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李成梁落難

  三人逃出嚴世蕃的府邸,一口氣跑出好幾條街,來到一家客棧門前,許靈兒講道:「就住這兒吧。」


  儘管已到三更天,客棧里卻燈火通明,有個大漢低頭站在一個女人的面前,就聽那女人眉飛色舞的滔滔不絕……


  「我說李大人呀,現在夥計全都睡覺了,咱倆好好打打算盤合合帳,你也別不好意思,你今天說徐老爺給你送錢來,明天說張老爺給你送錢來,這都多少天了,錢到底在哪兒?」


  這大漢站在那兒不住地點頭,顯得局促不安。


  「我這深更半夜把你請出來,是給你留面子,你一家十幾口住在我的店裡,連吃帶喝,已經欠下好幾十兩銀子,你今天說能補缺,明天說能補缺,還說你兒子能考上武狀元,可咱這小店可真心賠不起,李大人你就饒了我們吧,今兒晚上,你也別睡了,天一亮你們全家就趕緊搬走,至於欠下的銀子,等你發達了能還就還,還不了就當我積點陰德,求求你了李大人!」


  大漢聽罷,頓時羞臊得無地自容,站在那兒無言以對。


  突然,許靈兒等人急匆匆闖進客棧,高聲問道:「掌柜的,還有客房嗎?」


  「李大人,你們一家佔了我六、七間客房,弄得我新來的客人,都沒空房住了。」老闆娘說著,給許靈兒招招手,笑逐顏開地問道:「公子爺,怎麼這麼晚才來?」


  大漢偷眼觀瞧,來了兩位公子帶著個丫鬟,便趕忙對老闆娘講道:「多謝掌柜的恩典,我這就去騰出兩間房,天一亮,我們全家就搬走,你看行嗎?」


  「我還沒發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了?」老闆娘喝退那個大漢,轉身問道:「公子,小店的客房也分三六九等,看你們要住什麼樣的房子?」


  許靈兒答道:「掌柜的,我們仨沒那麼講究,能住下就行。」


  這大漢不知所措,躊躇片刻,講道:「掌柜的,也別讓你為難了,我這就去騰房。」說罷,就急著往外走。


  「大叔,慢著。」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大漢,想必他一定有非常的難處,許靈兒對老闆娘講道:「深更半夜讓客人去騰房,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反正天快亮了,我們等等吧。」


  「哎呦,那多不好,公子,你看,我們這有幾文錢的大通鋪,也有一貫、五貫、十貫一晚的,不過,我看二位公子、小姐怎麼也得要一個大套房吧。」說著,老闆娘突然把臉一綳,對那大漢講道:「李大人,快去,把你和夫人住的那間套房騰出來。」


  聽到此處,許靈兒從懷裡掏出一個金元寶,放在櫃檯上,問道:「掌柜的,沒見過你這麼做生意的,不管怎麼樣,也沒有這麼對待客人的。你看這金通寶值多少銀子,夠不夠替這位大叔付店錢?」


  這隻金元寶至少值五十兩銀子!

  老闆娘頓時雙眼放光,欣喜若狂地問道:「公子,莫非你想替李大人付店錢?」


  許靈兒點點頭,態度極為認真;老闆娘先是一楞,轉而放聲大笑……


  「夠了、夠了,李大人啊,李大人,真是蒼天保佑你!你們全家再住倆月也夠了。二位公子,打明兒起,你們想住哪間住哪間,願住哪套住哪套,不過,今晚上確實沒房了。」


  大漢絕沒有料到,這位義薄雲天的公子會替自己墊付店錢,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到許靈兒面前躬身施禮。


  「公子如此熱心,李成梁感激不盡!各位若不嫌棄,今晚先和我家犬子擠一擠,明日就給你們騰房。」


  還沒等許靈兒答話,老闆娘搶著講道:「公子,說實話,你這金子不白花,我可是知道,李成梁大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你們攀上李大人,也算是該著了。再說,這麼幾個孩子家,帶那麼多錢出門,我也不敢保證小店裡沒有江洋大盜,萬一你們遇到歹人,嘿嘿,李大人的狀元公子還能保護你們。」


  許靈兒面帶微笑,點頭答道:「那好,我們就跟李大人一家擠一擠。」


  從客棧的門房出來,李成梁低著頭,領著他們三人往後院的客房走去。


  這時,外面已是雞鳴聲一片,許靈兒快走幾步,講道:「大叔,我看這天也快亮了,真沒必要馬上騰房,等天亮再說。」


  「這天寒地凍的,怎能忍心讓公子在外面凍著。」


  李成梁說著就立住腳,許靈兒也坐在一個磨盤上。


  「大叔,不要緊的,我們不怕冷。」


  李成梁跟著坐下來,問道:「這位公子,請問尊姓大名?今後我李某若有出頭之日,必當湧泉相報!」


  「呵呵,請大叔不必客氣,我姓許,叫我靈兒就行了。」


  「請問許公子何方人氏?」


  「我們本是萍水相逢,請大叔也不必在意,我揣摩著,那掌柜的也換不開我的金通寶,我也沒有碎銀子,真是合該著成全了李大人,報答不報答也不要緊,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我們在這坐會兒,大叔,你先回去歇著。」


  初冬的寒風令人瑟瑟發抖,李成梁接著問道:「公子冷吧?」


  許靈兒搖搖頭,微笑著卻沒答話,


  「公子,聽你說話是南方口音,這麼晚趕來京城投宿,是不是天亮有急事要辦?」


  「大叔,沒有太著急的事。」


  「請問公子貴庚?」


  「周歲十七。」


  其實,許靈兒只有十五歲,此刻,他忽然發現李成梁在打量自己,不免有點發慌,心中暗想:難道看我像江洋大盜?


  李成梁感覺到有些失態,頗為感慨地講道:「公子,我被奸佞所害,被罷官多年,將來還能不能再為國效力,已經不重要了,犬子李如松正準備參加武舉考試,這才死乞白賴,在客棧多住了倆月,如若不然,我們早該回遼東老家去了,唉!」


  許靈兒正準備答話,一抬頭,發現在一顆大樹下邊,有個黑影正在練功,不由得仔細觀摩。


  這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只見他身材碩長,卻身輕如燕,寶劍舞得花團錦繡,劍刃發出絲絲藍光。


  許靈兒忍不住大聲稱讚:「好劍法!」


  「這正是在下的犬子李如松。」


  「李大人,如松公子定能高中武狀元。」


  看到精彩之處,許靈兒不由得拍起了手來,然而,李成梁卻有些不以為然。


  李如松忽然發現他父親與人聊天,急忙將寶劍佩掛在身,跑到其父近前躬身施禮,問道:「爹爹,你為何也起這麼早?這位小弟又是何人?」


  「如松啊,你也知道我們現在的窘況,半夜被老闆娘叫起來,跟我算賬,我是羞死的心都有,多虧這位許公子,幫我們墊付了店錢,為父就能等到你參加武舉的這一天了,要不然,天一亮我們就得露宿街頭。」


  「在下許靈兒見過如松公子。」


  「感謝恩公許公子相助!」


  許靈兒介紹道:「這是我的弟弟榮兒、表姐素兒,你們快來見過如松公子。」


  榮兒對李如松躬身施禮,素兒給他道了個萬福。


  李如松有些過意不去:「你們一宿都沒睡了,我去把兩個弟弟喊起來,請你們趕快去睡會兒。」


  許靈兒連忙勸阻:「不用忙,等天亮也不遲,不要耽誤公子的晨練。」


  李如松再次謝過許靈兒等人,又練武去了。


  素兒想試探許靈兒的功夫,便問道:「李大叔,我這表弟也是練武之人,何不讓如松公子和我家弟弟切磋一番?」


  不明白她有何用意,許靈兒沒敢輕易答茬,這時,就聽素兒接著講道:「我家弟弟也是準備考武進士的。」


  李成梁再次把許靈兒仔細打量,從他那眉宇之間,看出一股英氣,不由得點頭稱讚。


  「儘管看著公子不像練武之人,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古江南多俊傑,既然都是武科舉子,那就請許公子不必過謙,不妨與如松試試身手。」


  通過與李家父子短暫的接觸,許靈兒感覺他們都不是矯情之人,但也不想冒然和李如松比武,便一下子愣住了。


  李成梁倒也挺實在,拱手講道:「許公子,請。」


  看那李如松輾轉騰躍,劍如白蛇吐信、恰似游龍穿梭,許靈兒輕輕搖搖頭,謹慎地答道:「大叔,恭敬不如從命,在下就與如松公子比試、比試拳腳。」


  於是,許靈兒來到李如松近前,如松急忙收起寶劍。


  「如松公子承讓了。」


  說著,許靈兒深施一禮,比對方高出一頭的李如松拱手相迎,隨後,便擺開了架勢……


  雙方剛一交手,許靈兒躲過他一掌,轉瞬之間,便將他摁倒在地,一條腿壓在了他的身上,一隻手扭著他的胳膊,另只手卡著他的脖子。


  李成梁大吃一驚,急忙喊道:「請公子手下留情!」


  「如松哥哥承讓了,剛才看哥哥的劍法,感覺缺乏實戰的經驗。」


  許靈兒說罷,便放開李如松。


  這時,李成梁卻鄒起眉頭,問道:「靈兒,你跟倭人學過功夫?」


  「請大叔不要疑心,說來話長,我父母都是郎中,當年在浙江行醫時,曾被倭寇掠到海外多年,我也是在海外長大的,直到浙閩總督胡大人招撫海盜,我們才得以回國,等有空了,再給大叔慢慢道來。」


  聞聽此言,李成梁頓時面色突變,忍不住問道:「莫非閣下就是嚴世蕃請來的神醫?」


  許靈兒突然心頭一震,趕忙搖頭。


  「大叔,你有所不知,沿海一帶的百姓,被海盜抓走的太多了,你再瞧瞧,我們姐弟三人像神醫嗎?當然,我們和嚴世蕃也沒任何瓜葛。」


  李成梁連勝感嘆:「倭寇禍亂我大明東南沿海久矣,只可惜奸臣當道,我李成梁報國無門!如松啊,別光練那些花架子,真上了戰場,你那些劍法一點用也沒有。」


  「父親教訓的是。」


  此刻,李如松滿臉漲的通紅,試圖來拉許靈兒的手。


  許靈兒急忙躲閃開來,擺著手講道:「如松哥哥,不急,天已經要亮了,我還一宿沒睡,等我好好歇一歇,改日陪你練功。」


  「許公子請不要誤會,不是要和你切磋武藝。你是我們的恩人,我想和你結拜為異性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只怕在下高攀不起。」


  發現許靈兒顯得很客氣,李成梁趕忙相勸:「許公子,如若不嫌棄,就和犬子如松結拜成異性兄弟吧。」


  許靈兒沉思片刻,還是答應了。


  李成梁頗為激動地講道:「我有這麼多兒子,恐怕哪個也比不上許公子,天亮之後就排擺香案,請公子與如松義結金蘭。」


  東方漸漸發白,有不少人已經起床,院子里不時人來人往。


  「如松,快去騰出兩間客房,你們幾個兄弟擠一擠,靈兒,委屈你們啦。」


  聽到父親的安排,李如鬆起身便走,這時,李成梁仍坐在大磨盤上,仰著臉、望著天,忍不住暗自嘆息:蒼天在上,何時才是我李某的出頭之日?


  外面忽然響起銅鑼開道聲,李成梁不禁打個哆嗦,自言自語地問道:「難道說聖旨到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客棧的夥計跑到他的面前,眉飛色舞地講道:「恭喜李大人,有好事,內閣張大人派人來請你。」


  李成梁簡直不敢相信,神情嚴肅地答道:「店家,請不要拿我尋開心,昨晚我已經付清了店錢,不信,去問你們老闆娘。」


  「李大人呀、李大人,看你說哪兒去了,你就是再住上一年,也沒人敢往外轟你走,你不必猶豫,鑼聲開道聲你不是沒聽見吧?朝廷派來的公公,正在掌柜的那兒等著,你趕快更衣,別讓人家等急了,快點吧,我的李大人。」


  李成梁謝過夥計,恍如做夢一般,轉身往客房跑去,心中頓時湧出無限感慨:

  想我李某練兵十年,不料栽倒在嚴世蕃之手,現在國家有難,戚繼光、譚綸、俞大猷都在前線殺敵立功,我卻是度日如年,皇上若再不用我,我將成為廢人,嚴嵩倒台了、這一定是嚴嵩倒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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