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使命不由已
大家一起拜見林掌柜，隨後，跟他穿過月亮門來到後院。
當院站著五個膀大腰圓的年輕人，有人在櫻花樹下練武，有人正在立馬步，還有的在打拳。
他們看見林掌柜等人來了，立刻停止練功，跑來站在大家近前鞠躬抱拳，齊聲問候：「拜見林掌柜及各位同胞！」
林掌柜給他們招招手，微笑著講道：「各位勇士，你們等的人全到齊了。」
這時，只見淚流滿面的郭奕跑過來，拉住其中一名年輕人，嗚咽著問道：「沖兒、沖兒、真是你？我、我不是在做夢？」
這個年輕人仔細打量著郭奕，同樣震驚不已，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激動得渾身顫抖……
「奕兒，是你！真的是你！感謝蒼天，感謝成國公、陸大人！」
林掌柜頗有些驚奇，問道：「王沖，你們認識？」
「我們自幼在一個營里受訓，後來各自受命當差，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奕兒啦。」
可能郭奕太過激動，打著哆嗦差點暈倒，見此情形，許靈兒趕忙把她攔在懷中，此時她已失去往日的霸氣，露出一副似水般的柔情。
接著，林掌柜把王沖介紹給許儀后和朱均旺，王沖等人拜見二位老者。
原來，王沖在飛魚營的綽號亡命旗，率領四名錦衣衛校尉，奉成國公老王爺之命，前來日本剿匪，這四位勇士分別是洪雷、綽號轟天雷，蓋虎、綽號蓋地虎，曹飛、綽號草上飛，還有個女真兄弟名叫布里通，綽號不回頭。
彼此認識之後，就聽王沖高聲喊道：「飛魚營勇士一丈青、許靈兒聽令！」
郭奕似乎很惱火，問道：「莫非你不知我在飛魚營的綽號？」
王沖搖搖頭，頗顯有些無奈：「飛魚營自有規矩，豈能隨便打聽？」
郭奕和許靈兒對個眼神，這才異口同聲答道：「聽令！」
「成國公、五軍都督府提督、總神機營、兼錦衣衛都指揮使朱希忠令，命飛魚營勇士一丈青、許靈兒，在日本國協助剿寇，徹底剷除盤踞在日本國的叛匪陳東、葉麻、鄧碧川、沈南山等海盜勢力，並解救被強掠的沿海百姓歸國，在此期間，不得無故擾民，不得無故招惹日本官府，不得抗命。」
「遵命！」
二人同時答應一聲，郭奕看了看許靈兒，不免都很失望。
林掌柜知道，這個意外之舉，肯定會耽誤許家父女的歸程，心中過意不去，答應在開春后，儘快送他們回國。
年關前，許靈兒、郭奕陪著王沖等人外出遊覽，領略此地的風土人情，不知不覺就到了除夕。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家家戶戶門外遍插松枝，掛滿了枳甘、橘子、橘梗、魚乾、龍蝦等吉祥物，管家的兒子林文靜和朱輝一起玩耍，他們在門外燃起兩盤長長的鞭炮，炮聲轟鳴、硝煙瀰漫，引來了一大群人前來看熱鬧，接著，林掌柜撒下一把把銅錢，圍觀的眾人紛紛蹲下去揀。
除夕當晚，大家一起聚餐，林掌柜舉起酒杯講道：「老朽給各位恭賀新年！來、來、來，先敬大家一杯。」
一起喝完杯中酒，開始邊吃邊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只聽林掌柜講道：「日本盤踞著很多海盜，而有個人雖然沒在通緝名單，但我們務必先把他除掉，此人叫林一官。」
許儀后當然知道林一官是誰，顯得很驚詫：「老掌柜，莫非你真要大義滅親嗎？」
「老許，我對你是非常欽佩，當年被海匪掠來的那些人，基本上都算是我大明的良民，可是，有多少人經不住誘惑，後來也成了海盜，能像你這樣行君子之道者，實屬萬里挑一，我林某人敬你一杯。」
說罷，林掌柜站起身和許儀后碰杯；朱均旺頗顯尷尬，也端起了酒杯。
「老掌柜，朱某不才，被掠到日本之後，為了活命，也為了小兒朱輝，給海盜打過更，出過海、種過田，卻也沒有干過壞良心的事，許郎中可以作證，還請林掌柜稟明朝廷，赦免小人之罪，我敬林掌柜一杯。」
二人碰杯一飲而盡，朱均旺感動不已，顫微微的聲音講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看到我兒安全返回家鄉，給祖墳添把土、上柱香，我死不足惜。」
「老朱，不說這些了。林某年輕時也干過荒唐事，能坐在這裡的，都是君子。今日除夕，我們大家辭舊迎新。」林掌柜笑著又端起酒杯，講道：「王千戶，祝你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來、來、來，各位勇士，我再敬大家一杯！」
大家邊喝邊聊，王沖問起起林一官的來歷，就聽林掌柜開始娓娓道來。
「林某人也曾誤入歧途，早年間，禁海令形同虛設，我從家鄉偷偷下南洋做貿易。嘉靖二年，寧波爭貢之役，咱們和日本斷絕來往，不久，倭寇就開始騷擾東南沿海，屠殺我大明官民……」
歇息片刻，他繼續講道：「嘉靖三十四年，聽說浙閩總督胡汝貞大人派遣特使，前去招撫自稱『薩摩徽王』的王直，就這樣，我帶著全家來到琉球，與特使蔣洲、陳可取得聯繫，得到成國公老王爺的批准，暗中當上錦衣衛，大家一起用連環計，最終促使兩大海盜巨頭率眾投降。」
眾人聽罷，不禁一陣唏噓，只聽林掌柜接著罵道：「這些賊人利令智昏，窮的時候想發財，發了財想做官，做了官想稱王、想獨霸天下，那王直自稱薩摩徽王、凈海王，甚至還想得到冊封，真是恬不知恥、死有餘辜！」
許靈兒講道:「王直招安的過程，我是經歷過的，那時，徐海仍在大陸沿海燒殺搶掠，想對他招安並不容易，請問老掌柜，最後為何他也投降了？」
「不錯，嘉靖三十五年（公元1556年），徐海率領陳東、葉麻等海盜頭目繼續負隅頑抗，勾結倭寇侵擾沿海，胡宗憲大人找來翰林院太學生羅龍文，派他與我聯絡，因他和徐海同為歙縣人，他在接近徐海后，遵照胡大人的安排，用計策迫使幾個海盜首領反目為仇。」
因許靈兒親手抓捕過羅文龍，並不覺得此人有什麼特別之處，便打聽起此人的來歷。
林掌柜答道：「說來話長，胡大人派羅文龍給徐海送招降書，徐海的回信言辭得體，讓胡大人頗覺意外，嘆曰：『沒成想海寇之中，竟還有如此才華之人。』那羅文龍笑答：『在徐海的身邊有個愛姬，名喚王翠翹，曾是金陵名妓，這書信就是她寫的。』」
「原來，這王翠翹本是官宦之女，因父獲罪，賣身救父，流落青樓，徐海慕名而去，兩人一見如故，這王翠翹便跟了徐海，後來當了軍中文書，甚得徐海寵愛。」
「胡宗憲大人認為：要招撫徐海，必先降服王翠翹，因此，給了羅文龍很多珠寶玉器、髮釵耳環、胭脂紅粉等物，於是，那羅文龍沒費什麼周轉，就勾上了王翠翹，私下對她說：『徐將軍如果早上投誠歸順，晚上就能當大官，朝廷也能賞賜你一個誥命夫人，將來衣錦還鄉，難道還不如在海上為寇嗎？』」
「那王翠翹畢竟是女流之輩，便動了心，力勸徐海歸順，嘉靖三十五年八月，徐海率眾海盜入平湖城，向胡胡宗憲大人請降，城裡的百姓聽說海盜進城，全都嚇得驚慌失措，胡宗憲大人指揮若定，摸著徐海的頭頂講道：『你為害東南很久了，現在既然歸順，朝廷暫且赦免你，不要再幹壞事了。』」
「由於數千海盜屯兵於城外，對百姓來說是個極大的隱患。於是，胡宗憲大人一邊穩住徐海，一邊暗中加緊部署，把眾海盜團團包圍，經過一場激戰，徐海發現上當了，大聲呼叫『翠翹誤我！』隨後，他投水而亡，王翠翹被俘，陳東、葉麻等余部都逃回海上，如今，他們盤踞在平戶、對馬等地。」
「既然王翠翹歸降，羅文龍祈求胡宗憲大人恩准，他要娶這女子為妾，卻遭拒絕。當然，有關王翠翹的傳說有很多，這只是其中一個說法。因此，那羅文龍懷恨在心，再加上他經不住金銀財寶的誘惑，便成為『嚴黨』一員，受那狗奸賊嚴世蕃的唆使，遊走大陸、琉球和日本列島圖謀不軌，勾結海盜、遍地撒網、訓練私家軍隊，暗中支持嚴世蕃謀反，若造反不成，可隨時逃亡。」
「只可嘆這名才女死前寫道：建旗海上獨稱尊，為妾投誠拜戟門，十里英魂如不昧，與君煙月伴黃昏。」
郭奕問道：「老掌柜，林一官與那羅文龍之間有何淵源？」
「那時，我還沒有識破羅文龍的真面目，全家跟著他來到日本，我那侄兒經不起羅文龍的誘惑，在秋目浦築造城堡，接納殘餘的海盜，老朽得知真相后，只好帶領全家離開秋目浦，來到堺町經營這家藥鋪，等候朝廷的命令，既然你們來了，首當其衝便是剷除林一官，海盜團伙必作鳥獸散，有很多良知未泯之人，還要善待他們，我出資造船送他們回國。」
發現大家還在期待下文，林掌柜接著講道：「我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林一官最近來堺町做生意，但他未必知道嚴嵩父子已經垮台，氣焰依然十分囂張，其爪牙耳目到處都是，若有必要，先送兩位老者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見大家面面相覷，王沖忍不住問道：「林一官做什麼生意？」
「王千戶，千萬別以為倭寇已經蕩平，也不要以為有戚繼光、俞大猷等將軍就萬事無憂，林一官已經打通自南洋往日本販賣火繩槍的通道，連那些紅毛鬼將來都得有求於他，更何況他汲取王直、徐海等人的教訓，一旦他成氣候，定會勾結亡命之徒，圖謀我大好河山。」
郭奕不以為然：「日本人也不全是亡命之徒吧？」
「那是當然。哪兒都有好人、哪兒也都有壞人。」此時，林掌柜還不知道郭奕的來歷，就聽他接著講道：
「最近本州島尾張郡出了個狂人，別看此人尚未成氣候，那野心卻是大得很，整天說什麼廢天皇、罷幕府、征大明、降印度，一直打進歐羅巴，實現『天下布武』。呵呵，在我看來，實乃井底之蛙也！」
聽到此處，國讎家恨頓時湧上心頭，郭奕暗下決心：此番出使日本，定要親手殺掉仇人織田信長！
這時，遠方傳來陣陣鐘聲，林掌柜端起酒杯，起身講道：「雷雨江山起卧龍，武陵樵客躡仙蹤，十年楚水楓林下，今夜初聞長樂鍾。這是當年劉禹錫被貶，十多年後得以返回長安，百感交集所作，我離開家鄉幾十年了，時刻不敢忘記列祖列宗，以孔孟之道安身立命，今夜我等辭舊迎新，待剪滅倭寇海匪，咱們一起共赴京城，來、來、來，再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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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羅文龍和王翠翹之間有什麼糾葛？通過本書的楔子我們知道，在招安之前，王翠翹為何把剛出生的幼女，託付給琉球國大太監王公公？那麼，在本章里，林掌柜關於這段歷史的講述是否準確？本書的故事一脈相承，將在本書第三、四、五卷逐步展開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