護院，咱們不能耽誤人家兮兒的青春！」
聽見這位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來求情，湯景無言以對。
朱輝也很激動，攔住宋河，講道：「好兄弟，你也別去了。」
「那怎麼行？將來我們還得宣化四海，與西洋人一比高低，讓全真教派名揚天下。」
「你來南京已經半年多了，家裡人肯定萬分挂念，帶上婉兮一起回家吧。」
話音剛落，就聽吳襄喊道：「宋俠士，我和楊公子一起陪你回去，等我再寫一部名揚天下的千古奇書，就跟著大家漂洋過海，到那世外桃源之地，傳揚我們中華儒釋道之文明。」
楊公子贊道：「憑吳公子的大才，陪我在京城吟詩作賦，作那流芳千古的文章，呵呵，一定能在那群紈絝子弟面前鶴立群雞。」
朱輝不解地問道：「楊公子，你那錢莊還開不開了？大舅哥，沈家的千金你也不要了？」
楊公子帶著滿臉不屑，答道：「開錢莊多俗！從家帶來的銀子，全被黃炳文這王八蛋給敗光了，我準備把楊記錢莊，轉讓給湯大官人和陳掌柜，他們將來賺到錢，別讓吳公子和我餓著，就心滿意足了。」
「我在坐牢時，月瑛姑娘曾去探監，不管我將來混得怎麼樣，她都願意陪我浪跡天涯，如今有楊公子的照應，我更加自信，將來不會讓月瑛姑娘吃苦，沈家大可以放心吧。」
聽罷吳襄的這番話，湯景搖頭嘆息：「唉，又一朵鮮花插在了……」
知道湯景口中說不出什麼好話，朱輝急忙接過話茬。
「大舅哥，京城西便門有座小院，送給你了，也不能讓你寄人籬下不是？」
「真的？」吳襄很興奮。
「真的，回頭就把房契拿給你。」。
婉兮已經給備好馬，史世用、朱輝和陳元化過來接過馬韁，正準備出發時，忽然發現湯府門外有一群潑皮無賴，正在大呼小叫，讓湯大官人給口飯吃……
看得出來，這夥人全是追隨黃炳文作惡的混蛋，朱輝、史世用、宋河和婉兮等人怒從心頭起，揮動兵刃想殺掉他們，不明就裡的何氏夫人嚇得渾身戰慄，攔在他們近前。
不一會兒，巡撫衙門的官差來了，他們掄起水火棍，就要驅散這夥人……
忽然，從人群後走出月空長老，只見他攔住官差，高聲念道：「南無阿彌陀佛。各位施主稍安勿躁，湯記織坊還能用多少人？得等著讓湯大官人好好算算，若一時安置不下，也不要著急，容老衲再想辦法……」
聽到此處，湯景就想開溜，鐵牛的母親纏住他問道：「湯大官人，咱們織坊還能再用多少人？」
湯景跺著腳答道：「一言難盡！我要是還有錢，就把北門橋外那幾處荒置的作坊，全都租下來；這些人我都能收下，真可惜、唉，我真沒錢了！」
「大官人，只要給他們口飯吃，沒人願意出來作惡……」
沒等老人家說完，湯景氣得扭頭就走。
這時，朱輝攔住他問道：「叔叔，租下北門橋外那幾處荒置的作坊，需要多少銀子？」
「一百萬兩！」湯景忽然想吳蓮的那筆錢，極有可能在朱輝之手，於是，趕緊停住腳步，把眼一瞪，一字一頓地講道：「一百一十三萬一千零八兩，少一文也不行。」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叔叔，你等著。」
朱輝扔下綉春刀，風風火火地跑進卧房，拿出吳蓮送他的錦盒，來到湯景近前。
「叔叔，你來點一點吧，這是一百一十三萬一千零八兩，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將來錢莊給的利錢，都算你的，明天我便讓蓮兒出面，替你兌現出來。」
話音剛落，只見吳襄口吐白沫，瞬間暈倒在地……
朱輝把這位大舅哥抱起來，掐住他的人中，輕輕拍著他的臉，喊道：「哥哥、哥哥，你快醒醒。」
吳襄睜開雙目，有氣無力地問道：「我的個親娘，難道真有這筆錢？」
此刻，陳元化發現湯景手捧著錦盒，激動得渾身發抖，便來到他的身旁，講道：「湯大官人，既然如此，還不快給大夥說幾句，」
「你、你去吧，我、我不知該、該說些什麼才、才好……」
於是，陳元化大步流星走出府門，高聲講道：
「各位兄弟，請安靜，鄙人乃是湯大官人的合伙人，我們即將接手楊記錢莊，很快就把北門橋外那幾處荒置的作坊，全都租下來，你們將來都是湯記織坊的人，每月會有月錢，五月節、八月節、春節還有紅包，只要好好乾，將來娶妻生子、養活一家老小，應該不在話下，今後，希望你們好好孝敬父母，如果家有難事，給錢莊說一聲，還能給你提供借款，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眾人聽罷全都跪倒在地，感謝聲響徹雲霄……
熱淚盈眶的鐵牛跪在月空長老的面前，連磕好幾個響頭，這才起身講道：「弟兄們，長老不會騙我們，現在相信了吧，你們全都回家等著，湯記織坊會通知大家前來登記。」
等眾人散去，鐵牛來到史世用的近前，講道：「史班頭，我先帶你去抓捕那伙東廠番役，然後跟你到衙門投案自首。」
看來，今天走不成了，於是，朱輝陪著史世用來到衙門，召集數十名差役，在鐵牛的帶領下前去抓人。
由於黃炳文自以為穩操勝券，他把東廠番役全都留在南京，讓他們等著京城的好消息，以便配合劉公公抓捕海瑞。
鐵牛告訴這伙東廠番役，黃炳文已被海盜抓走了，現在，所有人質全都落在海瑞之手。
這夥人本來還做著升官發財的春秋大夢，聽罷這個消息，一個個都像霜打的茄子，史世用帶領官差出現在他們面前，沒一個人敢反抗，全部乖乖束手就擒。
兩日後，在陳元化的陪同下，朱輝、史世用來到龍門客棧，發現松浦兄弟還沒走，胡九官等人卻沒敢停留，早就押著黃炳文走了。
松浦兄弟平安無事，陳元化放心了，不過，他已經下定決心，徹底遠離倭寇與海盜，給商團新首領馬五留下一封信，便收拾行囊離開龍門客棧，跟著朱輝、史世用返回南京。
在吳蓮的幫助下，湯景拿到一百多萬兩銀子，租下北門橋外兩處荒置的作坊，把織機數量擴充兩倍，安排鐵牛手下的弟兄，在此安居樂業……
六月初，海瑞從松江工地回到南京，把朱輝、史世用等人請進家中，親手宰一隻老母雞，招待大家好好吃一頓……
上元縣令按照程序，把《西遊記》和《金瓶梅》上交給應天府，海瑞通過楊公子把書交給禮部審核，雖然否定了黃炳文的那些指控，建議不要讓這類書籍流落民間。
根據朱輝和史世用提供的案情，海瑞專程進京，給成國公老王爺詳細彙報，為了不把醜聞傳揚出去，錦衣衛衙門宣稱，黃炳文在海外辦案時因公而亡。
鐵牛被判一年勞役，沈琦被放出來了，唯一遺憾的是：就在吳襄準備迎娶沈月瑛時，沈老員外突然去世，只能把喜事往後拖幾天……
四海昇平、河清海晏。
在興記錢莊龐尚鵬的鼎力協助下，海瑞圓滿地完成絲織採辦的任務，生絲的價格相比往年提價兩成，衙門的支出卻比歷年來都少很多，而且付給百姓的都是現銀，各地桑農織戶皆大歡喜，江南百姓的臉上樂開了花……
只是讓那遠在京城的大太監黃錦、還有那江南織造局的劉公公等人，全都恨得咬牙切齒……
秋高氣爽的日子，朱輝、史世用、楊公子和吳襄等人一道，陪同宋河、婉兮夫婦乘官船前往京城……
半年多不見，兒子領回一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宋河的父母高興得合不攏嘴，給他們在全真宮操辦婚事，朱輝、史世用當伴郎，大家全都喝高了……
在羅阿敏和陳元化的幫助下，核實海盜在沿海各地據點的名單，王沖陪著朱輝和史世用，前去拜見成國公老王爺，二人同時得到嘉獎。
由於還沒到全面收網的時候，成國公責令朱輝留在南京，繼續負責羅氏姐妹的安全，並監視陳元化和湯景等人，錄用史世用為錦衣衛千戶，留在京城受訓，準備把他派往遼東。
阿嬌時常溜出徐家莊園，到松江府來找張狗兒，打聽其父徐鯤的下落，卻每每失望而歸，回到家中以淚洗面，盼著父親早日回家……
徐張氏還是經常來南京，在應天府巡撫衙門狀告湯景，海瑞依然以證據不足為由，不予立案，繼續和前首輔大學士徐階較勁，逼著徐家退田、退佃。
每收到一封海瑞的來信，徐階便會做出姿態，把一些田產退給佃戶，那些豪門士紳都在看著徐家，只要徐家退、他們也跟著退……
海瑞在江南的施政措施深得民心，但他仍舊沒有任何積蓄，每日白菜豆腐加鹹菜度日，操持政務日理萬機……
張敏兒、吳蓮在織坊當工人，不能經常見到夫君而時有怨言，鐵牛的母親經常安慰她們：吃得今日苦，方享明日福……
次年春天，婉兮產下一個大胖小子，等到孩子滿月，宋河夫婦便辭別父母，帶著孩子又回到南京……
湯記織坊的數千部織機、織出萬段錦繡，經下關碼頭，源源不斷地運往太倉，過了三月三，由月空長老和玄德真人帶隊，劉猛、馬獻當保鏢，韓小玉、宋河、凈空、凈明等人學習當水手，大海船滿載著湯記絲綢，從黃渡港出發，沿吳淞口南下，經南匯前往杭州灣，穿越舟山群島，從六橫島駛入大東海，在茫茫的大洋上航行十天左右，抵達日本堺町，交貨給陳申和林文靜，所賺取的利潤，將用作遠航新大陸的川資路費。
春暖花開，湯府一片祥和，婉兮經常抱著兒子串門，和羅阿敏談談育兒經驗，倒也其樂融融……
阿萍和湯家三姐弟一起玩耍，經常把滿周歲的阿瑩和小嬰兒宋剛，弄得哇哇啼哭，這時，朱輝就會把他們給轟走，只要看見朱輝和阿萍在一起，湯瓊就會撅起小嘴，氣得躲在一旁生悶氣……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因害怕胡九官等人把自己給殺了，黃炳文謊稱知道林風藏寶的秘密，被這伙海盜給押往伊岐島。
他們駕駛小船，從一座荒島跑到另一個座島，不停地奔波，蓬頭垢面的黃炳文顯得面黃肌瘦，每天都在胡九官等人呵斥下，開始他的尋寶生涯……
夕陽下，如乞丐般的黃炳文邁著沉重的步子，爬上一塊大礁石，遙望著蒼茫大海，忽然，在他眼前出現一片海市蜃樓……
依稀看見當年的那個英俊少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苦心鑽營終於當上錦衣衛，報了家仇、雪了己恨，官越當越大……
凄風苦雨中，如山般的海浪朝他襲來，心有不甘的黃炳文仰天長嘯。
老天爺！為何對我如此不公？睜開眼睛看看吧，我很努力，我很上進、我要發財、我要陞官……
*******************************
題外話
人生萬變皆有因，世事如棋局局新……
本書圍繞於此的各色官僚、豪富、世家子弟、海盜……等等各色人等粉墨登場，多條緊密相關的劇情線索，就好像齊頭並進且又不斷串聯的絲線。在朱輝這一個梭子的貫通之下，編織成了一幅成色極佳的錦緞。同時，對金陵風土人情和世俗的一些細節描繪，讓整個事件開展區域極富畫面的層次遞進，完整的再現了這一歷史時期，這一歷史地點的相關情況，造成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對於本書中的反派黃炳文，想當年他也是個一腔熱血，敢愛敢恨的少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幹了錦衣衛之後苦心鑽營，報了家仇，雪了己恨，官越做越大。最後誤入歧途，為了名利機關算盡，淪落為乞丐。有暗就有明，文中正義勇敢的朱輝、女中豪傑許靈兒、青天大老爺海瑞等人的的存在無疑是黑暗官場上注入的一縷清明，正是有了他們才使得故事的結局皆大歡喜，河清海晏。
官場黑暗，變化無常。海瑞調任應天府之後，在第一卷中已經有過交待。羅氏姐妹被海盜林風救走了，王沖、郭奕和許靈兒等受到了連累，湯記織坊及興記錢莊更是遭到了東廠勢力的殘酷打擊，月空長老率領玄德真人師徒、宋河婉兮夫婦、以及韓小玉、張敏兒和吳蓮等人出海東洋貿易。那麼，湯瓊、湯瑤姐妹到底被何人所救？湯景及何氏夫人的命運如何？朱輝能否逃脫錦衣衛的羈押？黃炳文的命運又將如何？遠航新大陸宣化四海的計劃，還能否得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