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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楊曲(十一)

  “你就不想知道,方才的一番鬧劇究竟所為何事是何原因?”


  “無論是何原因都是臣下禦下不嚴所致,臣下願一人承擔。”


  瑺菱如此恭敬,令楚王稍稍愉悅了些,“指揮使倒是護短的很。隻是這什麽罪責都往自己肩上攬,也要看看你能否當得起。”


  “當不當得起,是全憑殿下一句話的事。”


  瑺菱語氣微妙,實在叫人拿不準是褒是貶。


  楚王怔住,心裏暗自說了句:好個油嘴滑舌的衛瑺菱,不光是持弓射箭厲害,說話的本事還真是絲毫不吝。此事若是論起來也是他手下的人妄議邊疆重臣,挑起事端。無影辦事不利,正事追查無果反而拖了他的後腿,他隻得先發製人以權勢威壓,這會兒衛瑺菱主動給了他台階下,他自然不會放過。


  “指揮使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本王也並非是蠻不講理之人。此事就此翻篇不再計較,你也不必再為你們衛家軍的弟兄們開脫了。”


  “多謝殿下。”瑺菱鬆了一口氣,事情總算是沒有鬧大。


  賊喊捉賊倒打一耙後楚王本有些心虛,一番威風與訓斥過後他卻不知該如何收場了,好在有衛瑺菱給他台階下,風波過後楚王心情甚佳。


  瑺菱萬萬想不到她讓步後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在楚王心中有了體貼的意味。


  “指揮使的穿著似乎變了。”上下打量著衛瑺菱,楚王這才看出不同之處,“看來是這天氣實在熱得惱人,竟是讓指揮使將甲衣都褪了去。”


  在麵湯店時瑺菱坐的靠那鍋爐近,又是頂熱的天氣,瑺菱確實熱得滿身大汗,太陽曬得甲衣滾燙,孔清抱著她胳膊不放猶如抱著一個大火爐,奈何既是如此孔大小姐也不願鬆手,瑺菱實在拿她沒辦法,無奈之下隻好卸去了甲衣,方才驛卒匆匆來報,一時情急,甲衣被遺忘在了麵湯店的長凳上。


  沉重的甲衣下瑺菱著的是一件青色袍,衣角上用紅線繡了一個針腳別扭的衛字。


  或許是這字難看的太惹眼,楚王的思緒被牢牢吸引眼神停格於此,他左右細看了片刻後忍俊不禁道:“指揮使衣角上的這字,繡工當真有趣。本王見過諸多繡品,未曾見識過這般繡工。”


  雖不至於繡的東倒西歪,卻也是實在上不了台麵拿不出手的。


  楚王原意為調笑瑺菱一番卻不曾想她竟然大咧咧的接下了,“多謝王爺誇獎,此為臣下兄長所繡,”


  瑺菱將衣袖上出自她手的那個衛字展了出來,“兄長繡的比臣下好多了,這才是臣下所繡。”


  楚王定睛一看,樂了。


  也不知衛瑺菱哪裏來的底氣竟覺得衛瑺堯的繡工好,衛家兄妹兩的繡工簡直不分上下。


  都一樣的差。


  果然,打小在軍營裏長大的人,這種精細活是做不來的。楚王覺得眼前這人真實了些,衛家軍向來被人傳的神乎其神,不論他究竟懷著何等目的接近他們,總覺得對方遠隔重山萬水,不似真實。


  如今瞧見衛瑺菱這拙劣的女紅,楚王竟覺得她更有了幾分人氣兒,不再是之前那般毫無破綻。


  想起方才在眾人麵前衛瑺菱句句義正言辭,護短不饒人的樣子,又看看眼前這個絲毫不慌張周旋有度的衛瑺菱,楚王非但沒有覺得娶了這般女子進門是個麻煩反而開始期盼著早些達到春州返回玉叟城,他好向衛鐸提議此事。


  幾年前的夏日獵上他就對衛瑺菱頗有好感,拋開兵權不說,娶了她卻也是十分合心意的一件事。給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前頭威嚴過了接下來該與她變得親近些才是。


  “別總是左一個臣下右一個臣下的了,本王聽得頭暈,以後在本……”楚王想了想,隨後改口道:“以後在我麵前不必再自稱臣下,也無需殿下來殿下去的,怎麽舒心怎麽稱呼便是。”


  “殿下玩笑了,做臣下的怎能如此僭越。”


  楚王聽了不怒反笑,幾聲輕笑過後他反問道:“怎麽這會子你倒變得迂腐起來了?”


  “不是臣迂腐,臣隻是擔心若日後因此原因與殿下的親兵再起了衝突,到時臣可就真的無法辯白了。”


  不光嘴上不饒人還挺記仇。楚王笑意更甚,眉宇間的戾氣淺了幾分。


  “罷了。我有意與指揮使做個朋友,也不必在這件上與你為難。”


  瑺菱心中念著衛家軍兵士們的傷勢,顯然有些心不在焉。她實在懶得再去費腦筋與楚王客套周旋,隻低著頭不答聲。


  楚王也看出了她心不在此,揮了揮袖子,道:“指揮使像是還有什麽事情未辦完,先回去吧。”


  “多謝殿下。”


  瑺菱低著頭後退,直到出了院子這才拍著心口長舒一口氣。


  青色的袍角從高高的門檻上滑過,瑺菱的身影消失不見後楚王柔和的神色也隨即消失。


  來著上位者的威壓再次從尖銳的眼角顯露而出,“無影,出來。”


  “殿下有何吩咐?”無影捂著被打掉了一顆牙的左臉,右眼高高腫起像個紅色的大核桃。下半張臉就更慘了,腮幫子青青紫紫一團,下頜更是慘不忍睹,皮膚上滲出的一層紅色血點子比方才更加密集。


  見他這幅模樣楚王更加心生不耐,“妄議邊疆重臣,你可知罪?”


  “屬下不知。”無影低著頭不肯認,忿忿不平道:“王爺太過抬舉衛瑺菱了,區區一女子何德何能被稱邊疆重臣。”


  楚王眉心一跳,氣得將手中的扇子砸了過去,“怎麽,你還不服氣了?被衛家軍打得不成人樣,嘴上還是一樣不知輕重!”


  無影不敢再回話,隻是心中仍滿是不服氣。他是挨了打,可他是輸給了衛家軍不是衛瑺菱。


  “衛瑺菱身有戰功,你如何與她比得?這般輕蔑她的話本王都說不出口,你竟然如此理直氣壯。衛瑺菱是將來要做你主子的人,你待她不恭不敬,實在當罰。”


  無影捂著臉,抬起頭仰視楚王,“殿下您的意思是……”


  “等她進了楚王府,你必要萬分恭敬。往後若再讓我聽見你說她的不是,就自己割了自己的舌頭去。”


  方才躲在窗下抱著腿不敢動作的驛卒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楚王說的話一字一句的飄進他耳朵裏,他分明是怕惹出事端想捂住耳朵不聽,奈何院中的一場風波嚇得他雙腿打顫雙手無力,實在是沒有力氣抬起手來。


  衛指揮使方才出了院子便直衝衛家軍歇息的大通鋪而去,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似的。驛卒縮了縮腦袋,盡管楚王的話在他腦子裏直打轉可他仍舊打算在原地等衛瑺菱回來。


  “指揮使喝茶。”


  房裏沒有精細的茶具,桌上擺著燒水用的大銅壺充當茶壺,幾個磕破了邊的大碗疊落在一起,謝滿倒了一碗將茶遞給瑺菱,滿臉的乖巧模樣,叫瑺菱看了更是無奈。


  通鋪房中擠滿了人,眾人聚在一間房內,又因方才打了一架不少人掛了彩,你挨著我我靠著他互相攙扶著,個個埋著頭不敢吱聲。


  瑺菱也不發作,隻是慢條斯理的品著碗裏的茶,眼皮都不抬一下,隻等站著的眾人主動開口。


  隨行而來的衛家軍都是瑺菱平時裏最信任的手下,見指揮使不言不語,眾人都知道這回是真的犯了大錯了。


  於一同憋了一會兒終是憋不住了,他邁著小步走到瑺菱身旁,“指揮使,我,我,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這一開口,身後的眾人才長了膽子跟著說道:

  “我們都知道錯了,指揮使你大人有大量。”


  “我們不該如此魯莽,叫指揮使讓楚王殿下拿住了錯處。”


  “對對對,我們不敢了,再沒有下次。”


  總之,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先道了歉認了錯再說。


  瑺菱抬眸看向眾人,方才在院中與楚王的一番對話好比對陣,可是耗了她不少腦筋,雖不打算嚴懲卻也不能就這麽簡單的糊弄過去,定要好好嚇唬嚇唬他們,整頓一番才是。


  瞧著他們一個個憨頭憨腦又十分正經的模樣,瑺菱硬是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對一旁的謝滿說道:“謝滿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是屬下的錯,指揮使臨走前分明囑咐過我,要我看住兄弟們,我,我……都是我的錯。”


  “我也有錯。”“我們知錯了。”


  一時間屋子裏嗡聲一片,眾人七嘴八舌的一句接一句。


  瑺菱猛地放下手中的破碗,茶湯灑在桌麵上,屋子裏頓時清靜了些,“你們沒錯,你們哪裏能出錯。是我沒能耐,管不住你們才是。”


  眾人果然被嚇得不輕,頭搖得一個比一個快像撥浪鼓似的。


  “不是不是,是我們的錯。即使是他們挑事我們也不該和皇室親兵動手。就算我們占理也不該這麽衝動。”於一同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眾人跟著附和。


  “好了好了,於一同你來說說究竟是因何事而起。”


  被瑺菱點了名,於一同湊近了些說道:“起初是楚王身邊叫無影的那親隨信口胡謅,非說晌午的雪紅鱗是我們衛家軍設的局,特意抓來毒害楚王殿下的。他鉚足了勁要往衛家軍身上潑髒水我一時氣不過就與他爭論了兩句,那無影說不過我就動起手來。我們也不願惹事,可那無影嘴裏不幹不淨,說的盡是指揮使的壞話,我的拳頭就不受控製衝他使了過去。”


  到底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說到此處於一同心中又生怒氣,邊說著拳頭又開始亂揮。


  聽於一同說了來龍去脈後瑺菱心中有了數,她問道:“你是頭一回聽人說我的不是?”


  月前與羥人一戰後皇帝下旨命衛鐸前往都城述職,這回於一同也在隨行隊伍當中。到達都城的第一天他就與一路人大吵了一架,原因是那人說衛瑺菱一箭射傷敵方將領定是個粗蠻無比醜陋無鹽的怪女子。於一同當街與他吵了起來,後來還是衛鐸提溜著他的耳朵將他拎回隊伍裏去的。


  於一同不情不願的搖了搖頭。


  “這就是了。你這回與人動拳頭難不成下次還要動刀動槍了?說我不是的大有人在,你要一個個去找他們算賬嗎?”


  於一同心酸了酸,又搖頭說不是。


  瞧他滿臉沮喪瑺菱不免心軟了些,“你們替我出頭我還是要謝你們的。”


  對麵那人頓時眼睛一亮,瑺菱擺了擺手止住他的興奮,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旁人誇我你就與他稱兄道弟,說我的不是你就與他拚死拚活,什麽都依著你的喜惡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她起身對眾人說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保衛家軍的清白為保我的名聲才與他們動的手,可不論他們是平頭百姓也好是皇室親兵也罷,這樣的過失日後不可再犯!出了玉叟城便是文貴武賤的地界,容不得一絲錯。誰先動手就是誰的錯,此事若是傳開出去,旁人不會去過問原因,隻會將衛家軍認作蠻不講理聽不得別人說一句不是的莽夫。”


  眾人這才知道此事的後果,心中後怕不止。


  “此事就此翻篇,回了玉叟城誰也不準提起,若是讓副將知道了可有你們好受的。”


  眾人齊齊回了聲是。


  “雪紅鱗一事我已經調查清楚,確是有人故意而為。不過事關機密我暫且不能告知大家。接下來去往春州的一路上我會輪流派人在前探路,你們都給我提起精神來,多加小心注意才是。”


  眾人心頭的疑慮得到了解答,個個都積極的舉著手要搶先做探路的。


  愁雲慘淡漸消,屋內氣氛終於活躍了些。


  於一同輕聲問了一句:“那指揮使是不是不罰我們了?”


  “誰說不罰了。”


  周圍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若說要罰吧你們又是替我出頭,罰重了於情不容。若是不罰吧,你們打群架確實有違軍紀,如此了結於法不顧,罰輕了又於理不合。真是叫我好生為難。”


  眾人愣了愣,可憐巴巴的看著瑺菱,等待著處罰。


  “這樣吧,就罰你們到廚房中給我打下手,受一頓煙熏火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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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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