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金陵金夢 41、俠肝義膽
黃炳文此番回到南京,確實準備大幹一場,如果將來還想陞官,那手裡必須得有銀子,雖然他現在負責海外尋寶,那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再說,出海尋寶需要大量經費,當務之急,得先把錢莊幹起來。
他本想過兩天去寧波,問問陳元化募集到多少銀子?卻沒曾想,這個混蛋居然偷偷跑回南京,身邊還帶著兩個日本人,私自住進興隆錢莊,不知他意欲何為?
對於這次行刺事件,黃炳文憑直覺認為,可能和朱輝、許靈兒等人有關,更沒料到,陳元化和那倆日本人被當成刺客,還被錦衣衛所和巡撫衙門結案了,想起這些事,就窩一肚子火,聽著監牢里聲聲慘叫,他也睡不著了。
黃炳文來到囚室門前,喊道:「鐵牛,你給我出來!」
陳元化委屈地講道:「黃大人,這是一場誤會。」
「陳掌柜,你沒事跑到興隆錢莊幹什麼?」
陳元化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哀求道:「黃大人,快放了我們吧,我們是無辜的,就算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行刺。」
「你跟我來。」黃炳文說著,就把他帶出囚室,鐵牛過來把門又給鎖上了。
松浦兄弟挪到張狗兒的身旁,有人低聲講道:「請幫幫忙。」
「如何幫你?」
「我的腰帶中有個手甲鉤,已經快扎進肉里,你幫我取出來,用這鉤子就能解開繩索。」
與此同時,黃炳文命人給陳元化鬆綁,把他帶進自己的卧房。
「陳掌柜,坐吧。」
等陳元化剛坐下,黃炳文迅速鑽進被窩,半躺在床上,把他被看得毛骨悚然。
「黃大人,既然你已回到南京,為何不來興隆錢莊找我們?」
「陳掌柜,你用不著跟本官打啞謎,我且問你,你是不是認為,大年初一午門出事後,我就會丟官罷職?如今,吳襄這小子已是廢人,你偷偷跑到南京,難道想獨佔興隆錢莊?」
陳元化大驚失色,連忙解釋:「黃大人,小人豈敢有這樣的妄想!知道大人你吉人自有天相,在下回到寧波,就趕緊籌集經費,本想趕在清明節前,讓錢莊總號開張營業,不能錯過生絲收購的季節。」
黃炳文搖搖頭,已經看穿他的心思,慢悠悠地問道:「陳掌柜,你如果心中還有本官,起碼應該到翠花樓去問問?」
發現根本瞞不過黃炳文,陳元化慚愧地低下頭……
原來,在福建月港經商的松浦兄弟,春節期間來到寧波,找陳元化談生意,一直等到大年初三,他才從京城回來。
兄弟倆是平戶藩主松浦隆信的近親,陳元化不敢怠慢,對他們熱情接待一番,雙方談起錢莊的業務。
現在的興隆錢莊寧波分號,已經募集到四十多萬兩銀子,本來這是三個人的買賣,陳元化誤以為黃炳文栽了,極有可能問罪下獄,吳襄已經變成廢人,那麼,南京總號豈不成了自己的?他準備等到開春,就回日本聯絡松浦隆信,找他多借些銀子,以備參與收購生絲,與興記錢莊展開競爭。
於是,剛過正月十五,陳元化便迫不及待,帶上張狗兒和松浦兄弟,來到南京裝飾店鋪準備開張,順便讓他們都長長見識,領略六朝金粉之地的繁榮,好讓他們在松浦隆信面前,給自己多多美言幾句。
昨天,他們四人幹了一天活,在錢莊旁邊的館子吃晚飯,喝得五迷三道,回到店鋪就睡覺,讓他們始料未及的是,到了後半夜,官府在全城搜捕倭寇,結果,就被飯館的夥計舉報了,南京錦衣衛衝進興隆錢莊,沒問青紅皂白,就把他們全都抓走了。
這些場景,在陳元化的眼前一幕幕閃過,不知黃炳文會如何處置自己……
沉默半晌,黃炳文突然問道:「你為何帶來兩個倭寇,到底意欲何為?」
黃炳文如何對吳襄「黑吃黑」,陳元化可是親眼所見,本來就天天提心弔膽,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摸透心思,便謹慎地答道:「這兩位是在下的故交,他們都是本分商人,一位叫松浦信昌、一位叫松浦信盛,平時在福建月港經商,給我拜年來了,順便帶他們到金陵玩耍。」
黃炳文依稀記得,被朝廷處死的海盜王直,當年在日本國自稱徽王、風光無限,就是得到松浦氏的庇護,看來,松浦兄弟不是什麼好東西,立刻綳起臉來。
「你不必解釋,果然是兩個倭寇!」
可把陳元化嚇壞了,急忙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講道:「自那王直、徐海等海盜頭目被招安后,剛剛又剷除海盜餘孽鄧碧川,松浦隆信改信天主教,早已不再派遣倭寇騷擾大陸了,如今,他們聽說咱們這邊放開海禁,翹首以盼能來朝貢,請黃大人明鑒!」
把他嚇成這個樣子,黃炳文已經達到目的,如今,自己還肩負海外尋寶的任務,或許能用得上這兩個日本人,便矜持地講道:「陳掌柜,如果本官認為是他們是刺客,還能讓他們活著嗎?」
於是,陳元化長舒一口氣,又坐回到椅子上。
「黃大人,在下求你開恩,趕緊釋放他們吧。」
「放他們可以,不過,今後還指望你們幫忙……」
話音未落,忽聽外面叮叮咣咣打起來了,緊接著,就聽一陣嘶聲裂肺般的嚎叫……
二人跑出來一看,只見三個囚犯全都成功越獄,和那伙潑皮無賴廝打在一起……
陳元化拉開松浦兄弟,喊道:「快給我住手!」
黃炳文一腳鐵牛把踹翻,問道:「不中用的東西,為何放他們出來?」
鐵牛抱起腦袋,跪下來答道:「黃大人,是、是倭寇自己解開繩索,跑出來的……」
「真是一群廢物!」
這時,陳元化開始給他們求情,讓他們三人跪下,但張狗兒立而不跪,態度非常堅決。
黃炳文倒是沒再介意,講道:「一場誤會,讓你們受苦了!鐵牛,趕緊去請郎中,給他們換上新衣,醫治好創傷,要好酒好菜招待,晚上就讓他們住在翠花樓。」
鐵牛不解地問道:「黃大人,既然他們不是刺客,那還要不要安排大家再去抓人?」
「抓你個頭!刺客早跑了,還不快給幾位貴客道歉!」
鐵牛有些不服氣,心中暗想:明知道刺客不是他們,還不早點把人家放了?
於是,他來到這四人近前鞠躬施禮,語無倫次地講道:「在下是個粗人,真是十分抱歉,原來是場誤會,請各位大人不記小人過……」
「啰啰嗦嗦,還不快去請郎中!」
黃炳文狠狠踢他一腳,嚇得鐵牛抱起腦袋就跑;接著,開始給他們安排客房,有人給端來熱水、拿來新衣,等他們洗漱完畢,全都躺在床上蒙頭大睡……
陳元化這一覺睡到日頭偏西,醒來后不見那三位,趕緊去找黃炳文。
「陳掌柜,他們都在翠花樓,你也想去消遣、消遣吧。」
可能自小窮怕了,陳元化沒有別的心思,只想為兒子陳學文留點產業,聽黃炳文這麼一問,雖然心中蠢蠢欲動,還是立刻控制住慾望。
「黃大人,看我這糊塗勁的,昨天夜裡把我們抓走時,咱錢莊的鋪子還敞著門,不行,我得趕緊去看看,要不然,裡面的東西可被小偷給搬完了。」說著,他就要走。
黃炳文也沒攔他,講道:「裡邊的東西肯定被偷完了,再買新的吧,你一天沒吃沒喝,還不陪我喝一杯?」
陳元化想想也是,便停下腳步,既然躲不開黃炳文,就準備給他交個實情,不過,罪責全都推在玄德真人的頭上。
發現他聽得很認真,陳元化認為,應該多拿玄德真人做做文章,二人邊吃邊喝、聊得越來越起勁,突然,鐵牛慌慌張張地跑來了。
黃炳文頓時拉下臉,生氣地講道:「你這莽夫,吃個飯也不讓人安省。」
神情緊張的鐵牛看看陳元化,趴在黃炳文耳邊小聲嘀咕,翠花樓好像鬧出什麼亂子。
黃炳文聽罷,跟著鐵牛走出客廳,問道:「到底有沒有抓到那幾個混蛋?」
鐵牛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身子直往後退,結結巴巴地答道:「黃大人,我、我馬上去找應天巡撫,全城戒嚴,再搜查一遍。」
氣得黃炳文緊跑一步,一腳把他踹翻在地,罵道:「狗東西,你還想全城戒嚴,你以為你是欽差?戒嚴戒上癮了?真不知天高地厚,早晚讓海瑞把你給宰了!」
這鐵牛抱著腦袋滿地打滾,陳元化看見這個場面,嚇得也不敢啃聲。
黃炳文頗為不滿地問道:「陳掌柜,你帶來的那臭小子,是你什麼人?」
陳元化馬上意識到張狗兒出事了,對他來講,張狗兒是東家派在寧波的探子,儘管林風下落不明,他那連襟兄弟馬五已經接管商團,雖說這馬五沒當過海盜,可他一直在琉球搞團練,給林家酒坊看家護院,手下養著一群鄉勇,是個狠角色,要是張狗兒出什麼意外,他真不敢再往下想……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陳元化答道:「那是在下的侄兒,鄉下人,沒什麼見識,請黃大人多多諒解。」
黃炳文心道,你還不知什麼事,就讓我諒解?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明就裡的陳元化問道:「鐵牛兄弟,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本來是好心,按黃大人的吩咐,給他們三人醫好外傷,酒足飯飽,帶他們到翠花樓過夜,沒想到這他娘的張狗兒,他、他居然拐騙翠花樓的姑娘,跑了……」
這真是讓人匪夷所思,陳元化急切地問道:「他跑去何處?翠花樓這麼多打手,還能讓他跑掉不成?那兩位松浦先生沒事吧?」
黃炳文平靜下來,講道:「兩位松浦先生玩得正興,算了,這個沒見識的鄉巴佬,跑就讓他跑了吧,看在陳掌柜的份上,拐走一個青樓姑娘,算不了什麼。」
陳元化認為,這他娘的張狗兒真有病!在青樓里該玩你就玩,你愛怎麼玩,也不要你的銀子,居然還拐走人家姑娘,氣憤地罵道:「這個沒見識的小兔崽子,回到寧波,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
黃炳文勸道:「算了、算了,陳掌柜,咱們繼續喝酒,跟這沒見識的鄉巴佬,著不起這急!」
「給黃大人添麻煩了,黃大人你大人大量,在下給你請罪。」
陳元化說著,給他鞠一躬,於是,二人接著喝酒去了。
原來,郎中到來后,把張狗兒和松浦兄弟喚醒,給他們醫治傷口,因陳元化沒挨打,身上沒傷,也就沒人叫他,等郎中醫治完畢,他們覺得沒什麼大礙,吃完飯,鐵牛把他們送進翠花樓。
劉保見是黃炳文送來的貴客,熱情地招待他們到樓上住局,給每個房間送去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
張狗兒沏上一壺茶,品著香茗,聽那姑娘彈唱一曲吳儂小調,正在慾火中燒之際,就聽隔壁傳來一聲慘叫……
「員外爺,饒了我吧,我是被人拐來的……」
一個嗲聲嗲氣的老男人笑道:「這麼水靈靈的,嘿嘿,老爺我可是花了不少銀子……」
「員外爺,求求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嘿嘿,來吧……」
「救命啊!」
聽見少女的求救聲,張狗兒騰地一下站起身,急忙跑出門外,朝著隔壁房門就是一腳,卻沒能踢開,他立刻掏出手甲鉤,從門縫裡伸進去,挑動門栓,接著又是一腳,把門踹開了,只見有個胖老頭欲對小姑娘圖謀不軌……
張狗兒怒從心頭起,用手甲鉤挑起那胖員外背上的囊肉,這老頭兒發出一聲慘叫,剛一扭臉,就被利刃封住咽喉,頓時血流如注……
小姑娘也嚇壞了,趕忙穿上被撕爛的衣衫。
「感謝公子的救命之恩!」
「快跟我走。」
說著,張狗兒拉起這姑娘就往樓下跑……
華燈初上,翠花樓賓客盈門,張狗兒和那姑娘跑出很遠了,劉保才反應過來,急命打手去追……
由於這姑娘跑得慢,張狗兒也不認路,不一會兒,就被追上了……
此刻,受海瑞之託,朱輝和宋河正在附近監視,發現有個衣冠不整的少年,拉著個披頭散髮的少女,正被人追殺……
朱輝定睛觀瞧,不禁大吃一驚,這不是張三官的兒子嗎?由於情況萬分危急,他沒再多想,對宋河講道:「老弟,咱們還得來一回土遁。」
宋河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等這群打手來到他們近前,二人再度聯手,突然騰空閃出兩個火球,街面上頓時硝煙瀰漫……
這伙打手彷如無頭蒼蠅,哪還有那姑娘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