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等你重新來過
是你走得太快了,還是我走得太慢了?
愛總是跟不上彼此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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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方西何嚐沒有等得漫長,等得得冷,等得深無盡頭。
反反複複,輾轉難眠。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頸項處,沒有任何東西,隻有自己冰冷冰冷的肌膚裸露在外麵。
薄色的窗簾選的是她最喜歡的顏色,淺綠色。
可是飄動起來,伴著月色卻出奇的讓人感覺濕冷。
洗了一個澡出來,頭發沒有吹幹,濕漉漉的,白色的熱氣悄然退去,有些冷,他想摸摸脖子上的十字架照例閉目祈禱,卻忘了在絕望的時候早就扔了,扔在了哪裏,他甚至都有些記不清了,也許是在她的病床下,也許是在醫院的門口,或許是在路上。
很多話,總在你最脆弱失神的時候,無端的想起。
幾年前,在維也納,簡陋粗鄙但很溫馨的屋子,她對他說:“顧方西等我們有錢了,等你有錢了,我們會住在哪裏?”
他答:“住在最好的地方。”
她笑著點他渾濁的眼角,輕輕揉揉道:“最好的地方是在哪裏?”
他偏頭沉思,淡淡的笑:“至少比這裏寬敞,比這裏高,比這裏環境好些。”
於是,他今天住的地方,的確是寬敞,明亮,頂樓,環境幽靜,不如當時住的地方那麽吵雜。這四年,他顧方西住過的地方哪一個不是好的?
今天住的這裏也是,的確是個好地方,可是卻竟然不是最好的,當初是不是因為他遺漏了說一句,至少要你也在……所以如今,他才會在這個房子裏懷念家的味道。
維也納的街頭,她領著他走,一步步告訴他,哪裏有台階,哪裏有障礙物,要往哪裏去。那時,他扔了拐杖,因為她牽著他。
她問他:“要是有一天,你眼睛好了,你會不會走得比我快?”
他沉吟了一下,笑:“會的,但是會等你。”
一語成籖,他的眼睛是好了,從前看不見旁邊有她,後來看見了尋遍了都沒有她的身影。
從來錯誤總是一念之間的事情,是我背對了你,可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
後來,他好像是很少走路了,忙或者不忙都是開車,樓梯也沒有了,所到之處皆是電梯,沒有人再會跟他說:“這裏有台階,這裏有人,這裏不能走,有水坑……”
沒有。他看得比從前清楚,心卻一步步在倒退,在退化。
如果早知道,我寧願看不見,如果早知道,我寧願我畫的畫隻能賣出幾十美元甚至隻賣出幾美元,如果早知道我寧願隻住在小得隻能容納我們兩個的地方。
如果早知道,沒有如果,如果有,你就不會躺在那兒,我就不會百口莫辯,我們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朦朧間,外麵的風呼呼的刮動,天際忽然響了一聲悶雷。
頂樓上的盆栽咣啷啷的響著,好像是被風刮得不穩了些,他深吸一口氣,起身打開窗探出頭,垂下眼眉,脫下浴袍換了衣服上了天台。
沒下大雨,隻是風裏夾雜著些許的雨滴,像是別處飄來的,涼涼,癢癢的。
黑色的毛衣一直裹到他沒有一物的頸項,大風刮過他的耳際,顧方西蹲下,看著一地的狼藉,雛菊的花瓣撒了一地,很多朵都隻留下了花蕊,蘭花也垂下了頭,好似被折斷,也許如似水年華的東西都不長久,如泡沫都隻能留人的記憶裏,卻對付不了現實的風雨。
一盆盆的搬動,直到忽然恍惚的看見一雙高跟鞋出現在眼前,歎了口氣,他眼沒有抬,眼窩深陷,挺直的鼻梁在月光下顯得沉靜。
“看來我的物業費還是交太少了,我跟他們說過,不要讓你再在這裏出入……”
“他們沒錯,West,他們以為我們隻是男女朋友之間鬧別扭而已……所以你看,你不覺得我們才是最適合的一對?”
蘇暖暖恍惚不知不覺走到了天台的邊緣,那裏沒有欄杆,隻有一些花草,這樣的空地很寬敞,望下去是一個筆直的直線,下麵的車輛,樹木都像是黑暗裏的小點,看起來很渺小。
歎了口氣,顧方西不再看她,攏攏外套,轉身,緩步的走想天台的出口。
“West!她醒了你知道嗎?她快醒了……”
她輕輕飄忽的喊道。
顧方西的背影震了震,停在原地。
越是當喜悅就像夢一樣,你越是不知道仿佛如常的接受,俊美陰柔的臉怔在那兒,平靜如雕塑一樣,月光薄薄的打在他的麵上,淡淡但看起來很舒心,很溫潤。
他轉身,看向蘇暖暖,眉眼很平和,隻是捏緊的手微微顫了顫透出了些許情緒。
如果上帝騙了你一次又一次怎麽辦,那就相信它第三次第四次。
他深深的閉上眼眸,睫毛微動。
“你不驚訝,不驚喜嗎?”蘇暖暖揚著眉頭,沉聲道。
“我知道,她總會醒的。”她總不會丟下他不管不顧的。
他每天那麽安靜的,每天如最虔誠的人,那樣平和的等待,他雖然暴戾絕望,可到底拗不過心頭最後一絲絲的期盼。
遲寧說:“West Gu,虧你聰明一世,這次怎麽那麽糊塗,她是騙你的,她是在耍你……她根本不想跟你重新來過!”
可那又怎麽樣,他在那裏被這句話打敗,但又算得了什麽,他這一刻,他眼角酸澀,無聲無息的細胞在那兒叫囂,他終於嚐清楚了心底最隱秘最深處的滋味,不管她騙他也好,耍他也好,他願意,隻要她給他的,他都願意受著。
去了醫院估計也有人擋著他,可他可以大喊,他可以在她病房門口喚她,隻要她醒來能說話能動,他就能要到她一句能不能繼續的話,繼續耍他也好,隻要別放下他,那都是好的。
“謝謝你通知我。”
淡淡的落下一句,他再次轉身,有些慢跑,胸口急急切切的起伏,提著心在嗓子眼灼灼的燙著自己,就要出了天台的入口,卻隻聽見身後那個女子在那兒幽聲聲的問:
“我不是來通知你的,你早晚要知道的,不如我先來告訴你,你看,West,我總在想,在你的天台裏跳下去的感覺是什麽樣的……”
墨黑的眼眸一深,手一攥緊,他緩緩轉身,淡冷的目光掃向她嬌笑詭異的麵容,狹長的眼角不含一絲動容,隻是淡漠的問:
“你是在威脅我?”